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 第10章

何天珠瞪大了眼,恨不能把手里的纸盯出个洞来,“就凭这?这玩意儿跟鬼画符似的,絮哥哥能看懂?”

“你只管给他就是了,他见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嘀嘀咕咕干嘛呢?”

何天珠干咳一声,把纸张团吧团吧捏在手心,转过头笑嘻嘻道:“没什么,娘,我昨天约了雨哥儿做帕子,晚些回来哈。”

随便找个借口,还不等张玉梅作声,何天珠就一溜烟跑远。

“做帕子连针线都不带,怕又是去找絮哥儿的吧?”张玉梅板起脸,审视着明显心不在焉的二儿子。

何天明不闪不避,却没开口答话。

张玉梅叹口气,“絮哥儿家里那样,怕是不成。你就早点收收心,多相看几家姑娘小哥儿,总有合适的。”

“我自有打算,娘不用操心。”话落也是急匆匆跑出院门。

“真是欠你们的!”张玉梅冷哼一声,到底没发火。

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其中情谊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愿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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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砍柴,下午挖葛根、笋子,傍晚得空还能做做木工或者织蔑,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连忙碌好几日,驴棚旁已堆积起几大摞木柴。葛根和笋子也凑出两大篓还有得多,能够驮去镇上卖了。

俩人起个大早,把昨晚上就蒸好的苞米馒头烤着吃了,又烧一罐热水装满两个竹筒,各挂一只在腰间,便收拾好货物准备下山。

因是去做买卖的,不能搞得太邋遢。这回谢知云只把眉毛拿木炭画粗些,头上用条布巾裹着。冬日里,冷风刮得皮肉生疼,拉起布巾还能遮挡一二,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驴子驮得太重会闹脾气,便只把两只竹筐绑在它背上,剩下的葛根和笋子都叫齐山用背篓背着。

谢知云也提了个篓子,里面放着草席和几个小板凳,板凳有木头的,也有竹编的,都是齐山这段时间做出来的。

俩人这次下山早,正好碰上村里人出门赶集的时候。

好几辆牛车、骡车停靠在路口,驾车的都是汉子,收了钱才许别人上车。

何天明也在其中,他赶的是牛车。长着弯角的大黑牛壮似小山,看着就十分神气。板车上除了何天珠,还有两个面生的婶子,正聊得热火朝天。

俩人没打算打招呼,继续闷头往前走。

不想何天明眼尖,很快注意到这边,挥着手十分热情地喊:“大山兄弟!你们也去镇上?”

何天珠也紧跟着出声:“云哥哥!快过来坐,这儿还有空呢。”

路口一大半人几乎同时看过来,这下想安安静静地走都不成了,只能停下脚步跟何家兄弟打招呼。

最后谢知云还是坐上何家的牛车,齐山背篓里的东西也一并放上去。

又上来两个妇人,何天明才拉动缰绳,驾着牛车出发,齐山则拉着驴子跟在后面。

其他人年纪偏大,聊不到一起,何天珠自然而然地贴到谢知云身旁。

“你们可真能干,这些东西难挖得很,竟然弄了这么多。”

谢知云笑笑:“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家当,总要想办法换点儿钱用。”

“哦,”何天珠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又提起别人的伤心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不过你们怎么没配个车呢?有板车可方便了,又能驮东西又能载人的。”

“这不是住在山上,板车爬不上去。又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人家寄放,就只能先这样。”

何天珠愣了愣,一拍手乐道:“可以放我家啊,我家地方大,绝对放得下。”

谢知云有些心动,板车确实轻便得多,到时齐山就不必那么辛苦。他这么想,目光不由移向车尾跟人聊天的张玉梅。

“娘!我叫云哥哥把板车放家里行不?”何天珠也晓得自己做不了主,立马就征求意见。

“我们家宽敞,一辆板车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就让他们放呗。”前边儿赶车的何天明听到声音,抽空搭腔。

张玉梅是知道兄弟俩常常跑去山上的,对他们和俩个外乡人如此熟络也不觉得意外。两个孩子都向着人家,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她点点头,说:“既是你们俩应的,就自个儿帮人把东西看好喏。”

“娘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何天珠拍拍胸脯,昂着头很是自信。

谢知云被他逗乐,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能交个这样的朋友也不错。

认认真真道了谢,他又和张玉梅请教了摆摊儿该注意的事项。

张玉梅被天珠缠着也不恼,又十分礼貌,生出几分好感,温和道:“我们也要去摆摊儿,你跟着走一回就懂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多谢婶子了!”

张玉梅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又继续跟旁边的婶子东拉西扯。

谢知云也分心听了一耳朵,得知那叫柳絮的小哥儿竟然又摔了,而且还比较严重,怕是治好也成了瘸子。他阿爹和阿爷、爷爷天天在家里闹,鸡飞狗跳的,村里人都知道。

谢知云不免有些唏嘘,但又隐约觉得不对劲。他看看前面摇头晃脑,明显十分高兴的何天明,想起那日他突然跑下山,很快明白过来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这事儿就用不着讲出来,藏在心里才是最稳妥的。

牛车比人走得快,也不用经常停下来歇息,比上次去镇上花费的时间短多了。

一到镇上,所有人就都拿上东西跳下车。集市管得严,车马不能入内。何天明熟门熟路地找到人帮忙看牛车,齐山也掏了三文钱,托同一人帮忙照看驴子。

接着又跟在张玉梅等人身后去坊市负责人那里租了个摊位。

摊位费不算贵,只需四文钱,就可占一天。负责人会给半块木牌,其上用墨绘着图案,跟地上红线格子内的是一致的,比对着便能找到自己的摊位,不用担心被人抢占。

结束的时候,把半块木牌交上去,跟负责人那里的对得上,才能走,不然就要被抓去打板子交罚金。

搞清楚规矩,俩人带上东西,沿着石板路一格格找过去。

这当正是集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来来往往都是人,摆摊儿卖东西的也多。

其中也有卖笋子和葛根的,碰上了俩人就默契地放慢脚步,听听人家是怎么卖的,心里也大概有个数。

如此慢慢走着,俩人最后在转角处看到了他们的摊位。

谢知云先把竹篓里的草席拿出来铺在地上,这才和齐山分出些笋子和葛根分开摆在上面。

一人拿个板凳坐着,剩下的也都放到草席上。

两旁的摊位早就被摆满,都是卖白菜、萝卜的,倒和他们不一样,谢知云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他又发现个问题,“我们没有杆秤,难不成要论个卖?”

“我问问。”齐山站起身,看到左边卖菜的大哥身旁放着秤,径直走过去。

卖的东西不一样,没什么冲突,大哥倒是很好说话,爽快地同意借用杆秤,也不要钱。后来齐山给他挑了颗大笋子送过去,大哥这才收下。

一切准备妥当,就该吆喝揽客了。

谢知云没摆过摊儿,不由看向齐山。

齐山在外都是做卖力气的活计,摆摊儿卖东西也是头一回。但顶着小哥儿期盼的目光还是清了清嗓子,学着旁边的大哥,大喊一声:“笋子,葛根,瞧一瞧,看一看勒!”

他没控制好音量,一开口就盖过旁边几个摊位的吆喝声,惹得大家齐齐瞪视过来,继而不甘示弱地拔高音调。

谢知云乐不可支,眼神示意齐山继续。

齐山摸摸鼻子,在凳子上坐下,微微压下声音,时不时吆喝两句。

谢知云也现学现卖,认真记下旁人叫卖的词儿,稍加改编后再学给齐山。

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第12章 (捉虫)

“笋子怎么卖的?”一个又一个买菜的人打眼前路过,终于有个大婶儿在摊子前停下脚步。

跟齐山买过几次东西,谢知云早看出男人不会讲价,自觉接过招呼客人的活儿。好歹在商户人家长大,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东西,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他连忙笑盈盈道:“十文一斤,姐姐随便挑,都是这两天挖的,新鲜着呢。”

“哎哟,小哥儿嘴真甜,”大婶儿摸摸脸,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不过这也太贵了。”

话是这么说,大婶儿却是蹲下身,在一堆笋子里摸来摸去。

谢知云一看有戏,继续道:“大冬天,像这样的鲜货可不多,我们也是翻了几片林子才得这些,自是要贵点儿的。您去打听打听,那还有卖十二三的,我这已经算实惠了。”

逛早市都是货比三家的,大婶儿一路走过来,自然知道谢知云没额外喊价。那么说无非就是想占些便宜。

见谢知云不提,她索性直接开口砍价:“八文,我就多称几斤。”

谢知云面露难色,“八文是真卖不起,您看看那萝卜白菜都要三四文呢。这冬笋可稀罕着,回去炖汤、炒肉都是极好的,也能换换口味。”

大婶儿还是犹豫。

谢知云想了想,又道:“姐姐今儿是第一个来的,这样,算您九文每斤。”

大婶儿目的达到,这才乐呵呵应了,动手往外挑笋子。

谢知云做成一笔生意,见大婶尽挑大的,也很是高兴。

一边帮着她往麻袋里装,一边说:“这笋子嫩,用水焯一焯一点儿不涩,脆生生的。要是和老母鸡炖,那叫一个鲜,连汤都是金黄的,泡着饭能多吃几大碗。”

天天吃白菜萝卜,早有些腻味,大婶被谢知云说得直咽口水,一没注意,又多拿了两颗。

等大婶儿收回手,齐山立马去旁边取来秤,把麻袋挂到铁钩上,待秤杆子平稳后往前递了递,好叫大婶儿也看清楚。

“连麻袋拢共五斤三两,给您抹个零,算五斤。”

自觉得了便宜,大婶儿没再多说,点点头掏出荷包开始数铜板。

谢知云点了一遍,是四十五个没错,笑得更欢,“姐姐慢走。”

随后才摸出钱袋子,把热乎的铜板装进去,珍惜地摸了又摸。

开了个好头,两人更有干劲儿。齐山继续吆喝,谢知云就时刻注意着来往的行人,不管人停没停,都问两句。

他嘴甜,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爷爷奶奶,眼里总带着笑,很是讨喜。又会说,让人一听就觉得东西好吃,倒真有不少人问价。

不过像起初那位大婶儿一样大方的不多,大部分都只挑一两斤,好回去尝个味儿。谢知云也不嫌,一样热情地招呼。

齐山知道自己嘴笨,并不插话,只在旁边打秤。偶尔遇到有人买葛根,还要帮忙削削皮。

不过葛根没笋子那么好卖,等旁的东西都卖光,也还剩下十来根。从八文一斤降到六文一斤,依然没什么人买账。

集市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附近的摊位又空出几家。

旁边的大哥把烂菜叶塞进背篓,上前几步拿起杆秤:“小兄弟,我们准备回去了!”

别人家的东西,自是不能强留。齐山只来得及说声“多谢”,大哥和他媳妇儿就收拾好家当,也离开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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