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 第59章

谢知云靠在他肩头,“没亏,改明儿再去一对,等豆豆生了,给他戴上。”

“好!”

翌日,齐山照旧起得早。吃过饭,将家里安排妥当,就拎着陶壶往山下走。

修路的汉子们上工好一阵儿,各个仅穿着单薄的短褂,或挥舞锄头,或搬运石块,干得热火朝天。

齐山从上往下走,有人眼尖地瞧见他,立马粗声粗气打招呼:“什么时候从县城回来的,还顺畅?”

齐山停下脚,简短回道:“昨晚上,挺好。”

“难怪没瞧见你。”

齐山笑了下,估计着从这儿到山脚的距离,问他:“应该快修好了吧?”

另一个汉子抢着说:“只要不下雨,再有个三五天就完工了。”

“何叔不是说还要过石碾子压一压?”

“那也快,村里几头牛在,又不费啥劲儿。”

“这路早该整了,上山捡柴都方便。”

几个汉子手下动作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谈论起来。

齐山站在一旁,也没插话。

等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看向他,才笑着开口:“给你们带了些水,还是放到那儿树下。”

“哎哎,好!”搭腔的汉子不由自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也不怪他这副模样,冷风干燥,吹一吹脸颊、嘴唇就起皮,喝水也作用不大。不过想起甜丝丝的蜂蜜水,眼中还是多了些光亮。

都是贫苦人家,一斤好点儿的糖要几十文,不是逢年过节,谁舍得买。

前几日齐山却送来加了蜂蜜的水,虽然蜜不多,但也能品出清甜,比白水滋润得多。不用出钱就随他们喝,怎能不叫人欢喜。

当天还有好几个汉子去砍了竹子,装上一些蜜水,小心翼翼地捧回去给家里人都尝个味儿。

齐山并不在意,他们自己养蜂,当然会留下一些蜜脾和蜂蜜,匀出一点儿泡水算不得什么。

修路又脏又累,尝口甜的心情好,人也会记着他的情。

顺着新修的黄泥路一直往下,沿途不停有人和他寒暄。等到了尽头,拿起锄头开始挖树根,才安静些许。

运气不错,一连几天都没下雨,顶多打下阴,但不耽误他们干活儿。

可容马车通过的路一直通到山下平地,刻意避开陡坡,虽绕了弯子,却是平缓许多。又经由石碾来回压过几遍,变得板实平整,跑起来也不大颠簸,可比狭窄的小道好走。

如此一来,板车也不必再寄放到何家。没过几天,齐山就和何天明结清租子,把板车拉上山。

第65章

今年算是个暖冬, 一直到腊月十几才落下第一场雪。

雪下得并不大,还没春日杨絮飘得带劲儿,落到地上眨眼间就化成一滩水, 唯有菜叶上积了薄薄一层。

不过风过于猛烈, 吹得树枝乱晃, 呜咽个不停。似裹着浸过冰水的刀片, 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火塘屋的门用石块抵着, 留出一条缝透气。正中央那团火烧得正旺,热气四散开来,与外面截然不同。

谢知云坐在避风的地方, 脸颊被烤得红彤彤的。他手里拿着细软的大红棉布和针线, 穿拉之间,一顶小帽渐渐成形。

离豆豆出生的日子愈来愈近, 他嘴上不说, 心里却生出紧迫感。唯恐缺了漏了什么东西,总是闲不住, 必须得找点儿事做。

又往夹层里填了些白棉花, 封好口后抻了抻, 觉得差不多,才放到一旁。

一边伸出手烤火,一边偏头透过门缝看向远处,眼里不自觉带了忧虑。

天一冷, 柴火就好卖,价钱也高。齐山忙了两天, 才弄出满满一板车的木柴,打早就出发去镇上。

不想连着阴沉几日都没动静,偏偏那么不凑巧, 挑在出门的日子下雪。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也不晓得卖完回来没有。

赵渔端着装满水的陶罐从灶房出来,就见他这副模样,忙开口道:“兴许已经在路上了,我一会儿出去望望。”

“也好,记得戴斗笠。”谢知云回过神,颔首应下,顺手捡起脚边的长竹棍,扒拉一堆火星摊平。

赵渔将陶罐稳稳当当放在上面,便去堂屋取了斗笠戴着,闷头闯进风雪中。

卧在角落麻袋上打盹儿的二黑抬起头看了看,也蹿出房门,小跑几步跟上。

谢知云再坐不住,起身挑了几个番薯,绕火塘摆了一圈。想着齐山跑这一路,估计衣裳火、鞋面都被雪水浸湿,又去找来干净的,搭在木架子上烤热乎。

到门口望了好几回,终于从呼啸风声之中辨出二黑欢快的嘤嘤叫喊。没多久就看见并排走来的齐山和赵渔,大花拉着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谢知云下意识要上前接,被齐山挥手劝退:“还在下雪,别把身上淋湿了。”

都到家了,心里踏实不少,谢知云也没坚持。转身进屋往火塘里添几根结实的木柴,顺便给番薯翻个面,就坐在火边安静等着。

一阵冷风涌进屋里,窜起的火苗都抖了抖,很快又稳定下来。

齐山掩上门,取下头顶湿漉漉的兔皮帽拍拍,说道:“幸亏走得早。”

谢知云递过早就准备好的棉帕,给提起竹筐往灶房走的赵渔也扔了一条,“先擦擦,省得着凉。”

赵渔戴着斗笠还好,齐山却是连眉毛上都挂了水珠。拿帕子抹上一把,冻僵的脸渐渐找回知觉。

趁赵渔去灶房整理东西,齐山三两下换了湿冷的衣裳和鞋袜,身上也暖和不少。

收拾好后挨着谢知云坐下,他这才说道:“今儿柴火卖了六十四文,回来买了肥膘子和豆腐,够吃几天的。”

柴火不是稀罕东西,再怎么涨价,也才一文钱两三斤,不过换些钱贴补家用还是挺值当的。

谢知云点点头,用木棍将烤好的番薯夹出来,笑着说:“那正好,晚上切些肉片子,和豆腐块一起炖,再下点儿白菜,也免得炒菜了。”

“行,”齐山随意捡起一个番薯,在手里倒腾两下,垂眸开始剥皮,“今天也做不了什么事儿,等雪停了我先把赵哥送下山。”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赵渔在灶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现在都是大路,好走着。”

谢知云偏头咬了口软糯香甜的烤番薯,附和齐山道:“还是送一截,驴车到底比你走得快。往后要是雪下得密,赵哥也别上山了,在家歇歇。”

赵渔本就不是强硬的性子,两位主家都这么说,只能应下。

好不容易等到风雪消停,齐山赶紧套好板车,快马加鞭把赵渔送到山脚下。

再回来喂下禽畜,天色更暗几分。反正没什么忙的,索性着手准备晚饭。

外面又开始下雪,比先前认真了些,不知不觉,地面也蒙上浅浅的一层白。

一锅炖而已,没什么讲究的,很快便可以开吃。

夫夫俩端着米饭坐在火塘边,铁三角上架着陶锅,还在咕嘟咕嘟冒泡,也不怕凉了,吃饭用不着那么赶。

豆腐滑嫩,一夹就碎,齐山用铲子舀起几块,放到谢知云碗里,说:“天冷,明天杀只鸭子,熬锅汤暖暖。”

鸡杀得多,鸭子却还没舍得吃,换个口味也好。

谢知云咬着豆腐,笑眯眯应下:“就把那只公鸭宰了,到时再削几块萝卜进去。”

萝卜清甜和老鸭炖着正合适。

齐山满口答应,扒两口饭又想起一事,“早上出门听见有人家在杀年猪,明儿要是不下雪,我去找找朱屠户,先跟他约个日子。”

“是得提前打招呼,不过也别定的太早,备的草料还剩不少,等到二十一二再杀也不迟。”

“嗯,多喂几天应该还能长长。”

头一回杀年猪,谢知云很是期待。捧着碗想了想说:“不晓得腊肠怎么做的,自家有肉,倒是可以熏一点儿。”

“张婶他们不是还灌了卖?我去问问,实在不行请她来帮帮忙,来年自己就会了。”

往后他们肯定还要喂年猪的,学一学不坏。

边吃边聊,等放下碗筷,天已经完全暗了,雪依旧没停,不过也没有变大的趋势。

虽说时辰还早,但黑乎乎的,也做不了什么事,点灯又费油。不如盥洗好躲进被窝,靠在一起说会儿话,也不怎么冷。

谢知云肚子大了,弯腰不大方便,齐山帮他搓脚。见腿有些浮肿,又给揉捏好一阵,直到水凉了,才捞起帕子擦干水汽。

掀开被子钻进去,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已将被窝捂热乎,不至于激得人一哆嗦。

夫夫俩挨在一起,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闲聊中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早上起来,天依然阴沉,不多时又下起雪籽,断断续续的。

赵渔果真没上山。

齐山煮了一大锅南瓜末拌叶子糠,去喂禽畜时,专门把那只老公鸭揪出来,绑了腿单独罩在竹筐下。

鸭汤炖的时间久,晌午过后,齐山就烧了水,将鸭子收拾干净。

剁好的鸭肉块焯出血水,又淘洗两遍,和葱姜一起炒香,就可以加水小火慢炖着。等能戳动外皮,削几块脆甜的白萝卜进去,煮至透亮。

除了一锅鸭汤,还蒸了苞米饭,做了白菜焖豆腐。

鸭肉炖得时间足够久,十分软烂,筷子轻轻一碰就从骨头脱落。吸收了萝卜的清甜,既保留肉香,又不会显得腥气。

热腾腾吃下肚,从胃到身都暖和起来,很是满足。

鸭子并不算肥,肉其实不多,但有萝卜和汤水,俩个人吃绰绰有余。

最后剩下小半,留着明早掺些水热一热,还能泡馒头吃一顿。

第66章

同朱屠户商量过后, 杀猪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二。

他俩第一次杀年猪,颇有些手忙脚乱,头几天就开始做准备。

赶猪、刮毛、分肉、灌肠, 样样活计都要有人, 单齐山和朱屠户可顾不过来, 便又喊了何天明和两个相熟的汉子帮忙。其他平日里交好的人家也都知会过, 到时只要愿意来, 都管饭吃。

有赵渔在,掌勺做饭的倒是不用另找,他的手艺, 招待大伙儿就足够。

人手定好, 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不能忘。

先是上山砍了新鲜的棕叶子,回来搓拴肉的绳结, 也不晓得要多少合适, 最后弄了一大把。肉不会立马上炕熏着,腌肉的地方要提前收拾干净, 铺上竹笆和草席, 血水才不会流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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