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年轻,苏让月点点头,抬手,咬了一口杏子,并不酸,他挑选的这颗异常的甜。
身旁的男生问:“你呢?几岁了?”
这个问法很有趣,苏让月没忍住笑了声,说:“我24。”
阿古达木低低“嗯”了声。
风吹过凉亭,有说话声由远及近,是几个游客登上阶梯,上了凉亭。
亭子不算小,两边都有座位,能坐七八个人。那一家四口坐在了对面,天气太热,脸晒得发红。
那边热闹的说着话,两个人静了下来。
苏让月慢悠悠吃着那颗杏子,忽然发现,他和阿古达木坐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和无聊。
“你有什么看法吗?”
凉亭里,小女孩儿吹出的泡泡飘到两个人面前,轻轻触碰到指尖,彩虹的光晕无声破碎。
就仿佛盛夏缠绵连续的梦境忽然惊醒,微烫的指尖泛起轻微的凉。
苏让月怔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你认为我是岱钦。”
他知道阿古达木忍了很久,想要得到自己的回应,所以直接戳破了那份试探。
阿古达木:“你不是吗?”
苏让月转头看他,撞上了一双锐利探究的黑眸。
阿古达木长相很优越,大概因为骨相生得好,明明凌厉立体的轮廓偏偏显出一点清秀,这样优秀年轻的男孩儿,执着于那场虚无缥缈的梦境那么多年。
苏让月看着他藏着期盼的目光,一时哑然,良久,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笑了起来,笑容明快肆意:“我见过岱钦,就在几个小时前。”
阿古达木眼瞳微震,紧盯着他,连颧骨上的那颗小痣都显得万分专注。
苏让月:“从前郭尔罗斯县城到查干淖尔的出租车上,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我看到了那个叫做岱钦的古代人,我知道,我的心里能感受到,他很爱那个蒙古王公,就像热爱草原上的日月星辰一样崇拜和爱慕。”
阿古达木轻轻抿起唇,转开头,轻轻“嗯”了声。
透明的泡泡在凉亭里轻轻飘扬,苏让月扬唇道:“我知道你也一样爱着岱钦。”
那个男孩儿那样聪明,从苏让月平静的语气里已经嗅到了否认和拒绝。
他微微弓着身,将手臂撑在长腿上,低头看手中的杏子,英俊沉默的侧脸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和可怜。
“或许这个世界、这个时间不会有比你更加了解昂哈和岱钦的人了。”苏让月说:“我很高兴遇到你,给了我关于那场梦的答案。”
第496章 一梦过草原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和今生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昂哈在长生天面前长跪不起,祈求不要让他忘记岱钦,或许长生天仁慈不忍让多情的人痛苦,给了他多年不间断的梦境。
但是,如果阿古达木真的是昂哈的今世,他此生能做的,还是和前世一样,无尽的寻找与等待。
成片的柳叶马鞭草在圣水湖畔盛放,紫色的花随着风连绵浮动,清丽与绚烂交织。
下午三点左右,这里已经没什么游客了,太阳西斜,阳光温柔地落在人的身上,中间通往湖畔的弯曲小路平整干净。
四百年前,这里曾经是王公贵族的后花园,是他们权利的象征。
明朝末年,努尔哈赤为巩固后方,用怀柔政策才逐步分化蒙古,郭尔罗斯部固穆跟随科尔沁台吉奥巴遣使向满清交好,后蒙古其他部落也纷纷与努尔哈赤、皇太极交好。
皇太极分封蒙古王公,固穆袭札萨克辅国公,世袭罔替,他的子孙后代都在这里游牧生活。
查干淖尔,白色圣洁的湖泊,在吉林省唯一一个蒙古族自治县范围内,相比中国大多数旅游景区,它并不多有名气,似乎景色也不算显山露水。
但是,认识一个地方,要从他的历史开始,这是中国传承千年突出于世界之巅独有的浪漫。
湖边亲水栈道下荷叶连绵,一旁芦苇高而茂密,太阳渐渐西斜,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很舒服。
阿古达木在苏让月身边坐下,湖边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时间,游客已经散了。
“今天在王爷府,”阿古达木低低说:“你叫我昂哈,在那个地点,那个时间,说出那个并不为人熟知的名字,我就知道,是岱钦回来找我了。”
这个地方开阔而宁静,水鸟在湖面嬉戏,天空晴朗湛蓝,苏让月向后撑着手臂,抬头望了会儿天,轻声说:“我一向就只是我自己。”
夕阳慢慢铺在湖面,橘色的波光粼粼跳动,映在两人的脸上。
那个蒙族的年轻人无意识转动着手腕上的银手镯,平缓放松地说着:“小时候经常做梦,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身体也很弱,额吉很担心,她总是怕长生天把我收回身边。”
苏让月勾唇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强壮。”
阿古达木勾勾唇,敛眸说:“后来长大一点,就学习骑马射箭,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梦没有停过。”
“如果你一直在找岱钦,那么……”苏让月忍俊不禁道:“你不会没有谈过恋爱吧?”
阿古达木转头看他,目光纯粹:“没有,你呢?”
苏让月挑眉:“我谈过几个。”
阿古达木抿抿唇,沉默两秒后,他开口道:“你现在单身吗?”
“单身,”苏让月微微欠身靠近,促狭地看着他,说:“不过,我不喜欢弟弟。”
“那好像……”阿古达木慢吞吞说:“不太公平。”
夕阳爬上了两人的衣襟,把衣角染上了蜜色光晕,修长白皙的手撑在两人中间的空隙里,苏让月微微垂眸,凝视着那张年轻英俊的脸。
锐利深邃的眼眸缓慢眨了一下,眨第二下的时候没有再睁开,浓密的眼睫轻垂在眼睑上。
轻微的呼吸与风慢慢靠近,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却停在了咫尺的地方。
苏让月并没有吻他。
等了好几秒,阿古达木慢慢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清秀俊美的脸上,带着促狭笑意,像是一个正在逗小孩儿的恶劣大人。
超过一米九的酷哥轻声开口:“我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苏让月一怔,目光慢慢沿着阿古达木优越的眼部轮廓描摹,长久与他对视。
撑在木板上的手缓缓蜷起,苏让月慢慢后退,向后退了三五公分时,阿古达木盯着他,轻轻叫道:“哥哥。”
苏让月一怔。
唇上忽然烙下一个灼热的吻。
一阵铃声响起,阿古达木低下头接通,而后挂断电话,对他说:“羊烤好了。”
苏让月抿起唇,盯着他的唇看了好一会儿,低低说:“初吻吗?”
夕阳把阿古达木的耳廓染得绯红,男生移开目光,抿唇应了句:“嗯。”
老板在蒙古包门口等着,离着很远向他们招手。
“这附近有民宿推荐吗?”苏让月低着头看手机,软件上有几家酒店,不知环境如何。
阿古达木:“吃过饭我带你过去。”
“你们回来了,”老板迎上来,笑着说:“给你们准备了酒和青菜,解腻。”
烤全羊被端上了桌,放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用锡纸垫着,闻上去十分诱人。
苏让月坐在椅子上,先喝了一口酒。
外边天色渐渐沉下,星星多了起来,屋里开了灯。
阿古达木用匕首熟练切下一块羊肉,放到盘子里,递给了苏让月。
星星渐渐布满天空,铺展在湖泊上空,不知道和四百年前是否有差别。
苏让月抿着酒,轻微醉意间,他恍恍惚惚想着,历史上,没有岱钦出现过的痕迹。
没有人知道岱钦,除了这个自己那场梦,和这个叫做阿古达木的年轻人。
为什么会在大雪漫天的石棺上俯视那个蒙古王公?是不是因为……岱钦未曾离开过。
或许四百年前,岱钦骗了昂哈最后一次后,长眠不醒,昂哈不舍岱钦离开他,不愿意相信岱钦离开他,所以始终没有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那个精致的棺材就停在敞开的墓地。
或许有一天星空烂漫的夜里,岱钦坐在石棺上仰头望着天空,那个在王府的俊美王爷也正仰头看着。
他们看着同一片星空,不知和苏让月看到的有没有差别。
两处孤独,一个时间定格,一个渐渐老去,后来都被淹没在时间洪流里,再也无法见面。
夜里来到酒店时,苏让月走路有点不稳,他站在房门口望着面前的那个年轻人,昏暗的灯光模糊暧昧。
“明天……”年轻人低低沉沉的声音说:“我来找你吃早饭。”
苏让月摇摇头,轻笑着说:“明天我要回扬州了。”
冷峻的年轻人轻抿起唇,紧紧盯着他,沉默无言。
苏让月靠在门口,轻轻吐出口气,微敛着眼眸,说出了他一直想要劝慰的话:“昂哈已经留在了他的时间,在那里,岱钦一直陪着他。但阿古达木有自己的时间,你或许该尝试一下看看你身边的世界,不要一直沉在梦里。”
他说完这些话,就开门回到了房间。
手机上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上面显示:“老板,我来赎当。”
苏让月起得很早,要赶最早的大巴去往长春龙嘉机场。
北方太阳升起得很早,七月的清晨,阳光已经有点晒了。
苏让月背着包下楼,勤劳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开始打扫,不过客人大多没起,大堂显得冷冷清清。
他办理了退房,迈步离开。
一辆帅气高大的黑色SUV停在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套装的男生靠在车身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目光静静落在他的身上。
苏让月站在原地,无意识收紧了攥着手机的手。
“我送你去机场。”阿古达木站直身,彬彬有礼地说。
又是那一片高耸的绿色庄稼,在道路两旁围得密不透风,只偶尔才能看见些平坦的草地,上面有牛羊漫步。
苏让月撑着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有太多说话的想法,阿古达木也很安静。
马路渐渐变得宽阔,高速上的车多了起来,视野开阔,向远处看,一个个抽油机在农田里慢慢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