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去多久,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圆脸书生才赞了句:“你们倒有心,花养得还算不错。”
在种花一事上,谢知云确实花了些心思。担心附近地里的土不适合,专门去深林挖回几篓子,都是松针、落叶腐烂堆积而成,肥沃又松软透气。浇水、松土、晒太阳,一件不落。
不过想赚钱,这些都是应该的,也不值得对外人说。
谢知云只是笑笑,算是回应夸赞。见书生们终于将话题拉回面前的花草,赶紧开口:“几位若是喜欢,尽管挑。反正剩的不多,省得再拖回去,可以算便宜些。”
总算有个人开口问价,指的就是那盆一杆双花的春兰。
方才转了一圈也没见着同样的,不过一杆一花的普通兰花倒有不少,几乎都在三十文左右。
谢知云沉吟片刻,估摸着张口报价:“您给一钱就行。”
问价的书生果然摇了摇头,“只不过双花难见,论花型、花色都不算稀有,野外遍地都是,值不得这个价。”
谢知云自然有所了解,知道他所言不假。但他态度和善,没有甩手就走,那便还有讲价的余地。
于是主动问询:“那您觉着它值多少?”
“至多七十。”
谢知云没立马答应,又同他还几句价,最终以七十五的价钱成功卖出去。
或许是因为大伙儿一起来的,见同伴买了花抱在怀里,难免心动,又有人挑走一盆兰草、一盆百合,拢共进账六十文。
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客人,不仅有读书人、少爷小姐,亦有为府里采买的下人。坐等几个时辰,剩下的几盆花也全卖出去。虽然价钱都不高,算下来也赚了有一百出头。
连带齐山做的小木雕也卖出部分,一件十几二十多,都是实打实的收入。
谢知云编的竹器,太注重实用,在这儿反倒没那么受欢迎,少有人问及。不过钱袋子肉眼可见的鼓胀,他也不觉得遗憾。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油布只能遮挡阳光,却无法阻隔热气,齐山额头都沁出汗珠。谢知云稍好一点,却也觉得后背黏糊糊。
齐山伸手在谢知云耳侧扇个不停,眼瞅路口行人渐少,提议道:“不早了,不若去吃些东西,动身回家。”
在这儿多住一晚就多花一份钱,得刻五六个木雕才能赚回来。再者出门一天一夜,即便有柳絮夫夫俩在家帮忙照看,也总记挂着。毕竟鸡鸭和猪仔都还小,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谢知云听他一说,再也坐不住,急忙起身帮忙收拾东西。反正这些玩意儿又放不坏,下次再卖也是一样的。
城中没有树木遮挡,太阳直直照下来,实在有些热。看着路边的面摊、馄饨铺就觉得浑身冒汗,没什么食欲。
俩人走了一段路,看见路旁的棚子下有卖绿豆汤的,总算迈步过去,寻了个空位坐下。
齐山扬声跟摊主要了两碗,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个烧饼摊,同谢知云招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这会儿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好些做工的都在外面,烧饼摊生意不错。谢知云坐在棚下,远远瞧见那边围了不少人,好在齐山个字高,没被淹没其中。
绿豆汤端上桌有一会儿,齐山才回来,手里捏了几个油纸包。许是有些烫,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放上桌,呼呼吹了几口气。
谢知云掏出帕子递给他,就排队这会儿功夫,他脸上又冒出密汗,顺着脸颊流进颈间,一说话喉结鼓动愈发明显。
“刚出炉的,放一放再吃。买了猪肉酸菜馅儿的,你应该喜欢。”
他一走近,谢知云就闻到油香气,眉眼带笑,顺口问道:“多少钱?”
“五文一个。”
齐山端起绿豆汤,也懒得用调羹慢慢喂,直接张嘴凑到碗边,呼呼啦啦喝下一大半。绿豆汤用井水镇过,带了丝凉气,热天喝着再合适不过。
谢知云点点头,说:“也比镇上贵了一个铜板。”
“嗯,不过这边工钱、卖价都高,吃食贵些也正常。”
两人说着话,大碗里的绿豆汤不知不觉就要见底。好在烧饼已经不烫手,两人各自拿起一个,照样用油纸包着啃。
烧饼外皮金黄酥脆,油汪汪的。内里的馅儿不算厚实,却铺得均匀,每一寸都沾上肉香。
谢知云吃得很高兴:“这五文钱还算值。”
就着烧饼,就最后一点儿绿豆汤也喝完,齐山掏出六个铜板放在桌上,用摊主招呼一声,起身拿上东西跟在谢知云后面。
家里米面什么的都不缺,俩人没再四处闲逛。到糕点铺子买了镇上没见过的云片糕,算做给柳絮他们的谢礼,又去割了两斤肉,夫夫俩就启程回家。
天黑后,俩人在路上歇了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日出东方之时,正好回到河源村。
将板车寄放在何家,同张玉梅说了没几句话,便急匆匆上山。
将将翻过山坡,二黑就飞扑过来,凑在二人腿边又蹭又舔,口中嘤嘤叫个不停,亲昵得不行。
两天没见,着实有些想念,谢知云捧着它的头好一阵揉捏后,才接着小跑上前。
远远就看见青烟袅袅升起,篱笆门大开着,隐隐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很是亲切。
柳絮走到门口,看着两人笑道:“我就说二黑突然跑出门,肯定是你们回来了,可还顺利?”
谢知云:“办妥了,说是等个十天就能去领,可把你们辛苦坏了。”
“你们都准备得好好的,一点不费力,我净跟着他在山上玩儿了。”
齐山眼瞅何天明拎着桶从猪圈回来,忙朗声开口:“还没吃饭呢吧?都去歇着,我来弄。”
早饭自是齐山和谢知云一起做的,买回的两斤肉全下锅,肥的做油炒竹笋,瘦的煮了一锅肉片汤,还有炒鸡蛋和几道素菜,主食是大白米饭。
四个人坐在堂屋,有说有笑地吃了饱饭,又闲聊一会儿,柳絮和何天明才下山去。
他们一走,俩人就去看了家中禽畜。都精神着,一见到人就凑上前讨食。
就是棚子下的草料剩得不多,俩人来不及歇,趁还凉快赶紧去割了些新鲜的回来,就关门回房补眠。担心的事儿都得到解决,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第49章
第一次卖花, 收获还算不错,给了俩人很大底气。
休整一天,养足精神后, 夫夫俩又进了趟深山。除开之前挖的兰草、百合等, 还弄了些铁线厥、虎耳草, 连带泥土也挖回一背篓。
眼看时候尚早, 他俩去到最近的陶窑, 低价买了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陶土盆,到家就把挖回的花草分株栽好。
这些都是自深山老林寻到的,多喜阴凉, 谢知云觉得直接养在外面还是不大合适。他和齐山一合计, 干脆用木板搭了架子放进山洞,将花盆一一搁上去。
谢知云拍拍手上沾的土, 看着齐山把最后两盆花搬进来, 赶紧让到一边,说道:“下次去县里挑几盆长得好的带上, 余下的先自己养着, 我想试试能不能分苗或育种, 省得总去山里挖。”
虽说此地到处都是山,不缺花花草草,但他计划长期做这门生意,总不能坐吃山空, 想法子主动繁育才是正经。
“嗯,”这跟养蜂是一个道理, 齐山再清楚不过,点点头应下,“天儿越来越热了, 再往前就算挖回来估计也难得栽成活,是该多留几盆。”
一进四月,太阳猛烈不少,也就山中绿林茂盛,还能感受到凉意。
见他跟自己想到一处,谢知云不禁笑了下,“我正是担心这个,虽说不花钱,辛苦寻摸回来,养废了也心疼。”
刚走出门,就被外面明亮的日光晃了眼,谢知云抬起手挡在额头,又说:“你帮忙记着,每日还是要给搬出来晒晒。”
“行,”齐山落后一步,顺手带上门,“孙猎户要的东西暂且不急,你得空再描几个图样,趁这几天多做些木雕,下回去县里上别处转转。”
“那你把木料找好,我瞧着宝剑、大刀样式的卖得最好,不若都做这种,再加些小斧头、青龙戟之类的。”
他说的都是男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小小年纪正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时候,又惯来受宠,只要撒个娇耍个混,父母长辈多数愿意掏钱。
摆了不知多少回摊,这点儿数还是有的,齐山当然没什么意见,笑道:“你比我脑子好使,看着弄就行。”
说干就干,齐山很快找来些做木床等大件裁下的边角料,挑出还能用的交给谢知云,好叫他拿木炭先在上面描出大概形状。之后就能用小刀、凿子比着线,一点点刻成形,再慢慢打磨光滑。
不是多复杂的样式,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完。越到后面谢知云动作越快,手下丝毫不带停顿的。
等把所有木块都画完,齐山一把木剑的大形还没抠出来。
他撑着脸看了会儿顿觉无聊,也拿起一块木头,握着小刀跃跃欲试。
只是在齐山手里看起来十分软乎的木头,换到自个儿手中就硬邦邦的,手指头都捏红,刀子也才往前挪了一寸。
他咬着牙使劲往前推,看得齐山心惊胆战,“当心些,这东西不好削。”
谢知云试了几次,险些戳到手,就失去兴致,退到一旁琢磨编竹篾。虽说他之前做的东西在县城卖得不太好,但保不齐下次就能遇上想要的主顾,再说自家也用得上,总不会浪费。
接连晒了几日,总算又落下一场雨。雨势不算大,但断断续续下了大半天,土地照样吸足水,变得松软湿润。
一早起来,雾气深重,远近山林皆笼在纱帐之下,看不分明。
太阳尚未露面,夫夫俩就锁上门下地。
溪边菜地被分成一块块,这会儿全是绿油油的,叶片上坠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顺着脉络缓缓滚动,衬得菜蔬愈发青翠。
白菜栽得最多,茎叶还比较细小瘦弱,勉强可以掐来下汤。不过山上暂且还能寻到鲜嫩野菜,他们都没舍得吃。
旁边紧挨着是成垄的辣椒和茄子,偶尔会看见一两朵盛开的小白花,估计再等十天半个月,就有得吃。南瓜、黄瓜藤铺得又远又密,稚恋囟疾簧趺飨浴�
菜地四周种了一圈豆角,早插上木棍,纤细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去,好似直接从上面长出来。
俩人顺着田间特意留出的小路往前走,眼看自己一点点打理出的菜地如此丰茂,心中欢喜自不必多说。
谢知云踩在铺好的大石块上,抬手拨动侧边随风摇晃的豇豆叶子,笑得眉眼弯弯:“照这势头长下去,今年又能匀出不少卖钱呢。”
齐山走在后面,虽看不见他神情,但听那轻快的嗓音,就能想象出来,夫郎此时必定双眼发亮,嘴角不由也浮上轻浅笑意。
“门口还有那么多,我俩肯定吃不完,不用专门匀。”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最左边用来育番薯苗的地方。四四方方一块地,两三个跨步就走到头。
但发出的芽十分密集,几乎一般高,挨挨挤挤凑在一起,叶片绿得隐隐发黑。
齐山找到空处放下背篓,从里摸出剪刀,半蹲在地上开始剪苗。谢知云在他对面蹲下,没趁手的工具,就直接拿指头掐。
挑着粗大的苗子剪了几捆,眼看太阳从天边升起,他俩才收拾东西离开。
不过也没回家,直接顺着小路去了山下新开的荒地。
靠右手边那一半已经种下南瓜,藤蔓几乎铺满,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来摘嫩尖,到时记得把外面细小的绒毛撕去,清炒、下汤都好吃着。
他们有空就来看看,另一半虽然暂时没种什么作物,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杂草。
昨下午只晒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落山,又露了一夜,水汽未干,地里还是湿漉漉的,踩一脚就鞋底就黏上厚厚的泥。
但番薯苗得插进土,压实了才好生根,这样的天气再合适不过,不然前些日子太阳好他们早就给送下地。
好在早有准备,俩人都穿的草鞋,弄脏了拿去溪里冲一冲就好,洗不干净也没那么心疼。
早晨正凉快,俩人只顾着干活儿,话都没说几句,更别提歇息。赶在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昏之前,将带来的苗苗全埋进地里,还给上了粪肥,夫夫俩就收工回家。
路上碰见有地皮菜,挑着大块、没什么草茎泥土的捡了几大捧。去溪边清洗时,又顺便掐了把嫩水芹,今儿一天的菜就有着落。
不过几分地,他们愣是花了两天时间才给栽满。就是嫩苗经太阳一晒有些蔫蔫的,全伏在地上,叫人很不放心。
为此齐山专门去问了村里种地的老手,听说这东西十分顽强,过不了几日就会挺起来,他们才稍微松口气。
还剩下一些苗,他俩又在门口菜地“见缝插针”般栽种几行,实在塞不下了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