第324章 世界虚拟说
缪溪睡不着了,在床上躺到零点,他坐了起来。
小心将卧室门关好,进了电竞房。
他开了电脑,趴在桌上看着屏幕里傻笑的毛毛,手指抚过它的轮廓,轻声说:“毛毛,我有一个新的灵感,你想看吗?”
早上楚蘅醒的时候缪溪没在身边。
这还是头一次他在自己之前醒,他坐起身,皱着眉拍了拍因宿醉而偏疼的脑袋,下了床。
屋里没有缪溪的影子,电竞房的门关着,他打开了门,看见缪溪趴在桌上睡着了。
昨晚……他是熬夜画了吗?
楚蘅眸色暗了暗,没有叫他,无声退了出来。
缪溪仿佛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关门声,困倦地睁开眼睛,走出去看,发现卧室的门开着,才五点多,楚蘅已经去上班了。
缪溪困得厉害,魂游到卧室,倒在床上,没几秒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直接睡到了下午,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楚蘅中午给他发了消息:“我有点饿。”
缪溪愣了愣,皱眉回复:“没有时间吃饭吗?”
半个小时后,楚蘅还是没回复。
缪溪又发过去一条:“几点下班?我先准备饭。”
下午五点,楚蘅回复他:“我现在回家。”
也是从这天起,缪溪才意识到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入殓师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因为人的死亡不会挑时间。
所以一年365天,他每天需要24小时待命,之前连续几天的规律上下班其实才是更少数。
半夜,缪溪被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楚蘅已经起来了,他没注意自己也醒了,关掉手机,动作很轻地准备下床。
缪溪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声问:“去单位吗?”
楚蘅愣了一下,垂眸看他,低低应了声,像怕打扰他一样,用气音说:“你接着睡吧。”
缪溪坐了起来,让自己清醒了些,说:“我开车送你。”
楚蘅立刻说:“不用。”
缪溪开了床头灯,下床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裳,说:“走吧,你在车上还能睡会儿。”
楚蘅:“……”
这边比较偏,凌晨两点的街道很静,路上就他们这一辆车,平稳地向殡仪馆开去。
楚蘅坐在副驾驶,但并没睡,他看着前方空旷的马路,忽然开口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去上班。”
缪溪正专注地开车,闻言笑了声,说:“我的工作很自由,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刚好配合你。”
楚蘅不大明显地弯了弯唇,轻轻应声:“嗯。”
缪溪:“别说话了,睡觉吧。”
楚蘅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乖乖闭上了眼睛。
到的时候殡仪馆门口有车进出,缪溪看见了警车灯光闪烁,大概是他们把遗体送过来的。
一辆殡仪车就停在他们旁边,黑的,上边有个大大的“奠”字。
夜晚的殡仪馆大厅没有像白天那样亮着灯,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看着很庄严,又莫名有些幽冷。
楚蘅开了车门,转头说:“你快回去睡觉。”
缪溪问他:“你忙完是回家休息还是接着上班?”
楚蘅知道他的意思,低声说:“上班,别等我了。”
缪溪心里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回来时才发现床头灯忘了关,家里很静,夜依旧暗着。
他换了衣裳,重新躺在了床上,侧躺着望向身旁的位置发呆,半晌,将那个离他很远的枕头拉近了些,闭上了眼睛。
今天周五,明天楚蘅可以休息了。
缪溪因为职业原因,很长时间都没有周末的概念了,这是从学校毕业以后,他第一次期待周末的到来。
中午,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刚要吃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他听见声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碗,带着笑意喊道:“你回来了!吃不吃面?”
没人应声。
他放下碗,走到厨房门口向门口看,就见楚蘅正低着头,在换鞋。
缪溪笑着说:“我做了面,你吃完再补觉?”
楚蘅低低应了声,并没抬头,鞋换好了,却没进来。
缪溪觉得哪里不对,站直了身,说:“你抬起头来。”
楚蘅下意识偏开脸,他戴着口罩,缪溪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这纯粹是此地无银。
缪溪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抬手扯下了他的口罩,然后他愣住了。
楚蘅受伤了,右脸上肿了一块儿,泛青,伤一直蔓延到眼眶,唇角也破了,还带着干了的暗色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缪溪手抖了一下,他打量了半晌他的伤,轻声问:“怎么弄的?”
楚蘅避开了他的视线,垂下头,说:“自己撞的。”
缪溪抬手摸向他的脸,要碰到的时候,楚蘅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一下,黑发遮住了他狭长的眸子,看不清情绪。
“挨打的时候不知道躲,现在躲我是吧?”缪溪的手落了空,语气有点凉:“你再躲一下试试。”
楚蘅:“……”
缪溪抬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楚蘅这次没躲,低垂着眸子,唇轻抿着,安安静静。
缪溪细细看了少顷,轻声问:“疼不疼?”
楚蘅没说话。
他不说缪溪也知道肯定会疼,他看着那本来的俊脸上高高肿起来的腮,心里有火气,又压住了。
松开了手,缪溪说:“我给你上药。”
看着缪溪的背影,楚蘅怔了许久。
午时阳光从全采光的落地窗透了进来,窗帘开着,一片明媚。
空调开得温度刚好,香气从厨房飘了出来,家里很安逸。
半晌,他抬步,迈进了客厅。
缪溪知道医药箱在哪,上回楚蘅被蜻蜓咬伤他就用过,没想到这么快又用上了。
沙发上,他半跪在始终沉默的男人面前,捧起了他的脸。
那片淤青看得他心里恼火,可他的动作却很轻很轻,他微微靠前,对着伤口处轻轻吹气。
楚蘅眸子颤了颤,终于直视他。
缪溪垂眸落在他唇角干涸的血迹上,对着那块儿地方,又轻轻吹了吹。
楚蘅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自我厌弃地问:“我更丑了,是吗?”
缪溪弯了弯唇,说:“很帅。”
楚蘅没吭声。
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药水在涂在脸上,微凉,让火辣辣的肿胀疼痛缓解了很多。
“是被家属打的吗?”缪溪用棉签小心处理他眼角的伤,随口问。
楚蘅:“嗯。”
缪溪:“为什么打你?”
楚蘅沉默了几秒,闭上了眼睛,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被卷进沙土车底下了,碎……”
微凉的触感蹭过他的下眼睑,他顿了顿,说:“我需要把遗体缝好,要重新捏一张脸,我花了九个小时把全部做好了。”
缪溪换了个棉签,问:“家属不满意?”
“没有,”楚蘅说:“很满意。”
缪溪:“那为什么会打你?”
楚蘅说:“我们一般是不会让家属碰遗体的。”
缪溪:“为什么?”
楚蘅:“人死去以后,免疫细胞会迅速死去,细菌和病毒会把遗体当做温床肆意繁殖,那是一个天然的培养皿。”
缪溪:“……”
光透过薄薄的眼皮落在他的眼瞳上,眼前红彤彤一片,楚蘅轻声说:“家属情绪很激动,我们拦着不让碰,但那时候人很多,很乱,没拦住死者的儿子。”
缪溪轻声问:“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楚蘅:“他扑上去用力摇晃遗体,把遗体的手臂碰断了。”
缪溪:“……”
他大概可以想象那种场景,极度的悲伤下,大概还没有接受亲人离去的事实,大概楚蘅做得很好,逝者容貌安详,俩人想去叫醒他,但碰到时手臂却脆弱地断了。
那绝对是巨大的冲击与心理阴影,大概是当时失去了理智。
可这关入殓师什么事呢?他们是把逝者还原成原模原样的人啊。
他将创可贴贴在了楚蘅的唇角,说:“没事,不理他们。”
“你不怕吗?”楚蘅忽然问。
缪溪收拾着药箱,问:“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