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561章

我问:“你表弟怎么样?你姨和姨夫真舍得他坐牢啊?”

我是在问他怨不怨我报警这事儿,反正不管怎么着我肯定都得这么做。

虎子摇摇头,说:“做了错事儿就得担当,他俩不舍得也没招儿,最烦这样的崽子,平时啥都敢干,出了事儿就知道哭,这会儿哭天抢地求他爸妈和审问的警察别让他坐牢,人家能听他的?”

我点点头。

出了住院部门口,虎子分给我一根烟。

我俩边走边聊,走到医院大门口,我余光一扫,意外在墙根儿那儿看见个熟悉的影子。

我停了步,跟虎子说:“你看那儿。”

虎子打眼看过去,纳闷儿道:“他干啥呢?过去看看。”

大晚上的住院部里正热闹,外头倒是冷清,没什么人。

我和虎子悄悄走过去,隔着绿化带往里看,就见医院墙根儿旁的大树上吊着只猫,一个人正拿着刀往猫身上捅,冒着热气的血成股往下淌,融了大兴安岭纯白的雪。

那是只幼猫,已经死了,那人却还没放过,他脸上满是兴奋,握着裁纸刀,将猫的皮给剥了下来。

虎子骂了声:“变态啊?”

我吸了口烟,问他:“看着不眼熟吗?”

虎子“啊?”了声,细看,说:“这不病房摔门那个吗?”

我无语了一阵,说:“我头一回见你,你打的就是这个。”

虎子摸摸脑袋,挺尴尬的:“这打的人太多了,记不住。”

我摸了摸兜儿,从里头掏出手机,给虎子转了一千块钱,说:“我答应了一个朋友,找机会打他一家人闷棍,上回去你已经打了,估计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帮我找几个人揍他一千块钱的,这顿才能算我的。”

虎子挺无语的,说:“寒碜谁呢?”

他长腿一迈,直接跨过了绿化带,冲着王小燕那继兄就过去了。

吕姨俩人出来时,虎子还在那儿打呢,估计把今晚上的憋闷全发泄出来了,地上那人一直求饶,被打得嗷嗷哭。

吕姨没看懂,悄悄问我:“这是干啥呢?”

我咬着烟回她:“助人为乐。”

我回了老房子过年,推开院门,里边的雪堆到了膝盖,老房子在雪的覆盖下,显得更加低矮。

雪面上无暇,没有人来过,隔壁大姨去了女儿家住,上回那事儿之后霞姐就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了,估计以后都会就近照顾,这是好事。

只是,这村子好像又空了一点。

我在院门口到屋门口扫出一条路,花费了不少功夫。

来了锁,进屋后仍是一阵冰凉。

我从仓子里抱了木头,塞进灶台底下,火慢慢旺起来,也只热了这方寸的地方。

我裹着羽绒服,缩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烤火,静静看着那火焰跳动,恍惚看见了幼时的自己,过年时穿着爸妈寄过来的新衣裳,吃着只有新年才能不限量的糖,那时候太容易满足,我屋里屋外地跑,什么也不做,就从屋门口跑到大门口,再跑回来,都觉得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奶奶做了很多菜,锅一直在冒着蒸汽,灶台下的火一直也不熄灭,烟火点亮大兴安岭的夜色,我靠着赤岩,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一起仰头看着。

如今家里很安静,静到让人害怕,很冷,只有我一个人还在。

今天是大年夜,我本来准备做一桌好菜,可清扫完雪,我的全部力气就好像已经用光了。

我蹭了蹭脸,又抱了些柴火进来。

很久没住人,屋里一时很难热起来,我烧了很多很多,也还是觉得凉。

开门进了主屋,好在这里很暖和,炕上已经烫人了。

我认认真真把炕擦了一遍,脱了外套,躺在炕上。

墙上老钟的电池换了,它竟然还可以走字,年迈的指针嘀嗒走的声音比外头的鞭炮还响,

晚上八点左右,手机里收到很多拜年消息,我都没回。

我觉得很困,也懒得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叔叔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过年去他那儿,我拒绝了。

他跟我说了挺长时间的话,我一直默默听着,挂断电话,我就很想奶奶。

叔叔说,他这些年一直很愧疚,他不该听奶奶的话,让我独自在外头。

我没听明白,问他什么意思。

他跟我说:“你奶奶说你命里带着仙缘,回来一定是要走出马这一道的,她不想让你走这一道,她说出马弟子不能入轮回,她不希望你和她一样。”

叔叔说:“你奶奶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回来了,就尽力帮帮你,那一定是你走投无路了。”

我在梦里见到了奶奶,我好像回到了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她一直哭,就是不说话。

奶奶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炕头上眯着眼睛缝缝补补,笑着跟我说:“哭什么?再哭让老虎妈子把你叼走。”

我就这样看着她,说:“不要老虎,要奶奶。”

奶奶就笑,笑声里老钟滴滴答答地走,就像光阴一去不回头。

我好像有点感冒,头一跳一跳的疼,炕太烫了,我把羽绒服垫在身下,翻了个身。

眼前视线模模糊糊的,我的梦又换了一个,我梦见一群小刺猬,它们似乎想我了,一直围着我转来转去,吊脚楼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递给我一碗药,说:“喝了它,喝了它就好了。”

我没喝,端着药碗发呆,她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我多了这么久的命,不知道该用来干什么。”

她笑着说:“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明白,随心就是。”

我喝了那碗药,抱起一只刺猬,它收敛了浑身尖刺,小舌头舔着我的手,柔柔软软。

我低着头,笑笑说:“过年好。”

炕太热了,我渴了。

农村的水都是第二天中午统一放那么一两个小时,平时是没水的。

我带来的水,冰还没化,我也懒得下去拿。

我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躺着。

这一次,我梦到了赤岩。

我梦到我从炕上坐了起来,赤岩正从门口走进来,他走到炕边,跳了上来,然后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笑着张开双臂,它就钻进了我的怀里,不住将脑袋向我的怀里钻着,扎在里面,不动了。

我摸着它身上湿漉漉的冰冷的毛,温声说:“冷了吗?去哪里了?今天过年,怎么乱跑?”

赤岩将尾巴紧紧缠住我的腰,一声不吭。

我紧紧抱着他,听着风吹到玻璃上的轻微细响,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屋里没开灯,雪色温柔地照了进来,我动了动,赤岩不安地又向我的怀里钻了钻。

他的身上凉气化成了薄薄的雾,蹭到了我的指间。

我轻轻碾过那一点潮湿,然后心也一起潮了。

我缓缓躺倒,将赤岩紧紧搂在怀中,轻声说:“赤岩,我想你了。”

雪色照在热腾腾的炕上,我闭着眼睛,蜷缩在赤岩的怀中。

轻柔的吻落在我的眼睫上,带着一点蓝莓的清香。

我仰起头,堪堪捕捉到了他将离去的吻。

没有深入,就这样贴着,然后,慢慢加重。

“我去给你摘了蓝莓,”赤岩对我说:“摘了很多。”

冬天,要弄开半人深的积雪,要扒开已经封住的冰,蓝莓就在里面,混着零下五六十度彻骨的冰。

我缓缓睁开眼,望着那双宁静的眸子,轻声说:“摘的时候在想什么?”

赤岩说:“在想,要快一点,给你送过去。”

我缓缓握住他灼热的手,静静望着他,不语。

赤岩的掌心贴上了我的胸口,眼眸清澈地望着我,说:“还想,这里给我的东西,能不能多放在我这里一会儿?”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

赤岩替我抹掉,慢慢说:“我那天说的话,不是想要回深山,我只是想要你留一留我。”

我不需要赤岩解释,我心里都明白,只是我那时太自卑,太迷茫了。

过热的炕像把人放在上面煎烤,皮肤的灼烫过于清晰,梦境与现实其实很好分清。

我轻轻扬起唇,说:“我饿了,我们去做饭吧。”

过年大概是这个村子里最最热闹的时候了,我买了挂鞭,放在雪上点燃,噼噼啪啪,打破了这老院子多年的沉寂,洒了满地的红。

家里的灯都开了,饭香也飘满了屋。

我将桌子摆在了炕上,一道一道菜端上来,等到齐了,也差不多快十一点了。

没有春晚,手机也关了,就像多年前我们过年那样。

我喝了很多酒,眩晕地躺在赤岩的腿上,认真说:“以后我们不分开了。”

赤岩那双狐狸眼中氲着醉意,水光潋滟,妩媚勾人,被那双眼睛看着,我根本无力抵抗,商纣王都不行,我又算个什么。

他慢慢说:“没有分开,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怕你心堵,不让你看见。”

他说:“我想通了你为何不高兴,如你奶奶曾说的,前世今生,不该混为一谈。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只是童礼,是自幼时起我一直守护的孩子。我无意拖累你这一辈子,同她约定你若是不回来,就永远不去找你。可如今,那个约定也该作废……”

赤岩醉了,话变多了很多,他试图解释很多事情。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他的话音停住,安安静静望着我。

我想,今夜他不是仙家,是只属于我的赤岩。

我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那张俊美的脸,同他说:“不用说得那么明白,我不在意那些了,我已经决定出马顶香,作为弟马修行。”

出马仙不能入轮回,我本也不想入轮回,我不想忘记赤岩,我原计划在我身体坚持不住时自杀,因为自杀的人是不被允许入轮回的,现在却有了更好的选择,更多的时间陪伴他。

赤岩轻轻眨了下眼,温热的唇贴在我的掌心,却烫到了心脏,我也喝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我慢慢说:“那条尾不管是怎么断的,我们再修回来就是。”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