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菲菲也有点惊讶,一路目送他回了座位,低声对段乐安说:“他可不是太主动的人,同桌,你和他很熟吗?”
段乐安摇头。
“我也不熟,他挺沉默寡言的,我和他说不上话,”楚菲菲眼睛冒着亮光,看那几本厚厚的笔记,有点激动地说:“我能瞻仰一下吗?全校前三的学霸笔记。”
段乐安:“……”
那么厉害吗?
他轻轻皱起眉,回头看过去,正好同男生的视线对上,他们距离其实不远,几步的距离,所以能很清晰听到对方说话。
马思聪说:“我的字有点草,看不懂就问我。”
段乐安垂下眸子,转回头,想将笔记还回去,楚菲菲已经翻开了最上边的笔记本。
同时,上课铃声响了。
上午
第三节课,化学。
老师幽默风趣,将那些看起来很枯燥的元素特性用诙谐的语句讲出来,段乐安呆呆听了一会儿,重新趴回了桌上。
几分钟后,他的背被人戳了戳,没等回头,他的脖领上被插了一张小纸条。
后桌干的。
他抬手拿了下来,展开。
上边是见过的字迹:“这节课很基础,别睡了,听一下。”
段乐安:“……”
他抬头去看黑板,却不经意看见了凌以川。
他正转头看自己,脸上表情不大愉快。
见他看过来,像是赌气一样微微噘嘴,斜他一眼,转回去了。
段乐安:“……”
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半梦半醒间度过,最后一节课老师过来看自习,在上边提醒他们,还有两天就考试了。
段乐安没什么感觉,他知道,爸妈对他的学习方面没有抱多大期望,或者说……对于自己任何方面他们都没有太大期待,只要他健健康康活着他们就满意了。
放学铃声响了,段乐安一个人向外走。
走廊上的人很多,很挤,他被人潮裹挟着往楼梯口涌。
脖子忽然被一条手臂揽住,段乐安心头一紧,刚炸起毛,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凌以川比他高半个头,搂着他的脖子像玩儿一样,他转头看他,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凌以川语气有点不满:“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段乐安:“……谁?”
凌以川:“还能有谁?”
段乐安反应过来了,说:“没有很熟。”
“我不管,我吃醋了,”凌以川有点不讲理,说:“你向我保证,全班你和我最好。”
段乐安:“……”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凌以川逼问道:“你说不说?”
已经到了楼梯,段乐安向下走,还是不说话。
“行,你不说是吧?”凌以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不说我就跟你回家。”
段乐安戴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理他。
爸爸正在校门口等着,段乐安想加快脚步过去,凌以川勾着他的脖子,带着笑意逗他:“你说不说?”
他都磨了一路了。
“说什么?”段爸爸笑着问。
段乐安:“……”
凌以川放开了段乐安,站好,规规矩矩打招呼:“叔叔好。”
昨天下了大雪,路上行人多,生生把雪踩成了冰,段乐安踩在冰面上,走出十几步,转头看。
凌以川已经离开了。
段爸爸看出他心情好,笑着问:“那个是你们班的班长吧?”
段乐安点头。
“看起来性格很好,”段爸爸挑眉:“他是你的朋友吗?”
段乐安沉默了下来。
又走了几步,他垂下眸子,浅浅“嗯”了声。
到了停车的地方,段爸爸眉心舒展,打开车门。
如果段乐安认真观察一下自己的爸爸,大概会发现他满脸疲惫,可心情却因为他的一句话高兴了起来。
第二天就要考试了,全班同学都在学习,生物老师和化学老师在门口搏斗,为下一节自习课的归属问题谁也不肯让步。
阳光洒在段乐安的桌面,一片明媚,昨晚睡得太多,他睡不着了。
坐着发了会儿呆,看着桌上还没还回去的笔记,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拿了一本。
笔记条理清晰,做得很细致,字确实有一点点乱,但不影响看。
化学老师胜利,反锁了门,扬眉吐气地走上讲台,得意洋洋地吹了吹他稀疏的刘海,傲娇道:“小样儿吧。”
班上的同学一起笑了起来。
开始上课,班上静了下来,他合上笔记,推到了一边。
他不想学习,对学习一点兴趣也没有。
今天提前放学,发座次表,按名次排考场。
他是转校生,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
如无意外,那个位置他会坐到他不再念书那一天。
“为什么把笔记还回来?”
段乐安一个人躺在静得可怕的房间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收到了那条消息。
把手机举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读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每到夜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的语言处理能力都会变得很慢很慢,那些让人痛苦窒息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他包裹起来,他连动一下都觉得很累,只能这样瘫着。
大脑在漫无目的胡乱漫游时,好像总是会在某一刻提醒他以前那些事,每每这时心脏就会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心悸又心慌,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好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懦弱、肮脏、令人厌恶。
他转动眼珠,抬起因为久躺而失去了力气的手,打开键盘,敲字:“谢谢你……”
他又发起了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回神,手不经意触碰到屏幕,那三个字发了出去。
几秒后,聊天界面出现了新的消息:“你复习了吗?”
这句话分明是明知故问,段乐安就没听过课,复什么习?
段乐安指尖在屏幕上悬了片刻,没再回复,关掉了手机。
他不想耽误好学生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很宝贵、很灿烂,不像自己,可以毫无意义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只管颓废地活到死就行。
凌以川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点开看,好像认真看了,其实没有多少进到脑子里。
凌晨一点钟,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了好几次,爸爸来敲门时,天光刚刚亮起,要去学校了。
他昨天忘记告诉爸爸今天考试,可以晚一点出门,既然起来了,他也就没再提,按照平常的时间出了门。
第363章 越冬的麻雀
爸爸最近工作忙起来了,他新到了一家律所,正在重新起步的阶段,还要分神照顾着自己,手忙脚乱,所以段乐安拒绝了他早上送自己上学。
考试八点开始,这会儿才七点多一点。
他戴着口罩,慢吞吞地走在街上,因为戴口罩的原因,眼睫上结了一层白白的霜。
早上没有吃东西,他穿过马路,进到了学校对面的早餐店。
早餐店面积不大,只在里边放了桌子,里边有不少人,段乐安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等着。
他来得巧,这一笼屉刚刚蒸好,二十几个小包子,薄皮大馅,闻起来很香。
装进袋子里,他又买了杯豆浆,从包子店出来了。
北方的冬天早上总是特殊冷,刚出来,他就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凉,呼吸从黑色口罩的空隙向上,重新打湿了他的眼睫。
他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睫变成了白色,心里想着,不知道小木屋的林子会不会遇到水汽,形成雾凇。
七点半,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还没进学校,在外边游荡。
段乐安躲开一个莽撞地向包子店跑的男生,拉下口罩,把包子凑到唇边。
包子个头很小,一口一个,到了教室应该可以吃完。
刚刚咬住一个,他耳朵动了动,转头向侧后方看。
那是个小商店,门口站了不少人,大多是男生,正笑着说话,烟雾弥散在晨起的冷空气中,化成小小烟雾颗粒,传到了他的鼻间。
凌以川就站在门口,靠着门站着。
今天没有硬性规定穿校服,所以他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个绒毛外套,乳白色的,显得他气质又乖又斯文。
火星明灭,烟雾从他唇间吐出,他懒散地被簇拥在人堆里,像是听着别人说话,又像是没有,镜片后的眼睛低垂着,仿佛什么也看不进眼里。
他不知道凌以川会抽烟。
他是真正的坏学生,段乐安想。
坏学生果然有很多朋友,自己只是他万千朋友里的一个,还是不怎么熟的那一个,他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