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渐渐昏黑,她余光之中隐约有一个杏色衣衫的少女站在船头幽幽注视着她。
少女手托琉璃宝塔,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
但她什么都问不出来,意识消散的最后,她唯一听见的字便是——
“……婴。”
*
当她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客栈,若不是储物戒指之中那个被她震晕的蜃妖还在,她都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蓝涟若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也没和她说什么话,只是将一碗药递了过来。
完全不受控制的,颜婴婴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接。浑身每一块关节与肌肉都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现在的她宛若一个傀儡师的提线木偶。
她想要说什么,但连嘴都张不开,只有在这碗药送到唇边时候她才被牵引着开了一条缝,将这碗药悉数灌入了喉咙里。
苦,好苦。
颜婴婴苦得想吐,但她的身体已经丧失了自主控制的能力,甚至她连转头看一眼蓝涟若都做不到。
喝下这碗苦药,也没有像以往如期而至的蜜饯,糖果或者是葡萄。
颜婴婴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疯狂抗议着刚刚这一碗苦药,她重重干呕了几声,浑身都在用力将这碗药吐出来,但她只吐出了几口酸苦的粘稠液体。
蓝涟若帮她擦了嘴,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解开凤凰血契控制的意思。
颜婴婴的双唇牢牢粘在一起,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除了意识还在,和植物人基本没什么两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涟若给她盖上被子,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只能听见蓝涟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别走,别留下她一个人。
颜婴婴心中疯狂喊着,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如此惶恐,她知道蓝涟若是彻底生了她的气,不然蓝涟若也不能像这样用凤凰血契控制她。
这凤凰血契的控制是绝对的,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将她缠束在其中,或者更具体的描述,就像是在她的每一个关节都钉住了透骨钉,用绳索穿连,蓝涟若可以提着绳索,操纵她做任何事。
颜婴婴感觉自己此时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挣扎,冰冷的黑水浸透了她的衣服,不断往她朝阴冷不见天日的水底拖着,水深处无数水草触手疯狂抓着她的脚踝,把她往更深处拉扯,绞缠着她的肉身,撕扯着她的魂魄。
她在这一片阴冷黏腻的水中沉沉浮浮,再如何挣扎似乎也意义不大,被彻底吞噬是早晚的事情。
不,不要——
颜婴婴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她不想被这样完全控制,哪怕是蓝涟若……
“不要……涟姐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倏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踢开被子,跳下床去,她的双腿发软,脚下没站稳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她爬起来时候,一双熟悉的流云绣鞋赫然出现在眼前。
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阵甜腥,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她整个人险些昏晕过去。在这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之中,她被蓝涟若抱回了床榻上。
蓝涟若盯着颜婴婴,神色复杂。
刚刚那一瞬间,颜婴婴竟然挣脱了凤凰血契。
这一口血也是挣脱凤凰血契时候的反噬,毕竟作为神兽凤凰的天赋血契,哪有那么容易就违背的?
蓝涟若将手搭在颜婴婴心口,替她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同时暗暗告诫着自己留在颜婴婴体内的血契,不要轻易伤她。
可血契并无意识,只是服从于原本的规律行事,在她的约束下最多只能现在不给颜婴婴惩罚,但下一次能不能也不一定。
思量之中,她的手腕被轻轻拢住了。
少女的声音颇带着讨好:“涟姐姐,我知道错了。”
尾音颤了颤,终究还是没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少女眼眶流下来。颜婴婴的眼睛和鼻尖通红,却没发出任何哭声,只是默默流泪,看得蓝涟若再不忍对颜婴婴有任何责备。
蓝涟若擦着颜婴婴的泪水,她还是无法抑制心底刚刚压抑了很久的冲动,将少女揽入怀中。
少女宛若一株原本温养在室内,却突然挪到寒风之中的娇花,不住地颤抖着,她抚摸着颜婴婴的背,从上徐徐而下。
似乎只是这样,便已经足够安抚颜婴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终于听见了颜婴婴哭出了声,悲戚哀婉,断人心肠:
“我,我不应该……去……”
颜婴婴鼻音很重,又很快被哽咽吞没,她抓住蓝涟若的手,手指努力插|入蓝涟若指缝中,让自己和蓝涟若贴得更近。
可她并非不能应对这蜃妖,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毫无预兆之下旧病发作,再次之前她没有一点预感。
莫不是此后,她都要过着这样每天如定时炸弹一样的日子?
随时都有可能病情复发,随时都有可能昏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那粘稠的黑暗,拼命将她往下拉水草,以及近乎窒息的冰冷,她再也不想体验一遍。
如今她已经彻底离不开蓝涟若了。
她抓着蓝涟若的手,颤抖着往唇边挪,终于相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恍若积雪消融,余冰断裂,终化作溶溶春水,一并涌下。
她将头往下低了低,泪水顺着流了下来,连同她的吻,一起滚落在了蓝涟若指尖。
第78章
这一吻从小指依次蔓延到拇指, 唇珠从指尖缓缓滚到手背,蓝涟若的手很快被弄得尽是缠绵悱恻的气息,湿润而沁着温凉。
待亲吻她的那人抬起眸子, 那一双明眸水色潋滟, 眼尾的晕红拖曳, 左眼眼角之下那一颗原本并不明显的小痣此时格外明显。
蓝涟若一时失神,竟控制不住自己, 托起少女的脸庞,轻轻回吻向颜婴婴的眼角。
如同一只贪婪的蝴蝶,流连于刹那之间芳华为她盛放时候的甘甜。
虽然短暂, 但在记忆之中却是永恒。
她知道颜婴婴肌肤很容易留下痕迹,因而吻得格外小心,但这也是仅有的理智存在时候的自省。
到头来她舌尖终究抵在了眼角这一粒点墨之上。
就像蝴蝶在吸食着花蜜。
待餍足后, 她舐去眼角缓缓滚落的泪水, 将少女揽入怀中。
颜婴婴轻咳几声, 脸颊的云霞欲深。她知道如今两人之间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并没有反抗,而是隐隐的兴奋在心底弥漫。
只是口头上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她唤了声涟姐姐,幽幽道:
“这是今天破例, 还是以后也会如此?”
这般行径准确来说更像引诱, 与其当一个主动的猎人,还不如将自己的地位设定在扮演受害一方分猎物。
只是对蓝涟若来说, 她还需要把人往前推一把。旋即她按住心口,轻轻道:“刚刚和涟姐姐如此, 感觉这里也舒畅许多。”
“借口。”蓝涟若按住了颜婴婴的手, 攥在了手心, “从来没听说这种事情还能治病的。”
颜婴婴垂下眸子,似又要泫然欲泣:“这样说,涟姐姐是不喜欢了?”
说着,她推开蓝涟若的手,沉沉躺了下去,将头埋在枕头之中,不去看蓝涟若。
“我没有不喜欢。”蓝涟若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感觉应该使用更郑重的措辞,来迎合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
“没有不喜欢,也未必是喜欢。”
枕头里传来了颜婴婴闷闷的声音,听得气息很急,蓝涟若生怕颜婴婴被枕头闷死,连忙抓着颜婴婴翻过来,可颜婴婴的脸就像在枕头里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喜欢,我很喜欢。”
蓝涟若慌忙道,总算这位姑奶奶肯翻身了,在枕头里憋了这么久,颜婴婴的脸憋得毫无血色,回答她的声音也弱弱的:
“涟姐姐,窗户开大些好么?我胸口憋得难受……”
明明是自己作死的,要不是埋在枕头里憋气那么久。蓝涟若瞥了一眼已经半开的竹窗,回看向颜婴婴时候,颜婴婴胸脯起伏剧烈又费力,当真难受的紧。
鬼使神差的,她凑近了那开合翕动的唇,缓缓将口中气息渡入那挣扎着喘息的唇中,颜婴婴并没有反抗,而是对她渡入的气息来者不拒。
这样还不够。
颜婴婴闭着眼睛,开始被动地接受,但略微觉得松泛了些后,她含住,转为试探性地吮。
感受到那股柔和的牵扯力后,蓝涟若方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入了预先设计好的彀。
并非请君入瓮,而是她自甘沉沦在这并不算精心布置的罗网之中。
少女昳丽的面庞在此时像是魅惑人心的艳鬼。
美貌是无罪的,可美貌却会诱发罪孽。
蓝涟若垂了垂眸子,终于暂且压制了心中的理智,被恍若潮水的欲念裹挟,逐流悠悠飘荡。
落花流水,相逐相戏,两情缱绻之时,自有无尽温柔。
细密的温柔织成罗网,一层一层将两人笼罩其中,层层叠叠的网丝勒入肌骨,并未在肌肤上留下勒痕,但深深浸入骨血。
她已经忘了她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不过这些在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她揽住身下少女的腰肢,两人之间贴得更近。
脖颈之间传来细微的痒意,颜婴婴的头发被压得翘起几绺,摩挲在她颈间。
一阵敲门声终于将两人从迷醉之中唤醒,蓝涟若方才起身,略微整理仪容才去开门,门外是洛灵儿,问颜婴婴的状况。
“已经吃过药,好不容易才睡下了。”蓝涟若面不改色地道。
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鲛人的事情,洛灵儿也自回房沐浴休息。蓝涟若走进来时候,颜婴婴已经坐了起来,抓着被单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蓝涟若在她身边坐下,熟稔地环住了她的腰,指尖向上移,捏了捏颜婴婴的下颌。
“我就说,涟姐姐能治我的病。”颜婴婴反应过来,顺势靠在蓝涟若肩头,朝着她耳边吹了口气,“现在我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你啊。”
蓝涟若语气无奈,但心中那一点欢愉却如水一样,没有渗透不入的地方,她下巴抵了抵颜婴婴的头,嗅着发间的温热软香,刚刚唇舌之间的柔软依旧萦绕,无限回味。
她当真是入了颜婴婴的圈套,只不过这圈套她入不入只是早晚之间,或者说,就算不入颜婴婴设下的路数,她也会和颜婴婴有这样的过密接触。
只是若是颜婴婴不说,她恐怕还要等个几年,方才会试探地对颜婴婴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