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笑了笑,道:“说话真不好听。”
封怀从包里摸出一张符,漫不经心地挽了挽袖子,余光扫了他一眼:“你续命那东西就在这吧。”
老头儿脸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
李榭母亲往前两步,笑着对卫菘蓝招了招手,和蔼道:“菘蓝,过来。”
卫菘蓝冷笑了声,道:“你谁啊?”
李榭母亲一愣,歪头看他,理所当然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她向他伸出手,温柔道:“过来吧,你在他身边小榭会不高兴的。”
卫菘蓝跟她没话说,转头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李榭父亲,开口道:“你也觉得我该给李榭陪葬?”
男人目光躲闪,还是没说话。
这算一个默认的态度,他不参与,冷眼旁观,如果卫菘蓝真配给李榭,他也能骗自己心安理得。
卫菘蓝只觉得荒唐可笑,低声骂道:“真特么一家子奇葩。”
封怀低声道:“里边应该有阵法,我去看看。”
卫菘蓝抿唇,点点头,道:“你小心一点。”
那老头儿好像察觉了他的意图,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冬富,拦住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卫菘蓝听到一阵牙酸的骨头碰撞声,豁然转头,就见倒在地上的大块头竟然自己将自己的胳膊腿接好了。
他皱紧眉,语气低促:“快走。”
往哪里走?
两个人十分默契,在大块头扑过来时同时闪身,向三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老头儿脸色巨变,拍着扶手怒吼道:“快拦住他们!”
这话是对身旁两人说的,女人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拦人,可她速度太慢了,两个人已经从她身旁经过,同时,一阵烈风袭来,那个巨大的人影已经近在咫尺。
封怀脚步一顿,把卫菘蓝向那帘子里一推,生生接下了他一拳。
卫菘蓝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出去帮他,就听封怀冷静的声音道:“菘蓝,把阵法破了。”
破阵?
怎么破阵?
他脚步停了,看向面前的空间。
这里边真的有一个阵法,由不断流动的水流画出的线条繁复、图案诡异的阵法。那水流像是脉络里流淌的血液,活泼地涓涓流淌至阵法的每个角落。
阵法外围有五个金色拳头大的球,那水不见得多有力,却将那五个球冲刷地不断转动。
最外围,点了一圈蜡烛,摆放似乎十分讲究,由暗红色颜料标记出奇怪的符号,卫菘蓝一个都看不懂。
外面的打斗拳拳到肉,卫菘蓝仿佛听到了封怀的闷哼,一时情急,说话都带了哭腔:“封怀,我不会。”
封怀略微气喘,但声音依然冷静:“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
卫菘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阵法,尽全力把它一一描绘了出来。
这过程很快,又好像很慢,等他说完,封怀立刻给了回复:“你在东南方那个球上滴几滴血。”
卫菘蓝在地下晕头转向中竟然还能分清方位,他快步跑向东南方向,怕血不够,干脆在自己手腕重重咬了一口。
就在他咬下去的瞬间,李榭父母推着老头儿跑了进来。
老头儿看见卫菘蓝站的位置,气得怒吼道:“如果让他弄坏了阵法,你们的儿子别想如愿!”
里边空间其实不大,话音刚落,李榭母亲已经扑了过来,卫菘蓝要滴下去的血被险险落在了外面。
李父犹豫了片刻,也向卫菘蓝走了过来,话却是对老头儿说的:“小榭现在在这里吗?”
老头儿冷声道:“他就在外面等着,你们把他杀了,今夜就可以先办婚礼。”
李榭也在?
卫菘蓝吓了一跳,环顾四周,没看见李榭的影子,李榭父母步步紧逼,手腕的血不断滴落在地上。
卫菘蓝的惧意硬生生被逼成了火气,他挡开女人抓向他的手,厉声道:“李榭!我都不认识你,你凭什么非要害死我?”
他抬腿踢向男人的下半身,怒道:“如果我今晚死了,我一定拉着你爸妈一起陪葬。”
男人躲开他的攻击,听到他的话脸色有些变了,试图安抚他:“你听我说……”
卫菘蓝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站在原地,眼睛泛红,死死盯着围过来的两个人,对女人冷嘲道:“你不知道吧,李榭要有弟弟了。”
女人一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
男人愣住了,下意识吼道:“你胡说!”
卫菘蓝:“有两个月了吧。”
女人自己怀孕与否她当然清楚,脸色一下变得雪白,死死盯向自己的丈夫。
就是这个空挡!
卫菘蓝满脸怒容消失,飞速从两人中间穿过。
“拦住他!”
老头儿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可已经晚了。
卫菘蓝直接将手腕贴上了东南方的金色球,血顺着球体缓缓流动,奇异的是,那个球越转越快,带动着其他几个球一起,地面都开始微微晃动。
清澈的水流慢慢变成了血色,这次真的像人的血脉了。
而同时,那个老头儿痛苦的嘶嚎一声,从轮椅上摔落。
外边打斗声一停,那个大块头飞奔进来,眼睁睁看着那个老头本就瘦弱的身体迅速衰败,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眨眼间就变成了皮包着的骷髅。
他的命是靠这风水局续着的,甚至根本离不开这个地下房屋,风水局一破,他自然也活不了了。
夫妇两人惊骇地看着眼前一幕,畏惧地往后躲。
老头儿抓住大块头的手,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声响,说不出话了。
大块头仰头大哭,像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声音刺耳又可悲。
封怀快步跑向卫菘蓝,将他的手从水里捞了上来,随后,用力把人搂进了怀里。
周围灵气四溢,风水重新盈满这方土地,地面晃动越来越剧烈,泥土砸了下来。一阵清晰的“格楞楞”声音响起,原来那个门开启时这么明显。
很快,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封怀拉着卫菘蓝,快步向外跑。
迎面过来的一群人下意识想拦,就见李榭的父母也在拼命向外跑,一时懵住了。
脚步刚刚踏进店里,身后一阵“轰隆”声,院子塌了。
好几人脚步慢了,被埋在了下面。
封怀趁机抓着卫菘蓝向外跑,身后忽然传来女人阴冷的声音:“拦住他们,我自己给小榭办婚礼。”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封怀用力把卫菘蓝推向了店外。
卫菘蓝踉踉跄跄勉强站稳,想要回去帮他,门外守着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卫菘蓝灵巧地躲过两人的攻击,向门口跑,身后两个人很快追了上来。
卫菘蓝咬牙矮身避开,抬手挡住一人砸过来的拳头,却忘了,他的左手有伤。
手上力道一泄,他被紧紧抓住了领口,接着,一阵窒息感袭来,他的手渐渐垂落下来。
封怀出来时,卫菘蓝已经不见了踪影。
门口两个人横在地上,他迈步两人向外走,脚下忽然踩住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移开脚。
那是封怀从小一直带在身上的,刚刚送给卫菘蓝的雷击木护身符。
卫菘蓝不知道这是哪里。
四野漆黑一片,他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向前走,辨不清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只知道自己应该去到某一个地方。
车灯照明范围只有前边几米距离,再远的地方光线完全被黑暗吸收,整个天地仿佛只有他自己。
外边的风好像很大,他的身体好像也很冰,很僵硬,手腕很疼,想从方向盘上脱离,可手却并不听使唤。
他吐了口气,努力看清前边的路,心里想着怎么还没到呢?再快点。
乡路狭窄,前边出现了一个白点,就在道路正中间。
他用力眨了眨眼,疑惑地自语道:“这只鸽子怎么大半夜停在路正中间了呢?”
他怕撞到它,缓了车速,鸽子歪头看他,也没走。
他把车停住,打开了车门,想去看看它是不是受伤了。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他能下车了!
他怎么会在车上?
他根本没开过车!
想到这里,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迈动僵硬的腿,转身向后跑。
呼啸的寒风里,鸽子受了惊,扑棱棱拍着翅膀离开了,一只早已偷瞄它许久却因为有车来而望而却步的狐狸低叫了声,钻进了路边半人高的枯草丛中。
卫菘蓝脚步慢慢停下,低下头,在原地站定,黑夜中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几分钟后,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回了别上,车重新开了出去。
他还没有到地方。
他应该去赴约的。
卫菘蓝脑袋里只有这一件事,他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有人在等他。
他加快了车速,可心底却慌得不祥。
不知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不知他走了多久,忽然看到前面有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