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704章

来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中年人,他进来后,很客气地对我笑笑,说明来意:“我在工厂那边看过你前阵子订的那个棺材的图,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店。”

我用手背蹭蹭脸,说:“你买棺材啊?你问的那个贵。”

“不是不是,”中年男人笑起来,说:“我也是做殡葬的,想来找你谈生意。”

他上下打量我,似乎有些惊讶:“听工厂的人说你年轻,但真没想到长得这么好。”

我不擅长商业互吹,有些拘谨地给他倒了水,眼睛一直往他身边飘。

盛谦站在那里,还有一个老头儿鬼,也站在那里。

盛谦阻拦住了他的路,他不敢近前。

男人很健谈,我对健谈的人有种天然的恐惧感,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给卖了,所以听得很仔细。

他姓韩,来找我是想从我这儿买设计图,他想在传统殡葬的基础上创新。

不同于其他地方已经推行火葬,我们这边仍是土葬,讲究尸身无损,入土为安。

画几张图,对我来说很简单,只是他不知道,那张图是死者亲自指定设计的。

我没立刻给答复,他留电话后就走了。

那只鬼没走。

他站在我的店里,望着我,笑呵呵说:“我看过你做的棺材,很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我觉得有点荒谬,盛谦在,我也不怕他,冷淡地说:“你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埋了,难道要挖出来换棺材吗?”

“还没埋,”他连忙道:“我还没埋呢,来得及。”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老头儿很瘦,皮肤几乎白到透明,像常年不见光,细看,他身上衣着也褴褛单薄。

我心里涌上一点不好的感觉,因为这样的预感,让我有些压抑,我问他:“你死了多久了?”

老头儿脸上笑容渐渐淡了,叹气说:“半个月了。”

我看向盛谦,盛谦以为我在害怕,向我走过来。

我低下头,整理着手里的布料,说:“儿女不知道吗?”

老头儿摇摇头,说:“我瘫了二十来年了,自己住在老房子里,他们有时候过去送饭,有时候不去,死了没人知道。”

死了半个月,如果是夏天,应该已经烂了。

我微微收紧手,问:“你子女是哪个?”

我给那位韩先生打电话时,他非常高兴,他以为我这么快就想通了,立刻要打合同。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家老先生在我这里订了棺材。”

他一愣,第一反应是不信,因为他爸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甚至无法从床上下来。

我只是说:“你去和老先生确认一下吧。”

挂断电话,我继续手下的画。

我坐在桌子后,平板上勾勒出棺材的轮廓,盛谦在我身边欠身看着,并不打扰。

我一笔一笔画着韩老先生想要的家,同时一直等着韩先生的电话,确定订单有人付钱后,我就会把图样发给厂家。

可我从上午等到入夜,没有任何消息。

第544章 三世伞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醒过来,走到客厅,盛谦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扯过一只熊抱着,跟他并排坐着,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打哈欠。

盛谦扯开毯子,披在我的肩上。

我轻轻弯起唇,晨起的嗓音有些懒,我看着书,小声说:“你以前学过这些吗?”

盛谦摇摇头,语气柔和平静:“我学过的东西,现在好像没有用了。”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遗憾与失落。

“有用的,”我缩在毯子里,小声说:“你如果生活在现代,一定很牛,我可能都和你说不上话。”

盛谦轻笑着,望着我的眼睛,温和地说:“无论在哪个年代,我和你见面,都会主动和你讲话的。”

我歪头看他,问:“会说什么?”

盛谦说:“问问你,过得好吗?”

我怔住,客厅里开着并不明亮的台灯,窗外天还没亮,我待在盛谦身旁,回忆起,我把他带回来那天,他真的问过我这个问题。

还没等我多想,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我随手拿起来,缓慢的思绪还没回神,我猝不及防看到了季明宇的名字。

手僵住,我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凌晨五点,季明宇给我发消息,说:“小逢,你开始期末复习了吗?”

我没回复。

忽如其来的电话让我把这个消息忘到了脑后,那位韩老板给我打电话了。

我抓着手机,听那边说完话,说道:“那我就发给工厂让他们做了。”

韩老板沉默了一下,问:“我爸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看了一眼盛谦,他抬起眸子,微微对我点了点头。

我点头,平静说道:“昨天。”

盛谦一愣。

对面韩老板果然不信,有点火了,低吼道:“我爸死了得半个月了,怎么可能昨天去找你?”

我很淡定:“你想一想我昨天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我们素不相识。老先生昨天跟着你来的店里,给自己定下寿木,他说他瘫痪在家里,已经死去半个月,子女都不知道。”

盛谦张张口,试图插话,我给他一个领会的眼神。

继续道:“老先生说,家里太冷了,暖气不热,你们都不去,他联系不到你们,也没法交代话,他走的时候手里攥着的东西,让你们随他入葬。”

一番话下来,韩先生却消音了。

再开口时嗓子哑了,他说:“我们掰不开他的手。”

我皱皱眉,说:“用热毛巾敷一敷呢?”

韩先生低抽了口气,说话十分郑重:“花老板,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凌晨六点,一辆车停在我的楼下,上面带着孝。

这个时间天还没亮,路上灰蒙蒙的。

凌晨七点,我到了一个小区。

一个单元门前停了很多车,韩老板和一群人等在那里。

下车时,我很明显看到他们目光里的迟疑,韩老板说着客套话,我并没多话,跟着上了楼。

三楼一个门开着,里边站满了人。

卧室里头,一具尸体躺在床上。

“我们都穿不上,”韩老板眼眶红着,说:“我……我不敢碰,找了一宿的人,没人愿意给穿。”

卧室里头没有人,只有那一具尸体。

我走进去,目光扫过床边,那桌上摆满了小面包、饼干之类的速食,有的吃了几个,大部分没动,包装纸就在地上散着。

我走到床边,看清了那个老头儿的模样。

他死在冬天,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低温里,尸体并没有发生腐烂。

只是,没有腐烂的情况下,他这里也不怎么好闻,那是屎尿的沉积气味儿,都渗进了床垫里。

我戴上手套,沉默地抬起那只僵硬的手。

里边有一张纸,露出一角,怎么试也掰不开。

我轻轻放下,俯身,在他青灰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再去掰时,手轻轻松开了。

韩老板就在身后看着,也不知道是怕还是难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只手上握着的东西,是一张很旧的全家福,里边大小五口人,笑着看镜头。

我把照片给了韩老板,然后伸手解开尸体的衣裳。

擦身、穿衣,这些事我做得熟练,也懂忌讳,师父死的时候就是我给他弄的。

最后穿上寿衣,我直起身,对韩老板说:“寿木还得些天才能做好,你可以和厂里催。”

韩老板点点头,说:“他想要那样的棺材,那我就等等。”

天已经大亮,我得回学校了,韩老板把我送上车,犹豫着问我:“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啊”了声,说:“就说了一句,你儿女都来了。”

韩老先生的魂魄已经走了,大概是剩下最后一个执念,等着这句话。

我说完后,就关了车门。

离着很远,看到韩老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上完课,回到店里,盛谦正在看书。

他抬头看我,挑眉问:“弄好了?”

我走过去,坐到缝纫机旁的椅子上,说:“有点累。”

盛谦:“那家人没有说别的吗?”

我随意说:“没有我走的时候还额外给了我两千块钱。”

盛谦点点头,说:“好在他们是信的。”

我呆了呆,反应了一会儿,撑着桌子问他:“你早上的意思不是让我实话实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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