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罪并罚,几人商议回去之后一并审理。
只不过并没有真的审理,因为就在这天晚上,凤凰魔尊结束闭关与她们相聚,暂且算救了她一条狗命,修欢在心中默默给凤凰魔尊上了一次又一次的香火,要是在心中上的香火也有效,估计这位凤凰神一夜期间便能享无量功德。
只是她以为灾祸劫难过去,但其实这才是灾祸劫难的开始。
她酒量不行,又一向懒得用灵力将酒意祛除,没喝几杯就醉醺醺的。她酒后失态,总容易对人上下其手,之前琉璃碧就吃了暗亏,并暗暗告知了几人,让她自己回去,谁也别碰酒后的修欢,以免被缠上。她扶醉往自己的屋舍走,可这宅邸草木葳蕤,路径纵横,很快她便迷失了方向,来到了一清幽的屋舍。
屋里还亮着灯,也不知道是谁的住处,她大了大胆子,干脆放下脸皮找人问路,实在不行让颜如烟用丝线把她绑回去都行。
窗纸上影影绰绰,应该是两个人,很可能是颜如烟和端木雪的住所。除了她俩之外没谁能光明正大腻腻歪歪在一起。
但她刚走到窗边准备问一句,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娇声软语的轻笑,听得她骨头一阵酥麻,被夜风一激,酒也醒了七八分。
“姐姐这样是想让妾身主动么?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声音很熟悉,靡靡的调调也很熟悉,但这熟悉的声音和糜丽的调子组合在一起,修欢却感觉大难当头降下。
不过并没有回应,那声音变得委屈了些,“还是说,姐姐不喜欢我自称‘妾身’,那……‘奴家’这个称呼,姐姐喜欢么?”
第109章
婴是懵懂的, 可语调却兼具着或稚嫩或熟练的引诱,杂糅在一起,愈显风情。她模仿青楼那种靡靡之音恰到好处, 哪怕修欢知道婴并非对自己而说, 亦听得骨软筋麻, 呆立在原地。
好似一根羽毛在她心底胡乱搅着,逗引着她抬头, 向房中窥伺。只是修欢终究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那股欲念。纵然她是合欢宗人,亦可知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因为合欢宗宗法的特殊性, 对这方面的禁忌约束条条框框要比其他地方更多。
世人不知,以放荡狐媚描述合欢女子,虽说也有几分道理, 但更多程度是他们想象的合欢女子模样。至少得进合欢宗内门培养的, 合欢之事更是修行的襄助, 同一身修为息息相关,轻易不会行合欢之礼。
她原本以为涟会找她算账,问是谁带坏了婴,但涟并没有,次日她们一并用早膳时候, 婴乖巧坐在涟身边, 白玉一样的面庞红晕稍微深了些,仿佛去朝霞中游了一圈, 回来亦沾染了霞光的亮色。
合欢宗以情爱证道,汲取的是关于情爱之中奇妙能量。不仅是做, 爱交欢, 更为温和平淡的谈情说爱也无不可。自己亲身去体验可为证道之法, 从远观旁人情爱,亦可悟道。
这也就是合欢宗没什么单独闭关的原因,要闭关也是两个人一起闭,毕竟无情无爱对合欢宗来说,无疑是把修者置于无灵之地。
她从涟和婴的相处之中,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隐隐牵动着她停滞不前久矣的境界壁垒。
很奇怪,这两位老神仙还是照旧,一个和善但寡言,一个懵懂且乖顺,并没有什么变化。
莫不是昨天晚上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这位魔尊也喝了不少的酒。婴有没有喝她不太清楚,不过她们一桌都醉了,婴酒水不分,很有可能。
想象一下两个美人都醉了,在一屋之中,其中一个还对另一个觊觎已久。
想想都刺激。
而且这两位老神仙明显比颜如烟端木雪要鲜活得多,看起来都有某种世俗方面的想法,不像那两位,大庭广众下拉个手都能脸红,更别提什么亲亲抱抱。
不过没多久,她便收到了母亲的信,那沙渊城的公主殿下传承了沙渊祭司之位,想要临祭祀大典前见她一面。
碰巧同行的一伙儿此时闭关的闭关,准备渡劫的准备渡劫,婴又天天粘着涟,就连涟处理各种公务时候也不放过。连陪她说个话的人都没有,她便抱着玩玩的念头,回合欢宗准备见一趟自己这桩婚事。
这珠姬公主,大概是要和她度过这辈子的。她没什么选择的空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非要她与珠姬联姻。
沙渊没有护国宗门,如果勉强说能护国的强者,终究还是合欢宗。在合欢宗之前,沙渊上下连正经的修真者都没几个,连沙渊王也就六七阶的水平,能达到八阶的,也只有沙渊大祭司,有上达天听之能,这般修为并非修行所得,而是沙渊所供奉的那位神明的眷顾恩赐。
只不过近些年来,沙渊原本的大祭司和那位眷顾沙渊的神明的沟通越来越少,甚至最近几年根本听不见神明的声音。沙渊原本的大祭司怀疑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根据沙渊古老的传承要求,只有心地至纯,纯白无垢之人方能胜任大祭司之位。故而沙渊举国寻找能胜任之人,最后确定了新大祭司的人选──沙渊王唯一的女儿,珠姬。
珠姬之所以名叫珠姬,传言说她貌若明珠璀璨无瑕,凡见到她之人皆不由自主为之倾倒。若她继承大祭司之位以此悦神,大概神明也会为她投下目光,重新眷顾沙渊城。
这些传言听得修欢哭笑不得,若是以往,所谓天界神界这些看着遥不可及虚幻缥缈的东西她还有几分敬畏,可她恰好就结识一位位格还不低的神明。所谓神明,便是力量积蓄到一定层级的人,为了彰显自己伟力,开辟了更上层的空间,招徕和他们一样的人,汲取来自人间的信仰之力来稳定神格。
神从人中来,多半都是人,当然也有少数的大妖大魔修得神位……生灵之中,惟鬼证不得神位。
毕竟神从人间来,鬼亦然,一团清气向上为神,不入轮回,而鬼则向下而去,饮下一碗黄汤,抛了此身经转不休。
至于所谓神赐下的恩泽,她更觉得是无稽之谈。她问过涟这方面的事情,涟挑能说的都说了出来,神一般会对出生地降下恩泽,而沙渊那种地方,是有名的无神之地。涟听同僚说过沙渊,有的想要去沙渊宣传自己,以得到更多香火供奉,可他们的神力根本进不去沙渊,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层屏障,将沙渊同其他地方阻隔开。
那里没有信仰,没有法力,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沙渊大祭司祭祀这么久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修欢突然就好奇了,能回来也有五成的原因是这种好奇。反正她和珠姬的完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珠姬祭祀奉神悦神之时,她也需要一并,说不定就在这时候她能发现究竟是涟的哪位同僚能干出来这种事。
沙渊国没多少繁文缛节,公主也不是非要养在深闺之中不见人。在珠姬之前,说不定能看见沙渊公主在街上散步,不用什么像中土地区那样故作低姿态的与民同乐。
但珠姬据说因为容貌太美,出门哪怕带面纱遮掩,也难挡容色,引起众多围观。因而珠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真的会这样美么?
修欢心中想。但她的疑惑从她见到珠姬之后就消散了。
确实有这样美的女子,她的美不是天仙那一种,而是一朵盛放在红尘之中的人间富贵花,一颦一笑,行止有度,仪态端庄,但却不让她感觉到无趣。
因为珠姬虽然容色出自红尘,但性情并非红尘中人。至纯至性,心中有沟壑,却不藏污垢,宛若一罐梅花坛密封珍藏的积雪,待到春来化开时候,丝毫从里面找不出一颗泥垢。
珠姬看穿了她对这桩婚事的勉强:“若是修姑娘不愿同我成婚,我便去求父王母后退了这桩婚事,父王母后也是怜我入骨才出此下策,苦苦求了合欢宗主。竟忽略了修姑娘不愿,实在是罪过。”
“你自己就没有不愿么?”
修欢不相信有这种事情,对长辈一手操办的婚姻能完全满意毫无怨言,就算原本双方说不定有机会两心相悦,但一经长辈之手,可能性至少也衰减了三四成。
珠姬含笑摇头。
“既然你没有不愿的话,我又有什么呢?”一时间修欢心中起了一个恶劣的心思,她很想看珠姬发怒是什么样子。
可这些天无论她怎样试探激怒,珠姬始终都温温柔柔的,她再怎么顽劣的试探,始终毫无怨言。
甚至有的时候修欢怀疑自己爱上这个女子了,她也恨自己的不争气,她索性变本加厉。让珠姬服侍她用膳。
珠姬不恼,一双细白的手持着象牙箸,帮她布菜,很细心地挑着她喜欢的,也将某些她不吃的佐料挑了出去。
见她这样珠姬还不恼,用过膳之后,她命珠姬服侍她沐浴。
本以为这样她能看见珠姬的怒容,毕竟这对人已经算上欺辱了,一般只有下人才会去做。可珠姬还是做了,她试好水温,点上香薰,并在她沐浴期间抱着衣服在门口等她。
修欢的挫败感不由得油然而生,她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软软陷了下去,不管自己怎样,都得不到想看的东西。与此同时她也越陷越深了。
最后她干脆使出了杀手锏,以自己的十多年从未破过的处子身为赌注……
合欢宗之中的第一次极为重要,很可能关乎于此生的修为限度,因而合欢宗弟子选第一次时候,往往慎之又慎。
她原本以为珠姬会拒绝,刚好她也得以保留自己的身子,但自那迷乱夜晚之后,她彻底沦陷在了珠姬的温柔之中。也从那一晚之后,后来的几百年中她时常午夜梦回惊醒,亦怀恋着耳边珠姬柔软温润的触感。
在得知她要离开,可能还会与沙渊敬仰的神作对时,珠姬亦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她打点行装。
“早去早回。等你回来……”珠姬脸颊不易察觉红了一下,“说不定就到了我们的婚期。母后和父王一直都期待这一天……你期待么?”
“当然。”
落在她耳畔轻轻一吻:“……我也是。”
但婚期那天,她没能赶回。
不知为何,魔尊涟对她的控制比对旁人更要久,魔尊涟陨落之后一天,才解开她的禁制。她匆匆赶回沙渊,却见血色悬月并朝阳同辉,在沙渊城墙之上,一身披嫁衣少女自尽于此,沙渊的石墙染得触目血红。
大红的嫁衣从城墙上落下,宛若一只折翼的鸟儿。落在尘沙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其实隔着这样远,她本应该听不见的。
可那一声砸在她心头,她那时候大概是近乎疯了,现在她也不记得那时候她到底做了什么,当她反应过来时候,她是和琉璃碧在一起,琉璃碧手中琉璃塔光芒流转,牢牢禁锢着她。
“你没有家了……我也没有了。”琉璃碧的状态显然也不正常,不过比她好些,至少能明白地说出话来,“阿欢,之后怎样你想好了么?”
她神情略有疯癫,断断续续往下说了下去:
“要是我的话,我准备对所谓神明抗争到底,自诩神明行事蛮横无理,琉璃氏的血不能白流……阿欢你呢?你也要和我一起么?”
事后她才知道,沙渊覆灭,合欢宗灭门后,琉璃氏也遭到了所谓神明的镇压,神明带着当时的修真几大门派,由神镇压强者,由人屠戮,由人传承编纂,将这种行径冠以顺天之行。
不过是凤凰魔尊给了他们一种不确定的威慑,他们便干脆不分青红皂白将可能潜在的危险尽数诛杀。何为顺天?哪里是顺天,分明便是顺着最为可怖的天人之心。
但两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修欢道心已破,修为大损,纵然境界还在,但根本发挥不出来。合欢合欢,已经此生无欢,还如何可合?
感觉坠到了一个城墙中,修无欢抽出宝剑,刺向墙壁,减着下坠的速度,不过她这样算是多此一举了,因为几人所落之处,赫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潭。
扑通,扑通。
接连几声,尘埃方定。她从水潭里游上岸,掌心托起一道火焰,找着几个小辈的位置。
“前辈。”
“前辈。”
“前……”
三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修无欢依次找过去,先把荧惑拉了上来,荧惑身上有几处擦伤,并不碍事。然后她抬头便看见了蓝涟若扶着颜婴婴游上了岸。
蓝涟若用术法先将颜婴婴的头发衣服弄干,才弄自己的。
像极了当初的涟和婴。不过这个念头一出,修无欢隐隐暗叹,明明就是涟和婴的转生,不像才怪。
就是涟转生之后,越发直接了。婴反而内敛羞涩起来,大概也是随了颜如烟,毕竟婴转生的这句躯体,流淌着一半颜如烟的血。
“这里是哪?”荧惑则干脆脱下这套衣服,拧干重新换了一套,边穿边问。
修无欢知道这是问自己,她托起掌心火焰,对准墙上的壁画,壁画褪了色,但还是能窥探出曾经的色彩鲜丽。她照着的这一幅,绘着一盛装美人,在祭坛之下虔诚叩拜。
“悦神图。”修无欢克制住指尖想抚过美人的念头,她唇角溢出一抹血丝,已经是破功的先兆,她连忙抹掉,让自己心神重新归于冰冷,声音亦恢复了冷淡毫无情绪,“这里是沙渊的地宫,祭祀所用之处。”
第110章
这里修无欢并不陌生。
千年前很多次, 她和珠姬在此会面。替珠姬盛装打扮,按照沙渊的规矩,愉悦神明。
地宫一幅幅壁画, 亦是大祭司悦神之图, 将次次祭神之礼帧帧写入画中, 壁画从外向内绘制,越往里走, 年岁越近。
说起年岁近,却也都是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修无欢手摸上壁画,却感觉一股异常的感觉袭来, 她连忙将手挪开,凝聚灵力将这股力量逼了出去。
只听一声细微的“啪嗒”声响,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落在了地上, 蓝涟若顺着方向看去, 被修无欢阻拦了,
“此名五步蠹,寄生在古画之中,有剧毒,修为低微之人一旦沾染毒素必死无疑。”说着,她的目光瞥了一下颜婴婴, “别让她碰到。”
蓝涟若点点头, 将颜婴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颜婴婴靠在蓝涟若身边,她看了一眼修无欢, 感觉修无欢的话似乎比以往多了。
虽然历经千年,不过当日在地宫的种种她还记得, 她提着佩剑, 在壁画上鼓捣了几下。登时墙壁上一排火把串成光带亮起, 星星点点铺开,照亮了整条甬道。
甬道很长,一望不见底。头顶隐隐风声呼啸,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同从墙壁上凝成水珠落入水潭中的滴答声交织,格外诡异幽深。
这时候很容易想到突然在前面冒出来什么人,或者身后有什么尾随把她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颜婴婴未免紧张起来,她将精神力共享开启,她的精神力不断向前延伸,但越往前探查她心头越沉,这条甬道似乎根本就不到头。
不过与此同时,她又能明显感知到一股熟悉气息的逼近。她说不出这股气息从何而来,因为这股气息就像是时时刻刻包围着她,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精神力在这里会被混淆。”修无欢挥了挥手,将颜婴婴的精神力悉数强制收拢,“沙渊供奉的那位神明相当擅长精神力,在沙渊先民修筑这座神殿时候,史料上记载那位神明亲手对第一代大祭司进行赐福,并在这里布下阵法,除了大祭司之外或者被大祭司特许之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找到进入神殿的路。历代大祭司之所以能聆听神谕,所凭借的便是这个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