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坐在板凳上不停搓手的谢知云,提议:“我们也收摊儿?反正这里没什么人,不若去逛逛,兴许能碰上要买的。”
谢知云点点头,“那先和天珠他们说一声,跟着人家来的,不声不响地走了不好。”
“嗯,”齐山把剩下的葛根往竹篓捡,“完了直接去看板车,回来再买别的。”
“是不是还要备些礼?”
“我们也不白占人家的地方,到时商量下租金。礼不用太贵重,买些糕点就行。”
找到何天珠一家时,他们也正在收拾东西。谢绝一道回家的邀请,俩人径直去坊市负责人那儿交了木牌,接着领回自家驴子,慢悠悠往北市去。
上回卖马的时候齐山便注意到,牲口行附近就有好几家卖鞍子、板车这些的,也不难找。
一路上,齐山时不时吆喝两声,倒也卖出几截葛根。因没有秤,只能掂量着估个价,很是便宜。
到了北市,两人把几家卖板车的都逛了逛,最后以三百八十文的价钱拿下一辆旧板车。
虽是旧的,但也就木头刮花了些,看着脏了点儿,配件都是齐全的,跑起来也没问题。
验好货,付完钱,齐山便和铺子里的伙计一起把板车套到自家驴子背上。驴子估计不大习惯,烦躁地甩尾踏蹄子,谢知云不停摸它的鼻梁以示安抚。
齐山已经把家当都搬上车,草席也抖落干净后铺在上面。他拉着绳子,笑看悄声哄驴子的谢知云,“坐上去试试?”
“好!”谢知云应了声,动作轻巧地爬上车,在草席上坐下。这儿摸摸,那儿拍拍,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齐山看得好笑,以前坐带着帷幔的马车,也没见那么高兴。
谢知云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挥挥手说:“那不一样!”
“嗯,”齐山被他感染,脸上笑意更盛,也绕到前面坐好,“坐稳了,要出发喏!”
谢知云欢呼一声,驴车便向前行驶。
没走两步,就和牵马进来的方璟打个照面。
谢知云对这个大方又能干的小哥儿印象很深,又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便欢喜地和人打招呼:“方老板!”
他蒙着脸,方璟一时没认出,看到齐山和驴子才回忆起,“是你们,来逛逛?”
“嗯,买辆板车,方便些。”
方璟颔首,走上前摸了摸驴子。好歹也养了一段时间,见它皮毛顺滑,不似受苦,眉眼更柔和几分。
他放下手,正准备告别,又看到竹篓里露出的葛根,多问了句:“这是你们挖的?”
“嗯,”谢知云想起方璟赠送的小鞍,取出最长的那一截葛根递上前,“味道还可以,方老板拿去尝尝。”
方璟没接,“我不吃这东西,是商队收,不过要数量多才给过秤。”
“今儿就剩这几根了。”谢知云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方璟没再多说,又和谢知云随便聊了两句,就招来伙计挑马鞍。
谢知云也识趣地没打搅人家,重新在车上坐稳。齐山轻轻挥动细竹枝,驱使驴车离开铺子。
官道平整,又没载什么重物,驴车跑得很快。两侧有风迎面吹来,谢知云不由拽住布巾把口鼻捂上,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是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他把与方璟的短暂碰面抛至脑后,满心只有新买的板车,怎么看都满意得不行,一高兴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
“等回去先到河边把车板刷一刷,以后我拿枯草缝几个软垫,坐着舒服。前面钉个木箱,可以放些东西。”
“虽说花得多了些,但以后来镇上就方便了,没有笋子,也能卖木柴,还可以载客……”
齐山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一句。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云层,暖黄的光照在身上,也不那么冷。谢知云微微眯起眼,好似初次来到桃源镇,好奇地左看右看。
齐山回头看了眼,不由放慢速度。
要买的东西不多,俩人只添了些米面,又去糕点铺子买了一封绿豆糕,就踏上回家的路。
驴车就是好,一路上都不用歇。齐山也用不着背着东西在路上走,两个人都轻便,省时又省力。
记着谢知云的话,齐山赶着牛车先到了河边。
两人把东西搬下来,扯些枯草把车架里里外外刷个遍。遇到实在擦不掉的,就拿石块刮。
河水冰凉,心里却是火热。
一番打整,板车看着越发顺眼。
因还未干,谢知云没坐上去,和齐山并肩走在进村的土路上。
何天明他们到家已有一会儿,俩人过去时,一家子正在院子里劈柴。
除开早上去镇上的三人,何天明他爹也在——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是河源村的村长。之前下山换东西时,被人找来查看过他们的路引,只是没想到竟是何家兄弟的父亲。
好在何守义只是看着严肃些,并未为难俩人,对他们寄放板车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何天明答应了人家就好好看管。
租金也是由何天明和齐山谈的,何守义夫妇全程没插话。何天明是觉得给不给钱都无所谓,架不住齐山坚持,最后磨了又磨,商定一个月给十个铜板的租子。
临走时,何守义叫住齐山,认真建议:“你们若是想长期在此落脚,地契房契还是要早些弄好。”
“多谢何叔,我们会尽快安排的。”
离开何家,两人又在村里买了些白菜、萝卜之类的,就顺着小路往山上走。
路过低矮简陋的土墙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杵着拐杖走到门口,叫住他们。
“家里还有些笋干,你们要不要?”
这老太太正是初次下山时给他们指路的那位,也在她家买过几次东西,算得上比较熟悉。
谢知云歉意地摇摇头:“山上能挖着冬笋,就不用了。不过李奶奶可以带去镇上呀,要的人多呢。”
“人老喏,不中用了,哪儿还经得起来回折腾。”李奶奶叹口气,又慢吞吞挪回院子。
自家的钱都要紧着花,不可能拿来做好事儿。
谢知云和齐山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开始爬山。
第13章 (捉虫)
回到山洞,生好火后,第一件事就是算帐。
他们早上出门只带了一两碎银,这会儿全都换成铜板,倒在竹笆上摞成一小堆。
谢知云剪了几根麻线拿来,给齐山分出一半。
两人一边默数,一边把铜板串起,到一百枚就打个结,放到一旁。
“……二十四,”竹笆上的铜板越来越少,明显不够一串,谢知云摸起最后一枚,抬头看向齐山,“你那儿多少?”
“二十三个。”齐山答了句,接过谢知云手里那串,和自己的总到一起。
“那就剩九钱又四十七文,”谢知云数了数成串的铜板,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板车三百八,米面一百五,肉三十二,菜钱算二十文……”
齐山看他卡壳,在旁边补充:“还有租子。”
“啊,对!”谢知云经他提醒,又想起些,连忙在地上记下,“摊位四文,驴子三文,给何家十文,馒头五文。”
“差不多就这些?”
齐山点点头,“应该是,大头算清楚就行。”
“嗯。”
账有些杂,谢知云花了点时间才理清。
“一共花去六钱又四文,加上带去的一两,今儿应该卖得五钱多。三只凳子也就六十五个铜板,其余都是卖笋子和葛根赚的。”
虽说今天花的比赚的多,但主要是因为添置了板车,谢知云还是高兴。
齐山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也觉着欢喜,笑道:“这边山大人稀,我再寻些笋子和葛根,趁现在价钱好多卖点儿。”
谢知云丢下木棍,拍拍手上的碎屑,又有些忧愁,“就是太难挖,我们忙了几天才弄回那些,要是能想个办法又快又多就好了。”
“没事儿,冬日还长,大不了……”少砍些柴。
齐山一句话没说完,谢知云却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扬声道:“啊,我知道了!方老板不是说商队要那些东西吗?我们可以直接在村里收,再拖去卖给他,正好现在板车也有了,方便着。”
“只需要比商队给的价低个一两文,就有得赚,”他越说越兴奋,在火堆前走来走去,“也不用担心收不到货——去趟镇上不容易,年轻汉子还能背几十上百斤走个来回,其他人就难了,少不得花钱赶车。却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把货卖光,要不就低价贱卖,要不就费力再带回家。”
“卖给我们就不一样,只要和商队搭上线,不管多少都吃得下,不用担心销路,也不必费钱费力,总能拿到钱。”
“再不济还有像李奶奶那样腿脚不便的,不管怎么着,我们都亏不了。”
面前的人侃侃而谈,眉目张扬自信,齐山静静听着,心里也有些火热。
毫不停歇地说了一大串,谢知云有些口渴,舔舔嘴唇重新在板凳上坐下,就发现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儿“得意忘形”,他瞪了齐山一眼,“看着我做甚?能不能行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听着很好,明儿先去找方老板问问,”齐山说完,又遵从内心由衷称赞,“你这么聪明,想的法子肯定能行。”
谢知云喝口水润润喉,不好意思道:“哪儿有。”
嘴里这么说,却是始终眉眼弯弯,胸膛也不自觉挺起。
“我也碰到方老板了,就没想起来,还是你脑子好使。”
他说得情真意切,谢知云咳嗽一声,面上笑容更盛。
“等这事儿成了,我们隔段时间收次货,你就能腾出空来做木工。”
谢知云以前没接触过木匠,看不出好坏。但今天集市上,好些人都夸那几个板凳做得好,他心里就有个大致的想法。
这会儿得了夸奖,他便更有信心,将自己的打算全说出来。
“大件儿不好弄,板凳、木盆、匣子这些就不错,还可以往上雕花儿,就跟别人做的都不一样。”
“啊,这样一想,卖木雕也不错,譬如簪子、小人儿,姑娘小哥儿肯定喜欢。”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个问题:“你会画花样子不?”
齐山诚实地摇摇头,爷爷就是村里普普通通的木匠,做东西以实用为主,从不费心搞稀奇样式,他自然也没处学。
意料之中,谢知云也不觉得失望,反而面带自豪:“没关系,我给你画。我虽然书念得不行,但画画却是获得诸多认可的。”
“好,都听你安排。我也会跟着学,别嫌我笨就好。”
“没问题!我们慢慢来,不急。”
说完赚钱计划,二人总算把目光重新放到竹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