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走了,想去找你。”
“可我才去了三天啊。”
“……”
“可我觉得有三百年了。”
“你睡前说想吃好吃的,那些东西天南地北的隔的很远,我花了些时日,以后不会走这么久了。”
远处传来“吧唧”一声响,接着是“唔”地一声,影子纠缠,不知谁被亲了嘴。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路过,“啧啧”两声,悠悠笑道:“呀呀不得了呦,这是谁家的郎君回家,急着抱娘子咯。”
漫山皆种玉,雪落也结缘,月落星沉,天色渐明,渊峤山反而静了。
年节后,春来时,照夜清穿过桃花林,飞过不秋草,终于选了个地方落下歇脚。
竺羊将指尖凑到丰饶眼前,那小虫子的光一闪一闪,短短的一生渺小却闪耀。竺羊很爱照夜清,他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那短暂的一生就如照夜清一样。
“也是个春夜,”竺羊趴在丰饶的膝上,小声说:“你本来都飞过去了,又飞回来,就留在了老槐上,我至今也不知道你为何留下。”
“当时想吃你来着,”丰饶眼底带笑,垂眸瞧他:“可看着实在是瘦小,就想养肥了再吃。”
竺羊:……
竺羊爬起来,鼓着腮瞪他。
丰饶揉着他的发顶,轻笑道:“可我越养越爱,怎么办呢?我爱到不想继续飞了。”
灵泽洒落渊峤山,淅淅沥沥地溅在初生的嫩芽上,山壑间雾气朦胧,盈润着处处生机。
人间沧海化桑田,百年风霜变雨雪,与他们无干。
爪
# 非劫也非煞
第425章 非劫也非煞
这是师父的葬礼,可他却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些人他都没见过,穿着黑衣服,有条不紊地主持葬礼,脸上却并没什么悲戚。
葬礼办得不算小,里里外外百号人,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像是在这群人里身份不低,被人簇拥着,说话很管用。
他们说给师父穿什么样的衣裳,就穿什么样的衣裳。
说给师父烧了,就给师父烧了。
说往哪个地方埋,就往哪个地方埋。
说谁给戴孝捧骨灰,就让谁捧。
他花光身上的积蓄给师父买的孝服被扔在墙角,骨灰盒就没让往回拿,选好的那块墓地虽偏远,可他看过,风水极好,说了,人家听也没听。
就连骨灰,他都没资格捧。
可这二十二年里,他跟着师父相依为命,无论多难多险,也没见过这些人露过一面。
葬礼是在城南办的。他们将师父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遗体带到了殡仪馆,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之前,一群人聚在大厅里说着话,没人正眼看过他。
他自己一个人,在师父的葬礼上,竟然找不到自己能做什么,能为把他养大的师父最后做点什么。
看有人在搬花圈,他跑过去帮着搬,让人冷淡又客气的拒绝了,这里没有他能站的地方。
他偷偷遛进了尸体停放的地方,趴在师父棺材旁看他,那瘦巴巴的身体、苍白的头发和胡子,和生前一模一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伸进去手,薅他的胡子,叫他:“老头儿,你醒醒,要不就让人给烧了。”
老头儿没吭声,一动不动的,板板正正躺着,比他二十来年的任何时候都规矩。
他不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现在跟梦似的,他没觉得师父死了,就觉得他正睡着,一会儿就起来拍拍屁股跟自己回家了。
他不薅他的胡子了,跳进棺材里,把老头儿折腾了起来,一个靠着棺材头坐着,一个靠着棺材尾。
他问:“你是飞升了,还是下了地府?”
老头儿不搭理他。
他又说:“对不住,我没资格给你捧骨灰,他们说,我没在你们师门里挂上名号,不算你真正的徒弟。”
老头儿身子一斜,手从棺材沿上耷拉了下来,像树叉子一样干枯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看过去,是个“天”字。
哦,是飞升了。
他想了想,觉得老头儿是去享福了,也就心宽了点。
外头有脚步声,他怕人看见,跳了出去,把老头儿重新摆好。
想要起身时,袖子被老头儿勾住了,他低头看,一滴泪就这么砸了下去。
一下子砸到老头儿手背上,那袖子就松了。
有人进来,说:“遗体告别仪式要开始了。”
人是真不少,他没资格往前站,就在最后排遥遥看着。
老头儿躺在棺材里,有人上去发言,屏幕上放着老头儿的生平,都是年轻时候的照片,寥寥几张,循环播放,装着精彩的样子。
他叫严端墨,师父姓严,把他从医院的垃圾桶里捡回来以后,他就跟着师父姓了,端墨意思是端正,正直。
他老说养自己就是为了防老,给他养老送终的,可自己连这么一件事儿都没能给他办成。
那台上一脸严正的人说着他师兄老头儿的生平,那些严端墨都不知道,听着听着,就不想听了,因为他说那些不像是那个嘴馋偷奸耍滑的师父,简直像个伟人。
他蹲在火化室外头,看着老头儿完完整整进去,出来后就剩一堆骨头茬子和灰了。
没得彻底。
火化师傅老王拍拍他的肩,说:“小墨,节哀。”
他们这行,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也有些熟人,老王开了个后门,没赶他。
骨灰出来,有人接着,是个年轻人,比他大了三四岁,看着很沉稳严肃,他抱着骨灰盒,还有抱照片的。
他看着那么多人,想要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了。
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去?”
他低下头,咬出一根烟,道:“去不去他也不知道。”
那个人问:“你叫什么?”
他转身,向殡仪馆高高的台阶下边走,说:“严端墨。”
“嘀嗒”
“嘀嗒”
严端墨捏了捏眉心,从梦里醒过来,眼睛一阵干涩。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拧严实,正滴着水,家里一片安静,静得可怕。
已经晚上了,路灯从狭窄的窗户照了进来,他在沙发上胡乱摸了摸,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晚上九点了。
怪不得这么饿。
打开灯,逼仄的客厅里乱七八糟,没处下脚。
他穿着拖鞋,耷拉着肩从垃圾堆里熟练地走过,走到冰箱前边,拿出两罐啤酒,打开自己一瓶,剩下那个放在老头儿的遗像前边了。
冰箱里空了,除了酒什么也没有。
他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出了门。
老旧的小区里没剩下几户人家了,只有没什么钱的还搬不走,在这里干熬着,也多数是些老头儿老太太,三天两头办丧事。
走出两步,撞上了个头上带孝打电话的年轻人,严端墨往旁边让了让,转了个弯,果然看见又有一个单元楼下设了灵棚。
他没多看,往小区门口走。
小区门口有个小超市,里头东西挺全的,买一次十天半个月不用出门。
他买了半个月的泡面,又买了盒烟,走出几步,他拢着手,挡住春天过大的风,把烟点了。
正抬步要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严端墨。”
他后背一紧,没回头,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跟了上来,那个人跟在了他身边,清冷的声音说:“我给你买了吃的。”
严端墨头疼,他烦躁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说:“不用,谢了。”
那人挡在了他面前,一双冷静沉稳的丹凤眼盯着他,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大袋子递到他面前。
面前的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俊脸上稚气未脱,甚至还有点奶膘,只是气质沉稳清冷,让他看起来有点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可再成熟他也是个孩子,是个身上还套着高中校服的孩子。
严端墨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有些无可奈何,他抬起手,压下他递给自己东西的手。
那男孩儿把手慢慢放下,袋子拎在身侧,一双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严端墨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来想去,在人家好学生面前抽烟不好,他把烟扔了,扔在地上,踩灭。
淡淡的烟草味氤氲在两人之间,严端墨皱着眉毛,咬了下舌尖,道:“盖曜,那晚是个意外。”
盖曜连脸色都没变,淡淡道:“什么样的意外?”
严端墨:“……”
三月底,这座城市已经暖了,该开的花也都开了,已经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草丛里的野猫又开始叫春,连着好几个晚上了。
严端墨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这小子是故意这么问的。
什么样的意外?
总不能让他直说,他一二十多岁的正直男青年让一高中生给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