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前面灌些凉茶,等会儿路上喝。”
齐山一直在吆喝,难免口干舌燥,葫芦里的水早没了。听他一说,无意识地舔舔嘴唇,答应下来。
凉茶铺子离得不远,出了集市走两步就到,门前搭着篷子,遮出一小片阴凉,可以歇下脚。
像他们这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是带了葫芦、竹筒去买的,生意很是红火,还得排队等候。
不过店主夫妻俩个配合,一个收钱,一个打水,队伍行进倒是挺快。
站了没多久就轮到他俩,一问不止卖凉茶,还有梅子水、紫苏饮。
俩人嘀咕几句,很快商量好,凉茶和梅子水各灌了一壶,拢共八文钱。不过分量足,又还没被晒热,很是解渴,这样的天气喝着再合适不过。
第52章
从店主手中接过装得满满当当的葫芦, 刚转身迈开步子,谢知云就忍不住拔开软木塞凑到嘴边。
不过离到家还早,他没敢喝太多, 只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滋味, 带有梅子淡淡的清香, 生津止渴。
他咂咂嘴, 偏头看向齐山, “你也尝尝这个。”
俩人避开前来排队买茶水的行人,交换了手中的葫芦。
谢知云照样只敢尝一点点凉茶,总感觉是一股子药味, 干脆利落地盖好塞子, 笑道:“还是梅子水好喝。”
“那你就喝这个,”齐山便又同他换回来, 顺手将葫芦拴在腰间, “先上方府瞧一瞧?”
“嗯,按理也该回来了。”
好几天前他们来镇上, 便听崔秀兰说商队已在归来的路上, 具体也不晓得什么情况。于情于理, 都该去关心一下。
这么想着,夫夫俩又找到家糕点铺,买了盒桃酥,才马不停蹄往方宅的方向前进。
来开门的是老熟人——吴淼。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没多少喜色,又恢复愁云满布。
谢知云不自觉皱起眉, 问道:“商队还没回来?”
“嗐,前天就到了。”
“那你这是?”
吴淼扶着门框,叹了口气, 也没隐瞒,“崔少爷受了伤,最近都不见客,你们还是赶紧回吧。”
正说着话,一胡子花白的老人家挎着箱子走过来。吴淼瞬间打起精神,挤出笑脸迎上前道:“胡郎中来了,快里边儿请。”
搀着老人跨过门槛,还不忘回头招呼:“大山哥,你们别急,等过些日子再来。”
齐山点点头,追上前将桃酥塞到他手里,说:“替我俩向二位少爷问好,养伤要紧,就不打搅了。”
不想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听吴淼在后面喊——“大山哥等等,少爷叫你们进去。”
跟着吴淼穿过长廊,沿路遇到的下人都只顾低头忙自己的事,无人闲聊嬉笑,安静得令人心中发紧。
好在他们很快就看到方璟。
近半年没见,这人又消瘦许多,宽大单薄的夏衫套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青黑的眼窝凹陷,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略显毛躁。
万幸,俊秀的脸上虽难掩憔悴,但还是干干净净,并未带彩。
谢知云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
方璟看出他的担忧,莞尔一笑,“我没事儿,就是小川受了点伤,不过也已无大碍,再养个十天半月便好。”
俩人一听,也没做他想,顿时放心不少。
真坐到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聊,自然而然说起商队南下的经历。
“……我们刚到岭南,就遇上叛乱,困在一座小城中进退两难,小川就是那时候受的伤。幸亏附近军队来得及时,我们才能逃出来。”
方璟三言两语讲述着沿途遭遇,脸上习惯性挂起轻浅笑意。
唯二听众却是神情凝重,不禁为他们捏一把汗。
方璟端起茶杯,不经意瞥见坐在对面的夫夫俩一个比一个紧张,眼中笑意真切几分。
忙挥挥手让旁边的小厮给客人添茶,换了个自认俩人比较关心的话题,“我们离开时,岭南已经平定,听说其余各地叛党也被揪出。我们还结实好几个商户,等小川养好身子,便能再次南下。”
谢知云没想到他们经此一事儿还要出去跑商,一时又是忧心又是佩服。
却也晓得无权干涉他人的决定,只道:“赚钱也不急那一会儿的,身体为重。”
方璟刚“嗯”了声,就有个小童跑进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儿?”
小童视线飘向还坐在前厅的谢知云和齐山。
方璟下巴微抬,示意无碍。
小童这才吞吞吐吐开口:“少爷不肯喝药,说,说要您,要您亲自喂他才行。”
小童头越来越低,本就不大的声音到最后细若蚊蚋,
但四周安安静静的,前厅内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夫夫俩自觉端起茶杯喝水,装作若无其事。
方璟难得有些脸红,清清嗓子欲将小童打发走。却又来个小厮,还是崔牧川遣来的。
谢知云没憋住笑,在方璟变色之前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你尽管去忙。”
说完不等人挽留,就拉着齐山大步往外走。
不得不说,崔牧川闹这一出,叫大伙儿都放松下来。还有力气撒娇撒痴,说明伤势没那么严重。
出了方宅,谢知云就感觉悬在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下。
他走在齐山身侧,往上抬了抬帽檐,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不然总不踏实。”
齐山也挺高兴,见巷子没旁人,干脆牵起夫郎的手,握得紧紧的,“嗯,听方老板那意思,外面也稳定不少,往后还会更好。”
手里汗津津的,谢知云也没挣开,一摇一晃往前走,“不说这个了,去粮铺看看,再称几斤绿豆,熬稀饭煮汤都成。”
“行,顺便割点儿肉,好些天没吃,还想得紧。”
“最近热,别买多的,放臭了可惜。”
齐山早有打算,说:“就割一两斤精肉回去,切得薄薄的,煮肉片汤吃,放些丝瓜或白菜叶,不油不腻,你肯定也吃得下。”
“你别说,听你一讲,我还真挺想吃了。”
出了巷子,更觉得晒,人也多起来,俩人松开手,只是依然贴得近。
有些吊儿郎当的汉子看过来,齐山就板着面孔横回去,一点儿没让好心情受到影响。
粮铺外依然挂着涨价的牌子,好些东西比年前足足高出四五文。
绿豆还好,或许因为需要的人不多,只比初时贵了一文钱。七文一斤,他们称了五斤,反正不会顿顿吃,这些够管好久了。
走在去肉摊的路上,谢知云还忍不住嘀咕:“得亏当初听了方老板的话,存下粮食,不然又要多贴好些银子进去。”
这个时候去买肉的人不多,路上比较宽敞。齐山拍拍驴背,驱使大花跑得快些,带起一阵阵热风。
听谢知云提起存的粮食,他想到一件事,说:“趁近来天气好,改明儿把米面什么的翻出来晒晒,可别长虫了。”
谢知云一拍手:“你说的没错,还有两袋米打运回来就没拆开看过呢,也不晓得是什么样儿。”
闲聊间,就到了肉摊附近。
还没走近,谢知云就捂住鼻子,一阵干呕。
齐山赶紧解下他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递上前,又在他背上轻拍,“怎地怕成这样?可别是生病了,要不找郎中看看?”
一口酸甜可口的梅子水入喉,那股恶心气儿被压下不少,谢知云面色和缓些,不甚在意道:“一到伏天就这样,都习惯了,等天凉后就好。”
“去年也没这么厉害的,不过食欲差些。”
谢知云一怔,很快找到理由:“兴许是今年更热些,再说这里味儿也太冲。”
见齐山还是皱着脸,他伸手推了推人,“行了,我真没事儿,现在感觉好多了。不是要买肉?都没几个人,再不去该挑不到好的,我还想喝肉片汤来着。”
齐山看他面色红润,也没再干呕,暂且放下心。
跑去肉铺挨家看个遍,好不容易选着一块还算新鲜的纯精肉。
太阳越升越高,也不敢再多耽搁,径直往家走。
打盆凉水洗去满脸汗渍,谢知云和齐山坐在桌子前,一边喝水,一边数铜板。
钱袋子不大,一枚一枚往外掏有些麻烦,谢知云干脆将铜板全倒到桌上。拿起一枚念个数,又放到另一边,渐渐摞成小堆。
齐山坐在一旁不停摇扇子,也跟着在心里默数。
谢知云将最后一枚铜板放下,终于腾出空来再喝口水,待嗓子没那么干,他抬头笑盈盈道:“一共是一百零七文,买馒头、桃酥、肉和绿豆,花去——”
“九十五文。”齐山早在帮忙算,顺嘴接话道。
谢知云也得出答案,“对,加上早上带去的二十个铜板,今儿应该卖得……一百八十二文。”
说完这句话,他就忍不住欢呼一声,笑得更加灿烂:“夏日长,还能再卖好几茬,就算不是回回都这么顺利,也赚不少呢。”
齐山起身剪了截麻线,拿过来开始穿钱,“卖不掉的全晒成干,留部分自己吃,剩下的都给商队,还可以再挣几个子儿。”
俩人越说越高兴,穿好一串钱后,将八十二文散钱拨得叮当响,最后才恋恋不舍重新装进钱袋子,塞到被褥底下。
数完钱,精气神都足了。
齐山关紧卧房门,转身就往火塘屋走,“这会儿还早,我去割猪草。”
谢知云抬头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不太赞同:“等天阴再去也不迟。”
“不打紧,我就在溪边,太阳照不着,热不起劲儿。”
谢知云一想也是,便也跟在身后,“那我也去,顺便放鸭子,再摸些螺回来。”
早上急着去镇上,鸡鸭都没放出来,只往笼里撒了几把菜叶子。回到家才挪开门板,叫它们跑去树林刨食,田螺这样的荤食就别想了。
下半天的太阳已没有晌午那会儿晒人,齐山看他打定主意要去,没多说什么。
只走在前面,拿了木棍一寸寸敲打小路两侧的树木草丛。夏日就怕遇上蛇虫,多注意些总没问题。
如齐山所说,溪边水汽重,顶上又有树木遮盖,果然不怎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