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一记在心里,面上笑容更盛。
太阳渐渐升起,灶台那边白烟袅袅,大婶们说笑声不断,一向安静的山林难得热闹非凡。
鲫鱼豆腐汤、回锅肉、韭菜鸡蛋……一盘盘菜端上桌,最后却只有刘大富和两个帮工上了桌。
其他人胡乱找个借口,就匆匆离开,根本拉不住,连何家人都没留。
何守义挥挥手:“赶紧回去招呼师傅,不用管我们。乡里乡亲,有事儿搭把手都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
话落转身就走。
何天明一边跑一边喊:“大山兄弟,有要帮忙的地方,就叫一声!别客气!”
声音回荡在山间,久久不散。
谢知云看向齐山,二人不约而同翘起嘴角。
回到山洞口,刘大富和两个帮工还没动筷。
等谢知云开口催促:“吃呀,等会儿都凉了。”
才陆续拿起筷子,大口吃饭吃菜。
齐山在旁边挨个倒酒,最后给自己也斟了小半杯,先行端在手中站起身——
“有劳各位了。”
“放心,肯定给你们把这房子建得漂漂亮亮。”
“没错,这要是弄不好,以后都不敢在村里待。”
几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等到了吉时,烧香祭拜之后,四个汉子就撸起袖子开始动工了。
刘大富和那两个帮工也没说大话,每天天亮就上山,太阳快落山才收工,中途除了喝水、上茅房、回家吃饭,就没怎么歇息,一点不躲懒。不仅时间抓得紧,活儿也干得细致,很叫人放心。
挖地基、活黄泥、搭架子、打土墙,每天都在忙,洞口外总是乱糟糟,看着却让人心生欢喜。
下力气的活儿谢知云帮不上忙,从不往上凑去添乱。他主动揽了煮饭、喂驴、烧水等杂活儿。
灶里大部分时间都烧着火,保证里面的水是热的,旁边放着好几只竹筒,渴了直接舀来喝就是。贪凉也可以在竹管那儿接山泉水,都方便着。
除此之外,谢知云大部分时间都在洞里待着。
何天明的事儿,齐山给他说了。谢知云构思好几天,一有空就用木炭在木板上写写画画,终于有了头绪。
他如今胆子大了,也觉出不可能时时刻刻让齐山陪着。自己牵着驴子下山找到何家,把木板拿给何天明看过,得到同意后,又用纸笔重新画了幅更清晰的。
他小富之家去得多,杂书也看了不少,再加上自己的妙想和画画功底,绘些新颖别致的图样并不难。
对从小在村里长大的何天明来说,更是眼前一亮,当下拍板,就要这一套。
谢知云跟齐山了解过行情,又做主和他谈定了价钱。做好家具首要的就是木料,山上并不好找,何天明主动提出自己买毛料。
他们便只收工钱,一张床算八百文,柜子五百,镜台两百,合计一两五钱。
建房子缺钱,谢知云先跟他收了五钱的定金。
何天明也爽快,二话不说就付了,还一个劲儿表示自己不急。
毕竟柳絮刚被逼离开河源村,怎么也得养好腿,才能谈婚论嫁。
第22章
越来越暖和了,地上渐渐冒出一层细嫩的小草,仿佛一脚踩上去就能压出汁水。光秃秃的树木也长出芽苞,一天比一天饱满,直至撑破外皮,一片片舒展开来。
碧空如洗,温暖的阳光洒下,绿叶上的露珠显得越发晶莹剔透。
谢知云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一一抱出来,搭在竹竿上,用木棍拍起阵阵烟尘。
回去时路过打土墙的地方,他绕开黄泥浆,冲正站在竹片和木板搭建的槽子里夯土的齐大山喊——
“大山,我把你的被子也拿出来晒晒?”
打土墙是个力气活儿,齐山早把外衣扔到一旁,只穿了件短褂。即便如此,也热得浑身是汗。
听到声音,他抬起胳膊,用手背胡乱抹把脸,直把黄泥蹭得到处都是,这才点点头,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好”。
谢知云得了允许,加快脚步向着山洞走去。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一眨眼,就动工大半个月。除开下大雨,四个汉子每天铆足了劲儿干活,挖土、和泥、架模子,又捶又打的,到如今已筑起一面厚实的矮墙。
或许再过不久,就能搬进去住了。
想到这儿,谢知云不禁露出笑意,小跑着去洞里,把齐山铺上的被子也送到树林边上晒着。
忙活一阵,太阳越升越高,将好照到新房址跟前。
瓦罐里的水开了,谢知云抓一小撮茶叶放进去,用稻草包住双耳端起,给干活的人送过去。
又连忙回去,把换下的厚棉衣扔进木盆,端到水池边。
天一暖和,这些也用不上,是时候洗干净收起来,等入冬再穿。
刚浇上水,就听那边刘大富说:“你就这么洗啊?”
谢知云一脸莫名,洗衣服不就是泡水,然后搓搓?
刘大富茶也不喝了,看得直摇头,“哎哟,连里头的棉芯也洗,就不暖和了。”
谢知云看看盆里已经湿透的棉衣,急忙去寻齐山,正好看到齐山从茅房出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大富就抢先道:“山子啊,这棉衣棉被都是一个理儿,可不能整套整套洗,太糟蹋了。”
他比何守义还年长几岁,平素节俭惯了,也是看两人年纪小,出于好心才多这么一嘴。
齐山见谢知云耷拉下脑袋,蹲在地上戳着盆里的棉衣,笑道:“没事儿,都穿那么久,这么洗着更干净。”
人都这么说了,刘大富也不能不依不挠,打个哈哈:“也是也是。”
言罢一口喝完茶水,又继续爬上去捶土打墙。
谢知云很快就后悔了——这棉衣吸足水是真重,搓都搓不动,只能捡根木棒一点点敲打。
到拧干的时候更麻烦,要完全从盆里提起来都够费劲儿。
最后还是齐山帮忙,两人各拽一头,拧麻绳似地朝反方向使力,才给挤出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吸取教训,另外几件就好洗了。谢知云也是这会儿才发现,棉衣里面的棉芯很容易便能拆卸下来,只要搭在竹竿上拍打拍打晒着就好。
他把自己的洗完,顺手又把齐山的两件棉衣也给拆洗好。这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儿有时间弄这些。
一上午,净洗洗晒晒了,不知不觉中,太阳就升至头顶。
做力气活儿,不比清闲时候,肚子饿得快。刘大富洗手回去吃饭,另两个年轻帮工有空宁愿眯会儿,懒得往家跑,来时带了馒头饼子,只需借锅热热。
谢知云也不小气,做饭时多备了些菜,邀他们一起吃。这两人不是嘴馋的,只盛碗汤润润喉。
吃到一半,何天珠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哥儿上山来,同行的还有两条精壮狼狗。
自打建房以来,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山看看,要么送些菜,要么来搭把手,也不收钱,
他们都已经习惯。
谢知云放下碗筷,连忙起身走上前,“快来吃饭。”
领头的何天珠把手里的香椿芽递给他,“都是吃过才出门的,早上刚摘的,还没蔫儿。”
“回回都那么客气。”
香椿芽不过巴掌长,绿中带着红,轻轻一碰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谢知云接过,直接放去灶台旁的架子,又拿出竹杯准备倒水。
何天珠叫住他:“云哥哥,你快吃饭,别忙了。我们是打算去掰竹笋、挖野菜的,顺道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天一暖,各种野菜也开始冒尖儿,刚发出的正鲜嫩,不仅好吃,到镇上也能卖上价。等过了这茬,菜变得老苍,人也吃腻味,就只能自己留着晒菜干。
“我去,”谢知云一听就来了兴致,飞快地倒好几杯水,塞给来客,“你们等等!”
眼看他转身就要去找器具,一直听着动静地齐山开口:“先把饭吃完。”
何天珠和几个小哥儿也是忍俊不禁,笑嘻嘻道:“不急不急,可别刚出门就喊肚子饿了,要嚼草根。”
谢知云这才重新坐回去,却也顾不上斯文,一口接一口,吃得极快。
“水在陶罐温着,碗放那儿,等我回来再刷!”
谢知云第一个吃完,喝口水漱漱嘴,便背上小背篓,脚步轻快地融进队伍里。
四五个小哥儿一路嘻嘻哈哈,两条大狗始终跟在最后,慢悠悠晃动尾巴。
山上满是青草气息,间或夹杂几缕淡淡的花香。
除开谢知云,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里什么样的野菜最多,再清楚不过。
谢知云老老实实跟着,掐蕨菜、挖鱼腥草、摘椿芽、掰笋子,忙得不亦乐乎。
累了就随便找块绿草地坐下,扯些藤蔓编成环,往上插些绿叶、小花做点缀,往头上一戴,引来蝴蝶、蜜蜂翩翩起舞。
有两条大狼狗在,这些人胆子也大,跑了很多地方,最后把带的竹筐或背篓装满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他们看出谢知云不怎么干活,刻意走得慢,时不时停下来歇歇。
等到山洞那头,太阳已经藏进树林后,只余几缕余晖透过缝隙打在新建的墙上。
齐山站在高处,远远看见弓着背走在最前面的谢知云,赶紧扔下手里的木锤,带着一身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接过背篓。
“怎么背这么多?累着了?”
谢知云呼呼喘气,一双眼却十分明亮,“还好,路上歇了好多回呢。珠哥儿说他们明天去镇上,我想着多弄些,和他们一道搭个伴儿。”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说话,落在后面的人不免调笑:“还是云哥儿享福,有人疼。”
本就热得发红的脸,颜色又深了几分。
谢知云抬起眼皮撇向身旁人,又慌慌张张收回,急声道:“忙活半天,都渴了吧?家里烧的还有水吗?”
齐山:“有,一直在灶洞里温着呢。”
后面几个人笑得更欢,却是没再继续打趣他们。
天色不早,几个小哥儿只喝杯水,就带上各自的收获结伴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