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如愿以偿地摸到软软的羽毛,在他眼睛亮起来时,左手上也落了一只,于是他又不敢动了。
当他察觉到凌以川好久没说话,转头看过去时,发现他正撑腮看着自己,唇角轻轻挑着,不知看了多久,就像在班里他看自己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段乐安低下头,说话时呼出淡淡雾气:“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凌以川:“下午放学回去。”
林间鸟鸣的声音清脆悦耳,阳光落在少年身上,这里人迹罕至,很幽静,让人心情不自觉放松。
段乐安这一次没再说想回去的话,他只轻轻点了下头,就认认真真地看着麻雀吃东西。
小屋前有几级木头坐的台阶,填补了高低不平的坡度,整个屋子不大,最多五六平米,里边很干净,除了一个破旧沙发,还有一个小火炉。
向南边有一个窗,正对着江水,不过现在江面已经结冰,冻得厚厚一层,很牢固。
小木屋里并不暖和,如果不点那个小炉子的话。
夕阳西下,也不过三点左右,段乐安在这里发了一整天的呆,他用捡来的小木棍翻烤一只胖地瓜,火红的碳照在脸上,温吞宁静。
“如果你不打我,我就可以和你做朋友。”段乐安说。
凌以川望着他的眼睛轻微转动,落在了他低垂的、轻颤的眼睫,仿佛秋季最后一只脆弱蝴蝶的翼,男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炉火,唇轻抿着,握着木棍的指节紧扣,说明他在紧张。
屋外起风了,风吹过光秃秃的林间,吹出了哨响。
他抬起手,伸向段乐安,还没触碰到他,男孩儿就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脖子,像是应激一样,他在怕自己打他。
温暖的手最终落在了他的发顶,在那头柔软的发上轻轻揉搓,段乐安仿佛一只胆小的野猫,初时戒备、面对陌生人炸毛警惕,慢慢的,察觉他没有恶意,放松了下来,甚至有点享受。
“我不打你,”凌以川轻柔地说:“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碰你。”
太阳落山了,慢慢变黑,校门口挤满了人。
段乐安有一整天时间没在学校,心里忐忑又愧疚。
他混在人群里,假装自己刚从校门出来,他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告诉爸爸自己逃学了,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路灯下爸爸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向门口张望,他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慢吞吞走到爸爸面前,低声叫他:“爸。”
“唉?我刚刚都没看到你出来,”爸爸惊讶地说完,似乎并没有在意,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笑着说:“烤地瓜,刚买的。”
段乐安微微一怔,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并没什么异样。
他到了嘴边的道歉就这么卡了回去,乖乖接过地瓜,握在掌心。
他今天吃了两个,已经吃饱了。
跟在爸爸身后,走出两步,转头去看人群,却没看见刚刚和他在一起的人。
他想,班长一定没有他这么好运。
第361章 越冬的麻雀
过了一天,上学,老师没有找他谈话,第二天也没有。
他最近觉越来越少了,一直萦绕在身体里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一点点,他趴在桌上,眼睛闭着,精神却很清醒。
这节应该是物理课,老师讲着他听不懂的知识点,他在心里为老师加油打气,只要他不停地讲,再过五分钟他就会睡着了。
他在努力酝酿睡意,就在他半梦半醒间,身后忽然有人戳了戳他。
他茫然地直起身,转头看,就见后桌递给他一张纸条。
他接了过来,小声问:“给谁?”
后桌用笔指了指他。
纸条挺大的,是一张完整的笔记页折的。
他茫然打开,就见上边用很工整的字写着:“别睡了,听课。”
后边写着署名是马思聪。
他愣了愣,想要转头,可又停住了。
他把纸条重新折好,然后放回了后面的桌上。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高高的天上有白云飘过,更远处的俄罗斯风格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爬了起来,撑着腮看窗外,发着呆。
下课了,班上交谈声嘈杂,他转开目光,看向前排凌以川的位置。
他正低着头写字,似乎还在学习。
段乐安轻轻抽了口气,随后站起身。
他从自己的座位离开,抬步向前走。
“段乐安。”
他脚步微顿,同时凌以川听到声响转头看过来。
他微微侧身,向身后看,那个和他没有说过几句话的男生叫住了他,手里拿着两个厚厚的笔记本。
他凝视着段乐安,沉稳的嗓音道:“这是我做的理化笔记。”
段乐安清凌凌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实在说不上是看他,只能说是听到有人叫他,淡淡回头扫了一眼。
他并没有回复马思聪的话,仿佛没听见,重新转头,向前走。
几步的距离,他站在了凌以川桌前。
凌以川的同桌出去了,没在,于是段乐安隔着一个空位置和他对视,看着那双带笑的眸子,略带忐忑地、试探着小声说:“凌以川,我们逃课好不好?”
凌以川:“……”
一声“咔哒”轻响,自动圆珠笔尖缩了回去,凌以川歪歪头,随意地说:“好啊。”
今天凌以川背了一个书包。
段乐安在门口等他,等到他出来,两个人按照原来的路线重新回到了高墙。
翻出。
只有几天没来,小木屋前飘了些叶子。
凌以川拿着扫帚扫了,在小木屋里点燃了火炉。
今天天气更冷,呵气成冰,只有阳光能带来一点暖意,可并不算多。
段乐安仍旧坐在木屋前,沉默着,并不说话。
麻雀落在他的头顶蹦来蹦去,他一动不动。
凌以川撑着腮看他,微微出神,并不打扰。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这么乖的小孩儿,像个自闭症患者,是个漂亮且善良的小自闭儿。
当一片雪花幽幽落下,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段乐安忽然意识到小木屋的时间流逝是个bug,他刚刚出了一会儿神,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肩上披着两层衣服,一层是凌以川的校服,另一个是凌以川的大衣,厚厚的帽子正扣在他的脑袋上。
他转头看向屋里,对那个在炉子边烤土豆的男生说:“班长,下雪了。”
“下雪了还不进来?”凌以川转头看他,说:“快进来。”
段乐安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凉气已经侵入皮肤,即便他穿得再厚也不能完全挡住。
小木屋里暖,他走进来,把木门关上了。
木门上有一块十字花的玻璃,像冰凌一样厚厚的不规则质感,可以透过光,只能透过光。
他把木门关到没有空隙,走到凌以川身边,坐在了破旧的沙发上。
沙发是双人的,刚好够用。
他伸出两只红彤彤的爪子去烤火,刚刚接触暖意,手上一阵火辣辣的麻。
凌以川把土豆翻了个面,修长漂亮的手握住了那两只爪子,放在自己的掌心,摩擦、呵气。
段乐安歪头看着他,很不习惯,想躲,又无法说服自己实施这个很自然的亲近动作。
直至手一点点热起来,从冰冷变成了灼热,他蜷了蜷指节,又说了一次:“班长,下雪了。”
小木屋里没电,只有火炉的光,窗外阴天,大朵大朵的雪花落下,透过明镜的玻璃可以看清,很美很美,正对着沙发的方向。
凌以川把他身上的衣服脱掉两件,暖意很快包裹了他的身体,段乐安抱着凌以川的衣服,看起了雪。
“看到了,好看。”凌以川说。
段乐安没回应。
土豆熟了。
凌以川弄了出来,很烫手,他吹着气扒干净皮,送到段乐安手里,说:“快吃。”
段乐安垂眸,低下头咬了一口。
土豆没有地瓜好吃,不甜。
他唇角沾了一点灰,抬头看凌以川,说:“上次你挨骂了吗?”
凌以川勾着唇,摇摇头。
段乐安“哦”了声,一颗土豆吃完,他舔了舔唇,说:“我困了。”
刚冷、再热,很容易催生出困意。
小木屋不大,一个炉子足以御寒。
大雪纷纷落下,窗外仿佛有断枝声,雪落有声,无风,很催眠,凌以川轻轻环住少年的身体。
段乐安身体一僵,转头看看肩上的手,轻抿着唇,没反抗。
然后,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在沙发上躺下。
凌以川垂眸,望着那双有些茫然迷糊的眼睛,说:“段乐安,你怎么那么多觉?”
段乐安觉得对方身体的温度很舒服,他觉得不自在,可又莫名觉得安全。
他仿佛一只小蚂蚁,试探着伸出触角,蚂蚁触碰它的未知,他也是。
他轻轻往凌以川的腿上蹭了蹭,认真感知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没躲,甚至配合,就又贴近了一点,略微紧张和赧然地闭上了眼睛,他小声说:“你不要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