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羊皱起了眉,不情愿道:“你们什么时候带我找渡鸦?”
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把揪住竺羊的领口,一脸阴桀地推搡他:“给我进去。”
“对这位小兄弟客气点,”老头儿锤了锤自己的右肩,和善道:“等我们拿了东西出来,一定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第423章 渊峤山夜话
竺羊看了眼趴在老头儿肩上的小豆丁,他变了原型,一脸青紫,眼神空洞,扒着没肉的脸皮冲老头儿吐舌头。
那老头儿显然是被阴气冲了,缩起了脖子。
竺羊没再说什么,迈步进了偏殿。
几人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没什么异样,拾起方才散落的包袱,又开始装财宝。
老头走到了那金银垒成的床旁,用手摸了摸床褥,看了眼竺羊,漫不经心道:“这是真丝制的,瞧着很新,墓主定是已经成了僵,还是很厉害的僵,已经开始享人间烟火了。”
猥琐男子不听他说什么,一把掀了被褥,露出了底下整整齐齐的元宝金银。
竺羊冷眼看着,手指蜷起又勉强松开,低下了头。
一阵柔软触碰到了他的脸颊,有些痒。
他抬起手,接住了那片飘落的黑羽。
这是渡鸦的。
他心里一阵酸涩,将那枚轻飘飘的黑羽紧紧握进了掌心。
他和丰饶生气时也打架,都不用法力,像小孩子一样撕扯,你捏我的脸,我揪你的头发。
他心里明白,丰饶总是让着他,这让他越发有恃无恐,往往一揪就把丰饶漂亮的羽毛薅下来好几根。
那是个春日,他那是修为还不够,不敢暴露在日光下,又实在想白日里出来玩,丰饶就找妖怪抢了个大伞,为他撑着,俩人在山上乱溜达。
正巧碰上一家有乔迁之喜,他瞧见了许多活人。
有一个活人穿了件葱绿色的衣裳,于阳春三月桃花纷飞的日头下亭亭而立,十分好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常年的一身白,实在羡慕那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晚上丰饶来找他时就给他带了十几套回来,都是葱绿色,丰饶斜倚在塌上看他穿着衣裳欢喜地转圈,挑唇赞了句:“竺儿真好看。”
他羞赧地低下了头,那之后他就只穿葱绿的衣裳。
也是那个春日,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只小羊羔,挨个坟头吃草。
丰饶回来时见着了,就把它逮了送给竺羊玩。
一开始那白底黑花的小绵羊还有些怕他,见他就躲着走,过了些时日,反而是见着他就追。
羊长得快,从一只小羊长到有凶猛锋利的角的大羊只需几个月。
它见着竺羊就眼睛发亮,那段日子竺羊几乎天天被它撒着欢满墓道地追。
丰饶来就好了很多,他躲在丰饶身后喘息,到了床上时,他趴在丰饶身上沉思,突然按住了丰饶揉他屁股的手,说道:“我寻思着,你给我的这只羊也太自来熟了,之前看着我吓得就跑,现在瞧见我就追着我跑,我想了许久这是为什么。”
丰饶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竺羊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推敲道:“方才我灵光乍现,这会儿是冬天,没有新鲜草,我是绿的,它估计是想追上我啃一口。”
丰饶:……
丰饶要笑不笑地瞧着他,少顷,把他压在身下,亲吻了下去,很快他就不纠结自己是个什么色了。
墓中无星辰,不辩时辰。他醒时丰饶不在,迷糊了一会儿,就如往常一样去拔草喂羊,可草拔回来了,到处也没找着羊。
路过厨具库时,他忽然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推开门一看,那只肥羊已经饮恨而终,羊皮血淋淋地瘫在地上,一双大眼睛空荡荡地,嘴巴僵硬地张着,仿佛活着的最后一瞬还在叫,完全不见平日的威风。
丰饶站在一边,正有条不紊地割着羊肉,一身黑袍干干净净,只有指尖沾了血,模样依然是俊的,可竺羊那会儿没心思欣赏,他怒从心头起,把手里的枯草扔到他的身上,吼道:“谁让你把羊杀了?”
丰饶愣了愣,不解地说了句:“它肥了。”
竺羊气得眼睛通红:“你让我养着它,就是为了肥了宰着吃?”
“是啊……”见他脸色不好,丰饶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刀,安抚道:“你若是舍不得,我再捉一个给你养。”
竺羊气坏了,上前揪住他的领口就打:“再捉一个我给养肥了让你宰吗?”
俩人就打起来了,说是打起来,多是丰饶怕他被器具伤了,张开双臂护着他。最多看他可爱,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这让他更加生气,不分轻重地薅了一把丰饶的墨发。
高高束起的头发散开,断了的发丝落在他的掌心,化成了黑色的羽。丰饶把他搂进怀里,温声哄道:“下一只一定不杀了,这只太凶,我总是怕它碰到你。”
竺羊好哄,被他的花言巧语说得气消了大半,捏着黑羽不说话了。
丰饶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犹豫着说:“这杀都杀了……”
杀都杀了,竺羊含泪喝了两大碗羊肉汤。
那之后竺羊在墓道里养过鸡鸭鹅,还养过一头牛,最后丰饶实在受不了这未开化的家畜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让他养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那日吃完羊后,他被丰饶给吃了。
丰饶把正在看话本子的他推倒在柔软的床上,将他的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咀嚼吮吸,把他十个指头都弄得湿答答,身子也软了大半,然后扒了他的衣裳,将他胸前的茱萸含了进去,吃奶一样吸。
没等竺羊反应过来就进入了他。
于是竺羊先感觉到了疼,几下后,他身子就软成了水,只顾着缠着丰饶要。
“小馋猫,”丰饶粗喘着,吻着他的脖颈,语气柔和的不像话:“夫君都不知道能不能喂饱你。”
竺羊知道他在故意羞自己,还是在呻吟着时忍不住辩了一句:“能喂饱的。”
说他馋,他是真的馋,丰饶的阳气重,他贪食。那时他太羞了,全身舒爽的不像话,是生前和死后加起来几百年里第一次尝到情爱的好滋味,羞地不敢看丰饶,都忘了追究他说的那两个字——夫君。
向来死寂的墓殿里,回荡着两人水乳交融的声音,那一段时间在这偌大墓葬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他们交欢的影子,最多的还是在这塌上。
丰饶最喜欢自己躺着,让他骑在自己身上动作,丰饶到了最高处的时候,是他最快活的时候,因为他的身体里会冲刷着阵阵暖流。
第424章 渊峤山夜话
那金灿灿的床上高亢的叫声消失不见,仰着头失神的少年和被欲望征服粗喘着的冷峭男子也消失了。
几个无耻的盗墓贼终于装好了财宝,那沉甸甸的金银珠宝几乎把他们压弯了腰。
老头儿皮笑肉不笑地推了竺羊一把,道:“小兄弟,走吧,我们带你去找人。”
竺羊敛眸,跟着几人往内室走,看着他们用硬物在自己精美的壁画做标记,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盗洞就打在他放棺材的主墓室墙角,棺床上方精美的明黄纱帐被扯落在地上,仕女的铜像也凌乱地倒着,一片狼藉。
那几个贼一个一个钻进了那耗子洞,只有老头儿没进去,他笑眯眯地望着竺羊,道:“你先进。”
竺羊没多说什么,撩起衣摆,也出去了。
外头还热闹着,星前月下,众鬼怪其乐融融。梅花伴雪,落在地上,这会儿已经过了脚面。
有鬼瞧见他,打了招呼,好奇地问道:“这几个是谁?”
趴在老头儿肩头的小豆丁笑眯眯道:“贼,刚偷了东西出来。”
“那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一个吊死鬼吐着舌头飘了过来,不明就里:“撅着腚干嘛呢?”
“做好记号,等着下次再来,”那老头儿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填盗洞,道:“这些东西够咱们吃好几辈子了。”
那猥琐男子突然道:“四叔、五叔还没出来。”
众人具是一静,雪纷纷落下,只是几个喘息的功夫,那老头儿道:“他们一身本事,总能出来的,填上吧。”
几人不说话了,默默地往里边填土。
正在这时,一个影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头发散乱,疯疯癫癫,离着老远就高声喊:“有鬼!有鬼!”
正是先前出来的那老头儿。
他身后连跑带跳跟着个坛子,咕噜噜地撞着他的脚后跟,惹得一路的鬼纷纷发笑。
竺羊踩住了坛子,语气淡淡:“走吧,带我找人。”
“呵呵,找人?”
那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了张黄纸,将一众人护在身后,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墓主吧?”
竺羊皱起了眉。
下一瞬,他的脑门儿就被贴上了一张纸,他愣住了,一时没动作。
老头儿从身后拿出了一柄桃木剑,直直向竺羊刺了过来。
小豆丁扑了上来,大喊:“躲开!”
竺羊提着小豆丁的脖领子把他甩到了一旁的坟包包上,正要接住那桃木剑,面前突起了一阵风,那桃木剑眨眼就化成了灰烬。
熟悉的气息随风而来,竺羊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了?”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竺羊转身,那挺拔俊俏的妖怪已经到了几步外,手里提着个盒子。
花与雪中,他一身黑衣缓步走来,俊得让他的心砰砰地跳。
黄鼠狼从酒坛子里冒出个脑袋,醉醺醺道:“怎么停了?”
它眼前一花,绿影划过,转瞬就扑到了那人怀里。
众鬼暧昧地“吁”了声,纷纷趴在坟头看热闹。
“我再不回来你就要带着家底跟着人跑了,”丰饶眯起眼睛看了眼那几个贼,把他搂进怀里,轻声说:“笨死你算了。”
竺羊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突然又想哭了,他实在是想他。
凡人看不见鬼,于那几个贼来说,这里只有竺羊和这半路杀出来的黑衣男子。
他们人多,虽说忌惮倒也并不害怕,在老头儿的示意下,纷纷摆出了围攻的姿态。
黄鼠狼默默缩进了坛子里,用爪子捂住了耳朵。
可这并不能阻挡凄厉的惨叫声。
只是须臾,外边就没了声音。它双爪扒着坛口探头出去,正对上一张死不瞑目的老脸。它嫌弃地伸长爪子将脸踢开,那脖子软绵绵地换了个方向。
雪地上影子相携,足印渐行渐远,隐有交谈声传来。
“为何要跟着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