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 第49章

几只鸭子迫不及待扑腾进水里,先将扁嘴伸进脖子、翅膀下,梳理羽毛。又时不时钻入水底,寻摸鱼虾,悠闲又自在。

谢知云在岸边割艾草,看了几眼也有些心痒。直接坐在草地上脱掉鞋袜,蹚进另一处水洼,弯腰在石块间寻起田螺或虾蟹。

第53章

一缕孤零的青烟自灰黑的瓦屋顶升起, 缓缓飘向红霞晕染的天空。

风悄悄吹开虚掩的窗子,锅中蒸腾的热气都跟着轻轻颤动。

齐山站在灶前,神情专注。一手拿帕子擦去额角的汗珠, 省得一个没注意, 滴进汤里;另一只手则握着长柄木勺, 慢慢推动锅中漂浮的丝瓜片。

夏日的水烧起来快, 不一会儿面前清清淡淡的汤水就开始冒泡, 零星几点油花被推向最外围,聚成一圈极细的浅黄波纹。

齐山将木勺搁在一旁,换了木筷在手中, 夹起早就腌好的肉片, 顺着翻腾最为剧烈的那处水波,一一下入锅中。

他的刀功很好, 每片肉都切得极薄。一接触滚烫的清汤, 就褪去鲜红,微微泛着白, 被托举着浮上水面, 与嫩青的丝瓜混在一起。

肉片不宜煮太久, 不然会觉得柴。

因此齐山下肉片的动作并不慢,等最后一片肉也成功浮起,便拿来汤盆,一勺接一勺地盛出。

他常常下厨, 量把控得恰到好处,将将一盆, 不多不少。

往空出的铁锅加一瓢水,再把灶洞里未燃尽的柴火夹进坛子闷着,只留下些细小的火星, 他才用抹布包住汤盆,端去堂屋饭桌上。

谢知云听到响动,抬起头来,手里还抓了把米,“这么快?”

齐山收回抹布,顺手擦了擦桌面,随口回道:“嗯,就只煮了个汤,黄瓜、豇豆都是凉拌的,费不了多少时候。”

“够了,炒那多菜也吃不下,”谢知云垂下眼眸,伸手继续在簸箕里划拉,“那两袋米我都解开看了,已经生出些黑色的小虫子,捉又不好捉。哎,早该想到这茬儿的。”

齐山走上前弯腰在簸箕捞了一把,看着米粒从指缝簌簌落下,面上露出笑容:“没受潮长霉就好,本就是陈米,放得久了长点虫子也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谢知云顿时放心不少,点点头道:“我还是捉了些的,太阳那么烈,再晒一晒,应当就不剩什么了。”

“先洗手吃饭,等会儿再忙。”

谢知云拍拍手站起来,“哎!端不下的放灶台上,我顺便带过来。”

最后一点红彤彤的太阳也隐入群山之后,只留边际浅淡的晚霞。

小两口可算在饭桌前坐下。

齐山拿起筷子,先给谢知云夹了片肉,“尝尝,就放了点菜油,应当是不腻的。”

青白相间的汤,看着确实很清爽。肉片虽然没加大料,但闻着也不腥。

谢知云耸耸鼻尖,没感到恶心,便试探着咬了一口。肉片鲜香滑嫩,比想象中味道更好。

将剩下一大半全喂进嘴里,他不由弯了弯眼,“好吃,你也快吃。”

齐山看他主动将筷子伸向汤盆,面上也带了笑,埋头开始享用晚饭。

配着丝瓜肉片汤,谢知云难得添了碗饭,小菜也吃了不少。

齐山很高兴,将剩下的凉拌菜全扒进自己碗里,乐道:“下回再买肉了还这么做,煮丸子汤也行。这些天脸都小了一圈儿,得补补才行。”

“哪儿有你说得夸张,”谢知云下意识摸摸脸颊,给自己的空碗里又添了点汤,肉片也夹上几块,“我去给二黑喂饭,你慢些吃。”

二黑正在院子里扑蜻蜓,听到熟悉的唤声,立马嘤嘤叫着蹿上前,尾巴甩得只能瞧见虚影。

它一点儿不挑食,不止是肉片,米饭和汤水都舔得干干净净,破碗简直跟洗过一样。

待吃饱喝足,就钻进窝里圈成一团,唯有两只尖尖的耳朵不时冒出来,在晚风中一抖一抖,看着惬意极了。

翌日,等太阳出来,夫夫俩便赶紧翻出空余的簸箕和竹席,在院子里摆开。又把几袋子米面都抬出来,分开晒着。

二黑跟在他们身后打转,伸长脖子,总想凑上前嗅一嗅。

谢知云抬脚轻轻踢在它屁股上,笑骂:“一边去,可不是给你吃的。乖乖帮忙守着,别让鸟儿下来,晚上再给做好的。”

二黑歪歪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果真退到屋檐下,龇牙冲顶上飞舞的麻雀叫得凶狠。

太阳渐烈,虫子也受不住炙烤,总有慌不择路,钻到外面的。俩人隔一会儿就出去翻翻米面,也能抓到不少。

不想眯了一会再起来,天上竟多了几朵乌云,太阳也时隐时现。

见势不对,俩人匆匆拿了麻袋,先去收摊在竹席上的米面。

谢知云用手撑开麻袋,抬眼看向头顶越发浓重的黑云,又急又气:“还真是会折腾人,那么多天晒得慌,今儿才费劲把东西弄出来就要下雨。”

齐山也没料到,手下动作不停,跟着埋怨:“早上还好好的,谁晓得突然就变天了。”

将麻袋往上提了提,谢知云自我安慰道:“算了,下场雨散散热也行,到时又能捡菌子、摘菜去卖呢。”

嘴里念念叨叨,也没耽误干活,紧赶慢赶将竹席上的米面装进麻袋,送回屋随意放下。

天色愈发暗了,远处有闷雷响起。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土,略带温热的雨点打在额头,二黑叫得更急切了些。

他俩再顾不得别的,端着簸箕往屋里跑。收完米面,又想起山洞口的花草,赶紧转过去。

将才把最后一盆花搬进山洞,豆大的雨滴哗啦啦落下,汇聚在一起,模糊了人的视线。

俩人举起手遮在头顶,加快脚步往堂屋跑。

途中齐山还折去矮林边缘,将被风搅成团的衣裳一把拽下,抱在怀里,再才埋头冲进屋。

“还好,湿得不多,只是有些润,晾一宿就差不多。”

“先把头上的水擦擦。”谢知云取来布巾,递给他,顺手接过衣裳,一件件展开搭在椅背、桌面上。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房檐开始往下淌水,连门槛内都溅上水花。

一时也出不去,俩人便在堂屋收拾刚抢进来的米面。

谢知云挨个口袋和簸箕里摸一把,长舒一口气,说道:“幸好忙得快,都没淋到。”

齐山已经拿来麻袋,开始装簸箕里的大米,“得亏簸箕装得多,要全是摊在竹席上,怕还有得忙。”

这么说来也是,原本还觉着竹席小,晒得不够彻底,这会儿倒成了好处。

上午太阳不错,米面晒得十分干燥,虫子也消灭不少。敞开放外面总不放心,俩人干脆还是拿麻袋装起绑紧,一一码在架子上,计划着过段时间再搬出去晒晒。

等全收拾完,雨势也不见小,但蒸人的暑气确实散去不少,不再燥热难耐。

没法出门做别的活计,齐山捡起未完工的摇篮床,继续刨木头。

谢知云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缝了会儿衣裳,总觉得淅淅下落的雨帘晃得眼花,没再勉强。

打算编些小玩意儿,却发现劈好的竹篾都放在山洞,没来得及带些过来。

他在屋里转一圈,想起什么,坐回桌前,倒上一杯水,将指头沾湿后,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他垂着头,画得认真,连齐山什么时候坐在身旁都没发觉。

等伸长手臂不小心碰到人,才回过神来,诧异开口:“你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

齐山在他肩膀上来回捏着,笑道:“有一会儿了,在琢磨什么?”

落在肩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再合适不过,舒服得谢知云微微眯起眼,又往后靠了靠。

“不是说过几天要割蜜吗?我想着这东西不像豇豆、白菜,可以拿草茎绑起来,称重都不方便。”

“要得多还好,只买个几两的还算来算去太麻烦。不若学铺子里,用陶壶或罐子装上,就按罐卖,也不必算斤两了。”

这问题齐山倒还真没考虑过,光惦记着割蜜去卖了。去年是运气好,量也不多,崔秀云一人包圆。往后却不能总指望她,散客也要重视。

不过他还是没太明白谢知云画得那么认真是在做什么,要罐子去买些回来不就好了。

谢知云拉下他的手握住,转过头解释:“我想弄些不一样的,最好以后叫人看到就晓得是我们家产的。”

怕齐山还没懂,他又举了个例子,“你看看七里香酒坊、徐记糕点,他们那瓶子、木盒不都挺特别,上面又是花儿又是字的,连几岁的娃娃都认识。”

虽说他们现在刚起步,但说不定以后就越做越大呢,早些准备总没错的。从小在商户人家长大的谢知云,太清楚看似花里胡哨的外壳和一个好名儿的重要性了。

齐山听夫郎这么一说,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些豪情壮志。

况且他向来不会拒绝谢知云,赞叹完后,便问道:“那可有想法了?”

一提起这个谢知云就精神了,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你等我拿纸笔来,水画的看不见清。”

话落就急忙站起身,连椅子被带倒都顾不上扶。

齐山失笑,将椅子放好后,也跟了上去,扬声喊道:“用不着拿来,在卧房画就是。”

雨渐渐小了,风也停下来。窗户大开着,雨丝也不会飘进来作乱。

谢知云铺开纸,提笔蘸墨,俯身一笔笔将心中构思刻画其上。

齐山生怕惊扰他,静静站在一旁,只是视线不知不觉就从鼻尖移到白皙如玉的面庞。

“好了!”

纸张抖动的轻响,伴随满含雀跃的话音,将齐山跑偏的思绪拽回。

他定定神,重新看向纸上墨黑的图案——一个胖乎乎的圆肚罐子,正面有几朵小巧的花,其上歇着两只蜜蜂,不过有些过于圆润了,显得憨态可掬。

不算多复杂,但很贴和内里将要盛装的东西。

齐山仔细看了遍,指着右侧认真提出建议:“这里是不是空了点儿?”

谢知云咬着笔杆回道:“应该要放几个字儿的,但我还没想好,你也帮着琢磨一下。”

“我字都还没认全。”齐山苦恼地挠头,同谢知云一样陷入深思。

窗外渐渐静了,谢知云抬头一看却是雨停了,眼前瞬间开阔。远处群山连绵,腰间缠绕着似纱如幔般的云雾。

他突然一拍手,“有了!”

不等齐山发问,他就提笔在罐子右侧写下“云中山,花间蜜”六个字,想了想,又在右下角画上一座被云朵覆盖,只露出尖角的山峰。

“你再看看怎么样?”

“云中山,花间蜜,”齐山一字一顿地念出声,眼神也越来越亮,“不错!一听就觉得眼前有图景了。”

谢知云越看越满意,“改天就去陶窑问问,能不能做,先定几个大小不一的看看样子。”

齐山比他还急:“明儿要是不下雨,就上石桥村跑一趟。”

“行,一晃就该割蜜,早做出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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