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云:“明天先去问问方老板,他若是答应,这些钱就留着收货。”
“嗯,那就不藏着了。”
谢知云提起一串铜板,乐得呵呵笑:“幸好今儿早上带了个麻布袋,不然都没地儿装。”
“往后铜板多了,就直接在镇上换成碎银,省得占地方。”
两人把成串的铜板收好,终于腾出手来整理新买回来的东西。
———
既然要去镇上,二人也没空着手,把驴棚旁晾的木柴驮了几捆到山下,拿草绳牢牢绑在板车上,方才出发。
沿途还载了两个走累的大婶儿一截,赚得三四个铜板。
冬日里要柴火的人户多,并不难卖,就是都不愿出高价,总喜欢挑毛病。两人沿小巷走,敲了许多门,一车柴最后才卖得四十文。
不过都是进项,也不嫌少,能买好几斤米呢。
俩人去过方宅一次,多少有点儿印象。不过小巷岔路多,还是费了番功夫才找着院门。
谢知云理理衣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拉住铁环,轻叩三下。
“来了!”
是个姑娘的声音。
谢知云松开手,退到一边安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门便从里打开,一身量高挑的女子走出来看了看,问:“你们找谁?”
谢知云:“方老板在吗?我们有事儿想和他谈谈。”
“是大花!”
突然冒出一声惊呼,谢知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女子身后还跟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从门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满脸惊喜地看着被齐山牵在手里的驴子。
因为大花的关系,崔秀兰直接让二人进了院子。
又吩咐还在摸驴子的男孩:“小石头,去跟小叔叔说有客人来了。”
“哦!”小石头应了声,一阵风似地跑远。
驴车被小厮赶去后院,二人跟在崔秀兰身后到了前厅落座。
没过多久,小石头就拽着方璟匆匆过来。崔秀兰以喂驴为借口,哄着小石头离开,前厅便只剩下三人。
谢知云摩挲着茶杯,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方璟依旧是那副斯文稳重的模样,吹了口热茶不紧不慢道:“原也是打算派人去收的,你们愿意送来再好不过。”
商队刚组建不久,人手并不太充足,有人主动送上门,自己就能去更远的地方收货,方璟没理由拒绝。他昨日遇见谢知云,提那一嘴,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顺利,谢知云喜不自胜,紧接着详细问了商队要什么货、有哪些要求、价钱怎么定等问题。
事关商队的生意,方璟也不马虎,一条条说得清楚。
“……总之,像葛根、核桃这些山货我们都收,药材晾晒好的也要。”
“价钱嘛,肯定会比在集市卖的便宜,但差的不多。譬如葛根外面卖八文,我们可能就收七文八。至于你们收多少钱,全看你们自己。”
这与谢知云预计的相似,他没什么意见。齐山做过最大的生意就是和铺子老板砍价,因此只安静地充当听众,更不会说什么。
方璟对两人这态度十分满意,得知谢知云识字,专门取来纸笔,给他写了一份单子,记下货物的大概价格,让他心里有个数。
“多谢方老板。”谢知云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小心地叠放整齐,塞进衣袖。
方璟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起身送两人出门。
刚迈过门槛,一个年轻人从前院蹿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哥!他们又欺负我,你可一定要帮我出气……呀,呀?”长相俊俏的年轻人瞬间正了神色,背着手一步步走得十分沉稳,“哈哈,原来有客人在。璟哥儿,这二位是?”
“他们想在村里收山货来卖给商队,我答应了。”
“嗯,很好。我们商队最重声誉,不要想着耍小聪明,掺些烂的……啊!哥你干嘛打我?”
崔牧川捂着头,委屈地看向方璟。
“行了,我都已经谈好了,别捣乱,”方璟扯扯僵硬的嘴角,冲谢知云露出个笑,“我送你们出去。”
谢知云瞥眼快贴到人身上去的崔牧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叫个小厮带我们牵驴子就好,方老板您去忙。”
方璟没坚持,喊了人领他们到后院。
到得后院,两人在一群高头大马中找到了自家驴子——吃着豆饼拌麦麸,可比在山上享受得多。
两人拿着豆饼又哄又骗的,才把它弄走。
驴车缓缓走在石板路上,谢知云摸出袖子里的纸张,迎着日光看了又看,喜不自禁——
“等我们赚到钱,也给大花拌豆饼吃!”
齐山拍拍驴背,自是满口答应。
第14章
把板车送到何家时,何守义也在。谢知云一琢磨,顺便把在村里收山货的事儿和他说了。毕竟有村长的名头在,能方便许多。
何守义一听,连茶也不喝了,摸着胡茬满脸赞赏:“这是好事儿啊!我们河源村三面环山,别的不说,那些山货可真不少。但就像你们说的,自个儿去卖费时又费力,还容易被宰。现在有商队愿收,大伙儿肯定愿意!”
谢知云点点头,又给他吃下一粒定心丸:“何叔尽管放心,我和大山逃难至此,幸得乡亲们大度,愿意让我二人在此落脚,决计不会做出坑害大家的龌龊事。”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不白做,出的价肯定会比市面上低些,好从中赚几个跑路钱。”
何守义乐得呵呵笑:“这是自然,我会和他们说清楚,全凭自愿,瞧不上的就叫他们自个儿去卖。”
张玉梅在旁边搭腔:“我串门子的时候提一嘴,保管有人动心。那些胆儿小的,等看到别人领了钱,早晚也巴巴儿地过来。”
“那就麻烦何叔和婶子了。”
张玉梅一挥手,毫不在意:“嗐,那有啥,几句话的事儿。”
又倾身向前,满怀期待地问:“那个,干辣子、干香椿这些你们收不,今年晒的多。”
“收的,没烂没长虫就行。”
张玉梅喜上眉梢,连连保证:“没没没,我隔三差五就翻出来晒晒,都好好儿的呢。”
“那就没问题,您提前备着,我们哪天下山收货,就给一并过秤了。”
说到这儿,谢知云又想起个要紧的东西,有些窘迫道:“不知道婶子家有没有杆秤?能不能先借我们用用?租金您看着定。”
“一铁坨子,又用不折,哪还要钱。”
何守义也发话:“拿去用就是。”
再推就伤了感情,谢知云欢欢喜喜地应了,又道:“那干脆这样,后天一早,我和大山就在您屋前的空地候着收货,省得到处跑。大伙儿都看着,也放心。”
“嗯,不错,你想得周到。”何守义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对这两个外乡人越发满意。
连带看向总不让人省心的天明天珠兄弟俩都多了些赞赏,至少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一切事宜都已谈妥,两人没打算多坐,起身告辞。
“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却突听外面一个汉子嘶声大喊,且声音越来越近,应是向着这边来了。
何守义也顾不得送客,沉着脸大步流星迎到门口,急声问:“谁打起来了?在哪儿呢?”
“满添叔和丘家的,就在他们院子里,都见血了。”
“一天天的不消停。”何守义脸色更加难看,怒喝一声,跑着离开。
报信的汉子猛喘几口气,也拔腿就跑,却不想有人比他还快。
张玉梅看着一声不响跑远的兄弟俩,眼里难掩焦急,小跑着追在一行人后面,嘴里还在念叨:“这些个搅事精,真是不让人安生。”
一时间,门口竟只剩下谢知云和齐山。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最后只得帮忙把院门关好,方才牵着驴子慢慢往上山的方向走。
他们无意掺合别人的家事,但不巧的是柳满添的家就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平时紧闭的院门此时大敞着,满是黄土的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指着里边儿交头接耳。
老远就听见何守义的吼声:“干啥呢?啊?!都是一家人,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不知是谁呛了句嘴:“谁和这黑心肝的是一家?”
大伙儿都忙着看戏,也没人给让路,两人只能被迫停下。
谢知云透过缝隙看了眼,隐约瞧见院子里站了十多个人,除开何守义一家,其他人分了两拨。
一边护着柳阿爹,应该就是丘家的;另一边则以张远兰为首,有两个有些眼熟——谢知云回忆了下,想起正是卖嫁衣那次,惹人不快的大婶和她儿子。
两拨人脸上都带着伤,虽被分开,却依旧咬牙切齿,很不服气。
何守义左右看看,顿觉心累,耐着性子挑了个最软和的问话:“春生家的,你说说这是怎么了?”
丘谷抬起一双肿得不成样子的眼,带着哭腔回道:“我要带絮哥儿离开柳家。”
“嚯!”
“谷子转性了?咋想通要走了?”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不过倒不怪他们如此反应。
柳春生已经去了七八年,起头知道丘谷父子过得不好,丘家庄也来接过。但丘谷死活不走,为此伤了丘家二老的心,许多年都不曾来往。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丘谷竟主动要求离开,还喊来丘家庄的造势。
村民们一个个啧啧感叹,那头丘谷依然在哭,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话,可见离开的决心。
“好你个没良心的!害死春生不够,还要把他的骨肉也拐跑!我儿怎么这么命苦啊!”张远兰一屁股坐在地上,涕泗横流。
丘谷他娘一撸袖子就要上前,被张玉梅拦腰抱住,只能在原地喊叫:“我呸!谁不晓得春生是自己掉下崖摔死的,你个泼皮别想赖在谷子身上。你们几个黑心烂肺的这么磋磨他夫郎和孩子,也不怕哪天被勾下去作伴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干不净地对骂一堆,吵得人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