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两人就用新磨出的白面蒸了一笼荠菜包子。包子又白又软,嚼着还能品出淡淡的甜味,没放肉也照样好吃。
就连大花和鸡鸭也跟着改善伙食,吃上秕子和麦麸拌的草碎,别提那吃食的速度有多快。
日子在忙碌中溜走,山间绿意越发浓重,知了成天不知疲倦地鸣叫,聒噪不已。
山上树木繁茂,太阳照射时间没那么长,相应的,比山下平地凉快一些。但晌午太阳正烈那会儿,依然热得人心烦。
这时就显出山洞的好来,厚厚的石壁怎么也晒不透,内里始终带着舒爽的凉意。谢知云也将编东西用的棕叶、竹篾搬来这边,成品才放回屋里妥善保管。
齐山还抽空用竹子另搭了张矮塌安放在山洞一觉,犯困时可以趴上面躺会儿。连二黑也在这里拥有专属小窝——谢知云给他编了浅口竹筐,底下垫着松针和苇草。
木门没关,一股热风从洞口吹进来,谢知云翻个身,陡然惊醒。
起来伸个懒腰,发现天边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云,遮住刺眼的阳光。
洞里只有二黑在打呼,没看见齐山的身影。
他打着哈欠走出去,一连喝完两杯凉水,终于看见从林子里走出的齐山。
一手扛着截木头,一手提个绿叶包,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齐山没让他疑惑太久,扔下木头,在水池边冲洗冲洗,就双手捧着叶子,大步走上前。
皱皱巴巴的叶片上躺着许多鲜红的小果子,由细小的颗粒紧簇在一起组成,内里中空,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甜。
谢知云没见过,“这是什么?”
“我们都喊刺泡,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蜂蜜,没想到只寻到这个。你尝尝,也很甜的。”
“看着就挺好吃。”谢知云说着捏起一棵喂进嘴里,比想象中还要可口,甜甜的一点不酸,汁水也多。
被说话声吵醒的二黑跳出小窝,屁颠屁颠过来,昂起头眼巴巴瞅着谢知云的手。
“这个你也吃?”
谢知云一愣,挑出一颗扔到地上。二黑立马蹿上前,张嘴咬住,嚼了两下,又一口吐出。
“我当你真的什么都吃呢。”
“就是嘴馋,”齐山拿过一旁削下的废木片,将二黑吐出的东西铲走,“听到一点动静就要瞧瞧是不是背着它在吃好吃的。”
谢知云回忆二黑近来的表现,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笑得更欢。
第28章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又猛又急, 方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天边就乌云密布,一层层压下来, 越发浓重。
鸡鸭似有所觉, 叽叽喳喳着从树林跑回来, 挤在檐下梳毛。
两人顾不得其他, 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出山洞, 着急忙慌把晒在外面的衣裳棉被和菜干全收进屋。
将将把竹匾端回灶房,就听一阵惊雷响起,接着便是呼啸的大风, 夹杂哗啦啦的雨声从远方传来。不多时就狠狠砸向屋顶青瓦, 简直像谁拿着瓜瓢泼下来似的。
院儿里除了些木头、竹子,再无其他, 谢知云关紧门, 站在屋檐下长舒一口气,“幸好动作快。”
“得亏都在家, 这要是去外面干活儿, 跑都跑不及, ”齐山顺手把捡回来的两块木板挡在狗窝前,“进屋去吧,雨太大了。”
一会儿的功夫,屋檐下已形成水幕, 急坠到地上四处飞溅,连门槛都被淋湿。
谢知云贴着墙跑进堂屋, 二黑紧跟其后。见没人赶它,大摇大摆跳进门,甩甩毛上沾的雨滴, 寻个地方趴下。
天色竟是更暗了些,雨势也越来越大。
谢知云拍拍衣袖,拽过椅子坐下,透过雨幕看向流向远处的黄泥水,笑道:“这雨一下,应该能凉快点儿,菜地也喝个饱。”
虽说每天都会打水浇菜,但太阳一晒就不见影儿,哪比得上雨水浸润。
话落又有些担忧,“就是不晓得会下多久,鸡鸭不会淋坏吧?”
“鸡笼门没关,雨太大它们自会躲进去。再说或许一会儿雨就停了。”
谢知云一想也是,变天那会儿,它们可是最先反应过来,应该不至于傻站着淋雨。而且驴棚檐子够宽,多少也能挡一挡。
现在出去只会被淋个透心凉,两人没打算回山洞继续做活。
谢知云拿过针线篓子,挪到靠门口的位置,就着外面的光亮缝帕子。
齐山极易出汗,帕子用得多,虽已尽量仔细,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发黄发皱,看着也太寒碜,得做两条新的换一换。
做木工的器具都放在山洞,齐山一时找不到活,也搬了椅子坐到门口另一侧,静静看着他做针线,时不时伸手撸一把二黑毛茸茸的狗头。
夏日的雨来得快,停得也很突然。
一条帕子刚缝了一半,外面倏地安静下来,风雨雷电,于刹那间全然消失不见,只余房檐落水滴滴答答。
“雨停了,我去看看。”齐山站起身,向外走去。
谢知云将针别在布片上放到一旁,伸个懒腰,也跟着出门。
院子地势倾斜,流水早冲下山,只有个别坑坑洼洼处还积着浑浊的黄泥水。移栽的野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碎叶、花瓣落了一地,凌乱不堪。
谢知云看不顺眼,拿起墙角靠着的竹扫把,从头开始打扫,没走两步鞋面就脏了,连裤腿上都甩了不少泥点子。
总算睡醒的二黑从堂屋蹦出来,瞅准一个水洼,就想扑过去,被谢知云一扫把挥退。
它那满身的毛,往泥浆滚一圈,今儿就不用做别的,只要洗狗了。
二黑蹲在门口,不服气地呜汪乱叫。
“回窝去。”齐山看完鸡鸭回来,拿了扫把帮忙,见它那样吼了一句。
二黑这才死心,慢吞吞钻进狗窝,安静下来。
“都没事儿吧?”
“估计早就进笼了,没怎么淋湿。我看天色也不早,干脆把门抵上,明儿再放出来。”
“那就好。”
谢知云放下心,弯腰拖动扫帚,坚硬的竹条在泥地上留下细长的划痕。
两人一左一右,很快将院子里收拾干净。积水也被清理,阳光一照,渐渐变得干硬。
齐山脱掉草鞋直接扔在屋檐下,借落水冲刷上面的泥。接着赤脚进屋给谢知云拿来椅子和干净的布鞋。
谢知云也将换下的草鞋丢到一旁,又沾些水去搓裤脚上的污迹,叹口气道:“之前雨下得不大还不觉得,如今一看,也太容易脏了。”
齐山手握干草,就着屋檐水开始擦洗草鞋,闻言沉默片刻,想到个主意,“到时去溪边寻些石子石块回来,在院里铺条路,应该就好多了。”
谢知云双眼发亮,“对耶,屋檐下也可以嵌一排台阶,这样泥水就溅不进房里了。”
“嗯,等明天吧,路上干爽些再去。”
下过一场大雨,果然凉爽许多,丝丝缕缕的晚风透过窗缝吹进屋,驱散连日的燥热,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但土地吸足水,依然湿润。蔬果也一改往日的蔫巴,重新焕发生机,绿油油的十分喜人。
不用浇菜,谢知云早早地牵着大花出门,去溪边捡拾合适的石头。
入目皆是亮丽的绿色,呼吸间都带着泥腥气。树林里太阳不容易照到,还是湿漉漉的,一脚踩上厚实的落叶,便会渗出水来。
谢知云有注意到从树根冒出的蘑菇,红的白的,颜色各异。有的圆嘟嘟,有的已完全撑开,像一把伞。
但他哪种都不认识,不敢去碰,只弯腰瞧一眼。偶尔遇到特别好看的,就拿木棍点点伞盖子。
同样的路,因为一直在玩,到溪边比以往用的时间更久。
谢府院子里就有石子路,谢知云对这些还算熟悉。找到一处水流比较平缓的地方,专心挑拣圆润的卵石,冲洗干净后丢进岸边的竹篓。
二黑方才挨了一巴掌,不再闹着下水,独自在岸上抓蚂蚱玩儿。
等两只竹筐都快装满,齐山便背着背篓来接他了。
又找了两块平整的大石头,二人一前一后踏上回家的路。
再次穿过树林,瞥见一颗颗蘑菇,谢知云忍不住问:“这些能吃吗?”
齐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颗白伞红盖,还带着斑点的漂亮菌子,满脸严肃地回答:“这个有毒,吃不得。”
谢知云慌忙收回手,还把准备扑过去的二黑扒到一边。
好看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齐山笑了笑,视线在附近的林子搜寻一圈,最后定在一颗橘黄色的鸡油菌上,“不过像那种的可以吃。”
谢知云立马恢复神采,“那我去捡回来。”
“山这么大,菌子肯定多着,先回去歇歇。等会儿拿上篓子,专程来捡。”
长这么大,谢知云还没见过蘑菇呢,回到家把卵石倒在院子里,便迫不及待地催着齐山出发。
想多捡一些回来,齐山领着人走得远了点儿。路上还碰见不少同样来找菌子的,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二人避开人群,在树林里钻来钻去。如齐山所说,刚下过雨,山上菌子很多。树根、草丛、枯叶附近都能发现,各色各样,有大有小。
谢知云发现一种没见过的,就要喊齐山,问他有没有毒。
齐山也不嫌烦,每次都凑近了看过,再给出答复。两人挑着确定能吃的菌子采下,翻了大半座山,将两只竹筐都装满。
两人提着篓子去溪边冲洗菌子时,齐山还在草丛里发现了地皮菜。
一坨坨挤在一起,呈现出浓重的墨绿,看起来滑溜溜的。
“有点儿像木耳。”谢知云帮着一片片捡进竹篓,细心挑去表面粘黏的草叶。
“这东西叫地皮菜,雷雨过后最容易出现,炒鸡蛋、包包子都好吃。”
这么一说谢知云就有些印象,他应该也是吃过的,只是长在地上的还是头一回见。
“正好家里还剩两个蛋,这些够炒一大盘的。”
菌子和地皮菜都长在野外,难免沾了腐叶和泥沙,清洗起来比较麻烦。但为了吃的时候口感更好,不得不耐心细心些。
谢知云拿起一颗枞树菌,泡进清凉的溪水中,轻轻擦洗表皮,说道:“这么多,我们一顿也吃不完。不若明天带些去镇上,正好豇豆、辣子也能卖一茬的。”
“行,那就只洗今儿晚上吃的,”齐山点点头,又解释一句,“菌子过了水,容易变黑,卖相不好。”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倒是没费太大功夫,就洗够一顿的。
转了一圈,肚子是有些饿。二人回到家,没怎么歇,就开始生火做饭。
新房里的灶有两个洞,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锅,一个蒸饭,一个炒菜,互不耽搁,比之前方便得多。
一碗地皮菜炒蛋,一碟猪油炒菌子,一盆菌菇汤,满是山野气息。配着软糯的大白米饭,那叫一个鲜香爽口。
二人吃得饱饱的,趁天还没黑,又去溪边运回些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