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622章

苏让月笑了声,说:“不是石头。”

他将当票放在桌上,摘掉手套,说:“是块玉。”

姑娘有些惊讶,低头看那当票,当票上的填字大大小小,字迹很草,很难看清写的是什么,她自己研究了很长时间,只看清了一个“石”字。

“当字有头无耳,又有自己的写法,外行看起来可能跟鬼画符一样,看不懂很正常,”苏让月温和道:“比如衫字,写的时候会把衣补旁去掉,而玉石会被写作假石。”

根据他说的,姑娘又细细看,仍是很难辨别。

“您稍等,”苏让月道:“我打电话问问。”

这是一百多年前的物件儿,上边记录时间是民国时期。

家里留有太祖爷爷的手记,所以他能认出他的字,当票不会是假的,但是那物件儿真的就不一定能有了,这期间经历过国家动荡,他们家的当铺也为避祸关门了很长时间,和平年代才又重新在祖宅开起。

不过出乎意料的事,他打了个电话,并说明当票上的时间后,爷爷立刻给了回复:“是一件明代羊脂白玉天鹅玉佩。”

苏让月有点意外,问:“玉佩还在吗?”

爷爷说:“在老宅,这件玉佩有点特别,你太祖爷爷特意交代会有人来赎,所以一直留在家里。”

姑娘有些忐忑地盯着苏让月,苏让月笑了笑,问道:“赎当的人在我这里,我去取一趟吧。”

爷爷语气稍微有些激动,问:“你是说有人来赎这块玉佩?竟然真的有人来了?”

苏让月温声说:“嗯,是位姑娘。”

电话话断后,苏让月对姑娘说:“一会儿家里人会把玉佩送来,您先坐吧。”

他在桌上沏了杯龙井,姑娘捧着茶杯,倒了谢,说:“我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过来的,没想到当铺竟然还会留着。”

“我们家里留有很多这类的物品,”苏让月和气道:“有很多人说了一定会回来取,拜托一定要留着,但是等到期限过了,人却没来,我们家的人也不会随意处置。”

姑娘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苏让月:“那都是些不到不得已就不会拿出来典当的东西,贵的其实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本身的意义。不是主人不想把它们拿回去,只是后来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们家的人都会往后留一留,想着是出质人临时有事,来不了,等人能来了,再商量这件东西的去留。”

姑娘有些动容,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说:“说实话,这盒子我也才没拿到多长时间。”

马头琴的声音不高,恰好和门外的簌簌细雨相映衬,苏让月就没关,问道:“是你家长辈交给你的?”

姑娘摇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目光盯着那当票,有些失神,开口道:“你相信吗?这是因为一个梦。”

梦?

因为前些天那个梦的缘故,苏让月对这个词有些敏感。

他没开口,抬手喝了口茶。

店内环境古色古香,燃着安神香,门外雨打芭蕉,马头琴的声音悠扬舒缓,桌上茶香袅袅。

姑娘清脆婉转的声音缓缓说:“一个星期前,我做了一个梦。”

大概一个星期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穿着旗袍的美丽女人,她手里捏着一块玉,站在一个陌生时代的街头,黄包车从她的面前飞驰而过,撩起她身上雪白披风的一角。

梦里也是在江南,下了小雪,路的对面,她眼睛红着,缓缓走进了一家当铺。

她跟着进去,迈进门的那一刹那,她变成了那个女人。

“掌柜,”她期盼地看着遮羞板后的羊角胡子青年,开口道:“我就当五个月,五个月后我一定来取。”

掌柜拿着那块玉反复端详,外面街上又有军阀的人列队跑过,百姓纷纷避让。

掌柜没吭声。

女人误以为他要压价,连忙道:“我等着银钱救人的,我姐姐,她病得厉害。”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梦里,她是能感受到那种难过和绝望的,心里酸到了极致,想哭,又不知去哪里哭,没人会可怜她。

掌柜叹了口气,说:“如今这世道,银元也未必管用了,白银二两七钱二分,我能给到最高的价了。”

他看着那女人,实实在在地说:“不是压价,是这世道动荡,柜上已经没有太多钱了。”

她知道这已经很好很好了,这是爹娘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其他的都卖完了。

这个世道,吃饱都是难的,这么块并不多名贵的玉,她能当到这么多钱,已经是掌柜心善。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跪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连忙从后面出来,去扶她。

她听见自己说:“请您务必留下它,我一定会回来取的,这是我爹娘……爹娘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我是不得已……”

她哽咽道:“不管多久,我都一定会回来赎的。”

苏让月听得出神,给姑娘续了一杯茶,问道:“后来呢?”

姑娘神情恍惚了一下,微微垂首,开口道:“后来……我忽然看见一个女人被吊在一棵树上。”

一个女人被吊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衣裳被扯得稀烂,裸露出的肌肤满是伤痕,被路过的人鄙夷地指指点点。

她只剩一把骨头,脸上蜡黄,都分不清是病死的还是吊死的。

那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女人避开那群恶心的官兵,在深夜里偷偷把她的尸骨解了下来,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见,那个美丽的女人披风下,绿袄染新血。

梦里时光漫长,又只在人的一念之间,她看到那个冬天,那位美丽的女人浑浑噩噩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慢慢走远。

她路过了那家开着门的当铺,却没进去。

她觉得那时候自己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的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赎不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她低低叹了口气,轻抿起唇。

门外细雨婆娑,扬州的雨该是百年不变的。

苏让月看向桌上的当票,问:“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女孩儿忽然盯向苏让月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纯属虚构,与正史无关

第492章 一梦过草原

马头琴悠扬的旋律里,苏让月点了点头。

女孩儿笑了笑,说:“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前世。”

其实说起这件事,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没有那件事,她可能只会觉得梦只是梦,让她不断追寻的原因,就是这个盒子。

“我在北京演出的时候,偶然在一家古董店里看到它。”女孩儿语气有些茫然的飘忽,眼神却闪着奇异的光彩,灼灼望着苏让月,说:“我一眼就看见了它,它就好像是在等着我一样,你懂那种感觉吗?”

“就好像……”姑娘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就好像你的前世正在呼唤你一样。”

苏让月想起了自己的梦,沉默下来,良久没有言语。

有些事是无法解释的,女孩儿说完那段故事,整个人放松了很多,捧着茶盏,环顾着店里,语气平静了下来:“我第一次来这里,却觉得这里很熟悉,就像以前来过一样。”

“让月。”门口传来爷爷的声音。

苏让月站了起来,姑姑扶着老爷子进了门。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那位姑娘身上,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撼。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这种木头很适合保存物件儿,苏让月想起小时候曾见过这个盒子,但是并没有理会过。

安神香沾了人的衣角,爷爷在听那位姑娘讲述她的梦境,听得很认真,手里的茶很久没有动口。

苏让月走到门口,给小缸里的乌龟喂食,姑娘婉转的吴侬软语里,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梦。

他的前世,是一个叫做昂哈的蒙族人吗?

但是心里又总有一种感觉说不对,梦镜无法解释,或许只是巧合,他想多了而已。

“我的太爷爷曾和我们说过,这确实是一位姑娘来典当的。”爷爷的声音将苏让月的思绪拉回,他转过身,靠在古色古香的窗前,看了过去。

姑姑给两个人重新斟了茶,爷爷拿起杯子,终于喝了一口。

他苍老的声音慢悠悠说道:“家里有些物件儿我们不能随意处理,家主离世前都会一样一样交代,记录成册,传给下一个家主。”

这事苏让月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算什么家主,他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只是一个预备役。

“太爷爷说,那位姑娘来的时候,扬州下了场雪,她穿着白的披风,绿的袄,容貌极美。”

姑娘的眼睛蓦然睁大,紧紧攥着茶杯,她脸上的表情或许可以用惊骇来表达。

“当票上写了五月后来赎,姑娘给他下跪,哭着再三央求一定留一留,说是她爹娘留下的,不得已卖了给姐姐治病。”

爷爷望着桌上香炉的袅袅烟氲,回忆道:“笔记上记载,五个月过后,太爷爷将玉佩取出等待她上门,她那天没来,那之后,也没再来过。”

这些事,除了苏家老人手上的那本流传世代的笔记记录外,可能只有那位姑娘的后人知道。

“我询问过家里长辈,没有这样一个人。”那个姑娘低低道。

除了那些可能,那便是都说不清的缘由了。

盒子打开,那块羊脂白玉的天鹅历经百年仍无恙,姑娘小心翼翼问:“我能看一看吗?”

爷爷点头。

姑姑起身,将玉佩从盒子里取出,放在了姑娘的手心里。

苏让月看着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梅雨季总是容易让人精神恍惚,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袄白披风的姑娘坐在他们家的当铺堂上,百年前的民国,她哭着从门里走出去,百年后,她撑着伞回来,在门口仔细看了招牌,走到堂上,手里又握着那块玉佩,心满意足地笑着,然后泪流满面。

一些老物件儿身上有它自己的信念,等待着有人回头来寻它,就如同这块上好的天鹅白玉。

“这个多少钱?我能把它买走吗?”姑娘握着玉佩,期盼地望着爷爷。

当票已经过了期限,这是流当品,是属于当铺所有,所以姑娘没有再提“赎”字,而是用了“买”字。

爷爷颔首,向苏让月点了点头,道:“让月,你来出个价。”

若是卖,自然要有个定价。

这个价,是这块明代羊脂白玉天鹅玉佩现在本该有的身价。

爷爷在考他的眼力,这块玉佩虽然是明朝的,雕琢精细,但应该是出自民间,苏让月拿着玉佩,对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会儿,多方面评估,谨慎地出了十万的价儿。

爷爷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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