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犹犹豫豫道:“裴赢,你看这……”
“报案,”裴赢眯起锐利的眼,盯向那一群人,对村长说:“现在打电话吧,警察来了,咱们一桩一桩地说。”
砰!
一个鸡蛋从人群里砸出来,直奔着裴赢的脑袋而去。
裴赢能躲开,没躲。
鸡蛋碎在他的头上,淌下了粘腻的黄液,将他的右眼糊上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他刚刚说了什么,倒是没人在意了。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砸的,砸完了,掐腰站在人群里头,大喊:“从我们村子滚出去。”
他得意洋洋,仿佛做了件英雄事。
崔金子走到裴赢面前,抬手,用袖子擦干净了他的眼。
他转头看向那群人,黑夜里,他觉得那些人很像一个个没有脸的怪物。
讥讽谩骂里,他牵住了裴赢的手。
然后,手被紧紧攥住。
“报案,”裴赢的声音不大,却沉稳,能轻易让所有人认真听他的话,这个一向内敛沉闷的汉子说:“别在我们家门口堵着,我能砍一个,就不怕砍第二个。”
屋里是暖和的,崔金子烧了炕。
盆子里的热水已经凉了,裴赢就着洗了身上。
崔金子坐在炕上,倚靠着墙,一动不动。
他没了力气,肩也垂着,他想狗和羊。
又想,派出所的人什么时候上门,要赔多少钱。
裴赢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到他面前。
崔金子仰头看他,轻轻张了张嘴。
“派出所的人不会来,”裴赢低低说:“他们不会报案,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崔金子稍稍松了口气,转瞬,眼睛又黯淡下来。
“对不起,”裴赢俯身,平视他的眼睛,说:“我没护好它们。”
崔金子摇摇头。
他知道这个男人肩上扛着什么,他有整个家需要担负,没法子头脑一热就上去拼,他能听见那些不好的话,体验着在别人眼里那样大的落差,他比自己担负得多太多。
其实他本来不用这样的,都是因为自己。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第一天踏进了这个窑洞,他忐忑又害怕地上了他的炕。
然后,这个男人亲了他的嘴。
那是头一回,他的心跳得惊天动地,也是那时候,他俩的命就缠在了一起。
裴赢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眼神茫然一瞬,崔金子慢慢闭上了眼,他抬手,紧紧搂住了男人的脖子,被他轻松地抱起来,压在了炕上。
他们缠在一块儿亲吻,唇紧紧贴着,舌头搅在一起,用力地亲着,就像要把彼此吞下去。
这个院子外面,有很多看不见的石头看不见的刺,从那个砸过来的鸡蛋开始,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崔金子紧紧抱着裴赢,他仍不愿意放开他,越来越不敢放下他,他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他是高原上的一棵枯草,拼命抓着脚下的土地。
他自私又胆小,他想,如果自己被风吹走了,也一希望带着那一片土地随风走。
可他又心疼他,实在心疼他,他心心念念着,裴赢本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一辈子都富足平安、受人尊重,就像初见他时一样。
秋季里忙碌,院子里的粮食需要弄,要入仓,然后等着收粮的人来。
今年的价钱比去年低,价格几天变一个样儿,谁也抓不准今年能卖高还是卖低,有的人家今天卖了,明天价格又涨了几分钱,那比赔了还难受。
院子里只剩下他、裴赢,还有那头倔驴。
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崔金子坐在糜子堆上,远远看着那个能干的男人,握着农具的手有力地举起来,胳膊上结实的肌肉涨起来,年轻蓬勃的力量感让人挪不开眼。
崔金子就这么盯着他看,目光柔软安静。
他想着,就过了这个秋吧。
过了这个丰收的秋,他帮裴赢把活儿做完,然后,就抓一把他的西瓜种子,带在身上。
秋季过得很快,天冷得迅速,外面路上收粮的车偶尔经过,总会引得一群人看。
多少钱?
卖了多少斤?
他们相互问着。
有一天,有个人推门进来,抓了一把院子里的糜子,在掌心搓了搓,问:“卖不卖?”
那一院子的粮食有了着落,卖的价钱不算高,但也可以了。
崔金子帮着装车,把这一年的心血让人家带走,换了几打钞票。
院子里就又空了。
卖粮食是件好事,应该庆祝。
裴赢煮了个大猪头,切开猪的耳朵、鼻子和嘴下酒。
崔金子也倒了一杯,两个人关起门来,坐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崔金子酒量不好,他喝一口,裴赢喝三口,两个人相对坐着,只有裴赢自己一个人的声儿。
“累了?”裴赢心情不差,勾唇说:“吃过饭我给你揉揉。”
“就这样多笑笑,”裴赢说:“你笑起来好看。”
“你……爱我吗?”
沉闷的汉子顿了顿,放下酒盅,看向灯光下的人,他说:“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爱了。”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只要有脚下的土地。
崔金子喝得醉醺醺,搂住裴赢的脖子,被他抱进了被褥里头。
“明天……明天就好起来了。”
裴赢轻轻念出他的话,虽醉着,他能看出崔金子的笃定与放松,唇角都是扬起的。
他一直紧绷着、沉默地把心捂着,闷着拒绝裴赢的宽慰,把自己关起来,眼睛关起来,耳朵关起来,嘴也是,他一向只自己想自己的,别人进不去。
可他现在忽然变成这样,裴赢低头静静望着他,似乎察觉了什么。
他粗糙的手指拂过崔金子的腰,低低说:“那再给我弄一回吧。”
崔金子笑起来,醉酒的手不听使唤,磕磕绊绊去摸裴赢的裤腰带。
他爱极了和裴赢做这种事,也喜欢喝醉酒,做这种事时他眼前的世界都是朦胧的,可更能看清自己的欲望。
那铁杵一样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烫得他脸色泛红,他跪在男人的胯间,卖力舔着,灼烫的呼吸和那东西轻微的腥味儿让他醉得更厉害。
他抓住男人的大手,往自己身下摸。
那个秀气的东西正滴着清水。
裴赢抓起他的腰,天旋地转里,他觉得自己调了个方向,趴在了男人的身上。
下边被含进了一个灼热柔软的地方。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得更加快,浑身发麻,软了下来。
他趴在男人的身上,喘息着舔弄他粗壮的家伙,他的东西也在他对象嘴里。
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欲望一潮一潮向下涌,他舔着,被含着,心是满的。
这个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这个世上最好最心善的人,该有个好前途,好下场。
晚秋的月光洒进了天窗,窑洞里,暖烘烘的炕上,两个人缠在一起,他们抱着彼此,就像明天会死一样。
崔金子跪在褥子上,屁股抬起,那个牲口粗细的东西插进他的身体里,一来一回刮起浓重的颤栗,他喘息着,唇哆嗦着,无声念道:“当家的,把我这个不要脸的小偷忘了吧……”
第518章 风沙里的甜西瓜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起,今天阴天,天是黄的。
屋里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崔金子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昨天喝醉酒,又弄了半晚上,他累得没醒过来。
裴赢不在,他稍微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他爬起来,挺着酸软的身子把被褥叠起,捡起衣裳,套在了身上。
他下去,穿了鞋,腿没什么力气,差点摔下去。
他沉默地走到柜子前,拉开门,翻出了一包东西。
里边有一包糖、一把种子,还有用干净的布好生包裹的白鞋。
他就拿这些,别的不要了。
他背上包袱,转过身,往门口走。
走出两步,又回头看。
这个地方,他实在舍不得,以后他睡不着这么暖的炕,吃不着这么甜的西瓜,爱不了这么好的人。
也只看那一眼,他推开门,走出了窑洞。
院子外头,天发黄,这里的天总是发黄,风轻轻吹起他的额发,吹过白生生的脸颊。
他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裴赢。
他沉默望着他,眸色深沉平静。
崔金子攥着包袱,轻轻扬起唇,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