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不相安 第22章

这一晚,理智注定抵达燃烧的边缘,唇间的醉意便是最好的助燃。

他们心知肚明,纠缠半生,终于扒干净了伪装,透彻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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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姜离便醒了。

姜离府上的床并不大,狭窄的地儿躺了两个人,逼仄又拥挤,姜离枕在边子濯的胳膊上,就连发丝都染上了边子濯身上残留的酒香。

姜离微微眨了眨眼,入目便是边子濯熟睡的侧颜,后者眉间舒展,似乎睡得格外舒心。

昨日夜里,因着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好,边子濯并没有做到最后,但昨夜的烛火格外的暗,视线被剥夺后,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身体的战**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若不是衣服**褪**下后,自己胸口猩红的刀疤唤醒了边子濯仅剩的神志,昨晚的尽头还不知道会在哪里。

姜离脸上晕了些薄色,他动了动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可这动作却惹醒了边子濯,后者浓密的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没来由的,姜离脸上一赦,尴尬似的转过眼去。

谁知边子濯忽地抬起手,捞住姜离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动作自然的好似曾经重复过无数次。

姜离只觉得胸口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他看着边子濯近在咫尺的脸,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酒还没醒?”

“没醒。”边子濯几乎脱口而出。

姜离看了看他,侧过头道:“院子里有井,初秋的水也足够凉。”

边子濯听罢眉毛一跳,晨起的惬意登时散了个精光,烦躁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世子殿下该走了。”姜离平静地说着,伸手捞过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

昨夜的放纵于他不过昙花一现,仅仅因着某次施舍就开始沉沦的这种错,现在的姜离绝对不会再犯。

边子濯半靠在床边,皱眉看着姜离白净的肩膀被他一层层地用衣服裹起来,忽的脑子里什么念头一闪,姜离手上的衣服仿佛变成了一层层铠甲,可他渐渐裹住的脊椎骨却见着那么脆弱,好似一捏就碎了。

边子濯嘴唇几不可闻地颤了颤,伸手攥住姜离的胳膊,沉声道:“我昨天说的话,你不信我?”

姜离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半晌,才嗤笑一声,道:“世子殿下难得喝醉,醉在我这儿确实比醉在外边强。”

既是喝醉,醉话便当不得真。

姜离这句话阴阳怪气的很,言语里满是嘲讽。

边子濯愣了一愣,随即便是火冒三丈。

他盯着姜离的背影看,越看越气,然后二话不说,猛地掀开被褥,黑着脸从地上捡起一件长衫披在身上,笈着鞋便走出了门去,临出门前还伸手一带,将房门甩的狂响,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递给姜离。

“嘁。”

姜离直直坐在床上,看了一眼被甩的摇摇晃晃的房门,咬了咬牙,强硬地抹掉心中油然而生的一丝怅然。

瞧,这么多年了,边子濯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可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

姜离冷笑了一声,越想越烦,索性伸手重新拽过被褥盖在身上,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可他还没躺下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巨响,姜离暗骂一声,猛地坐起身子,正瞧见元昭带着几个暗卫扛着些漆色木料走进了屋。

“二少爷。”元昭低下头,忽视姜离气的几乎要将自己一口吞掉的眼神,恭敬且面无表情:“属下来打个床。”

姜离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干什么?”

元昭道:“世子殿下说,两个人,不够睡。”

姜离:“?”

第29章 盼卿 盼卿

“……金银花八钱。”

张哲头都快要埋到药罐子里,声音细弱地重复:“金银花八钱……”

“当归四钱,党参五钱,甘草二指。”边子濯说完合上自己手上的传信信笺,看向张哲道:“可核对无误了?”

张哲最是怕边子濯,当即点头如捣蒜,捧着药罐子道:“殿下,这药方子没毛病的。”

边子濯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他一扬下巴,道:“行,那之后都照先着这方子给他熬药,之前那药丸就不吃了。”

张哲又是一阵点头,边子濯挥了挥手,张哲登时如临大赦,瞥了靠在床上的姜离一眼,抱着药罐子一溜烟儿跑了。

姜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对话,他正靠在元昭新打的宽大实木床上,腰上垫着好几层软垫,晃眼一看,着实像个养尊处优的柔弱少爷。可他近来伤口过了瓶颈期,恢复迅速,本想下床走走,奈何拗不过边子濯,只能这般靠着。

自那日过后,边子濯愣是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不管姜离如何拒绝,边子濯每日夜里都要跟他挤一张床,就连白日里也赖在姜离这,甚至连暗鸦送信也直接改到了姜离府上,颇有一副打算常住下去的架势,若不是边子濯半个月前就开始不上朝,姜离都要怀疑这人装病就是为了故意赖在这里了。

“这次找的药比较烈,事先需得吃些缓身子的。”边子濯扬了扬手上的信笺,他看姜离兴致不高,便道:“你不好奇我从哪儿弄得?”

姜离闭上眼:“不好奇。”他不光不好奇,这心疾早就伤了根本,他连治都懒得治。

“天雍那边有个装腔作势的教书先生,东西懂得挺多,但跟我不怎么合得来。”边子濯将那信笺收好,自顾自回答道:“你先吃着引子药,隔日我将他抓来亲自给你治。”

边子濯手下暗卫信息源之广,他会与邻国的人有交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姜离“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撑起身子,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边子濯一愣,制止道:“你做什么去?”

姜离冷哼一声,道:“世子殿下都快在我这儿落户了,还怕我跑?”

边子濯脸上神色暗了暗,沉声道:“你伤口才刚见好,不能剧烈运动。”

“姜回雁要的可不是一只只会趴窝的狗。”姜离起身穿好衣服,拿起绣春刀别在腰间,道:“况且你装病也装够了罢?我俩一齐罢朝,你就不怕姜回雁怀疑什么?”

“她就从没有不怀疑我过。”边子濯想了想,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拽着姜离的胳膊硬是将人拖到了桌边坐着:“要走也等会儿走,元昭给你买桂花酥去了,估摸着快回了。”

姜离连着几日都喝药,嘴里早就苦涩无味,听着有桂花酥,喉结滚了滚,罕见地没有吭声,只将头侧了过去,做出一副对边子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来:“怀疑?姜回雁可又做了什么?”

“死老太婆见不得我闲,今日才下了懿旨,让我去养马。”边子濯说到这,又补充道:“战马,秋猎用的。”

姜离听罢,眉毛微微皱了皱。

说起来,养马一事本应是御马监的活儿,但奈何大虞国库吃紧,负担不起养马的费用,早几年间便将此职能下放给其他合适养马的官员或庶民。

这项国策看似解了紫禁城的燃眉之急,但养马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若是饲养不规范,马匹很容易得病或死亡,只要一出差错,事关战马供给,便要追责。可谓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确是一个给边子濯找茬的好借口了。

可养战马需要马场,姜离问道:“姜回雁给你批了地?”

“城北陇山山脚。”边子濯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捏起姜离的发丝把玩:“偏得很,不过马场还算大,是个好地儿。”

姜离敏锐地听出了边子濯这话里的其他意思,他转头看向他,一把拍掉后者撵着自己发丝的手,道:“呵,世子殿下,你又在拿这个马场打什么主意?”

以往这时候,边子濯总是会说‘不关你的事’,将姜离与他所有的计划隔绝在外。但这次边子濯却往前倾了倾身子,道:“你想知道?”

姜离敏锐闭了嘴:“不想。”

正在此时,元昭敲了门,将一盒刚出炉的桂花糕摆在了两人的桌前。

边子濯率先打开盖子,撵起一块桂花酥塞到姜离嘴里,道:“一会儿见了姜回雁,记得探探公主近日在做什么。”

“知道了。”桂花酥好吃,姜离一口接着一口,懒得跟他抬杠。

“还有。”边子濯道:“早点儿回来。”

姜离顿了顿,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做什么,眼神警惕地盯着边子濯。

“陪我去策马。”边子濯被他这眼神盯的不爽,哼了一声,道:“最近的计划,策完马,我就告诉你。”

姜离听罢冷嘲:“哼,谁稀罕听——”

话还没说完,手里还没吃完的桂花糕便被边子濯猛地夺了去,只见他将剩下的桂花糕都收拾好封上食盒,道:“还想吃就回来再吃,早去早回。”

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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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时间,姜离快一个月没进宫。

毕竟受了重伤,差点归西,镇抚司的弟兄们刚一见到姜离便将他围了起来各种嘘寒问暖,好在萧秀明赶来及时,连说带劝地将人群驱散开,这才拉着姜离走到了室内。

“指挥使归岗的真巧,方才属下执勤的时候,还听得太后关心您呢,现下您自己来了,不若先去慈宁宫回禀下吧?”萧秀明道。

姜离正要去慈宁宫,便问道:“老萧,太后近日来可好?”

谁知萧秀明却抿了抿唇,他回头确认了一下身后无外人,这才压下声音道:“好是好……可太后这几日愈发礼佛了,还秘密找了高僧祝经,属下上回当值,还打听到,谈公公打算为太后准备祭祀祈福呢。”

姜离听罢皱了皱眉。

都说人越老越信佛。太后老了,说白了,就是怕死。

“那太后身体可还康健?”姜离问。

“倒是无甚变化,太医院日日去号脉呢。但近日里来好像嗜睡了些。”

姜离了然,脸上神色忧郁了下来,道:“愿太后福寿绵长,我这便去看看。”

“哎。”

姜离很快便出了镇抚司,往慈宁宫的路上一路无碍,等走到慈宁宫门口,正见着谈明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见姜离来了,施施然迎了上来,躬平了身子,道:“姜指挥使,您来啦,太后午睡刚醒,在屋里呢。”

自己的干儿子上任两浙盐运司总管太监,拓了他们捞油水的路子,姜离可谓是帮了谈明大忙。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唯利是图,现下谈明见了姜离明显比以往客气得多,当是将姜离看做了自己人,当成了摇钱树。

“有劳谈公公。”姜离深谙谈明的性子,大大方方受了这一礼,看了看微开的殿门,道:“太后可是猜到了我会来?”

“宣德门的执勤禁军说您来了,这不,知道您重伤才愈,太后也高兴呢。”谈明说着,小步领着姜离走进了门去,拂尘一甩,冲靠在贵妃椅上雍容华贵的姜回雁行礼道:“太后,姜指挥使来了。”

屋内点着香薰,姜回雁正单手撑着额闭目养神,听到姜离来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微臣痊愈来迟,拜见太后,太后万安。”姜离伏在地上,做跪拜礼。

“快起来快起来,这孩子。”姜回雁笑呵呵的说:“伤才刚好,谈明,叫姜离坐下。”

谈明应了,忙寻了个软椅,铺好软垫,领着姜离坐了。

几番言辞形态之间,已能看出如今姜回雁对姜离的态度,与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

“瞧瞧这脸,瘦了不少。”姜回雁声音慈祥:“此番台州你受累了,真不知禁军怎么护的人,王进海都死了竟还能让你遭到伏击。”

两党现在势同水火,相互之间泼脏水无数,而伏击姜离一事目的性极强,姜党甚至不用求证,便将此事直接归咎给了文官一脉。得益于边子濯的运作,文官一脉更是不屑做解释,相互割席之态愈发严重。

“此事也怪不得禁军,是微臣失察。”

姜回雁悠然叹了口气,道:“也好,也不追究来追究去了,你现下没事就好。”

姜离道:“多谢太后关心,微臣现已大好,即刻便可去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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