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茂密的银杏林内登时窜出许多个人影,冲着姜离刚放出去的目标——也就是那栋屋子,掠身俯冲而去。
“什么!”
“有人来了!快!快警戒——”
可来者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速度极快,很快便落到了府内,开始与府邸内的守卫近身搏斗起来。
姜离拍了拍冉修的背,道:“走!”
话音一落,师徒两人便从树上掠起,挥刀加入了这次争斗。
这个小山窝里的争斗从清晨持续到晌午,很快地,府内众人便被悉数抓捕,一个个绑得严严实实跪在空地里。
姜离看了看跪在空地上的人,转头走向府内最中央的那间屋子,想也不想,一脚将门踹开。
出乎意料的是,屋内空无一人。
姜离四处看了看,循着记忆走到寝房的床前,看着那依旧凌乱的被褥,还有床边那处,深深嵌刻在墙体内,明显是用来拴着锁链的铁环,眉毛缓缓皱了起来。
“在看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姜离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赏伯南站在门口看向他,冲他微微一笑。
姜离没有说什么,转头继续看着那处床褥沉思。
赏伯南走到他的身边瞧了瞧,了然地“哦”了一声,道:“这里就是你说的,遇到那个贵公子的地方?”
“嗯。”姜离点了点头,道:“他应该是被带走了。”
“走的很着急呵。”赏伯南捏着下巴,看了看床上凌乱不堪的被褥和枕头,“咦”了一声:“好奇怪啊,正常歇息,会睡成这幅模样么?”
姜离听罢,转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看来你的人过来的时候,惊动他们了。”
“喂,什么叫我的人惊动了他们?”赏伯南有些不爽。
姜离懒得理他,转身便往外面走。
门口处的侍卫们正在一个个清点抓捕的人数,鸨妈妈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被人压着跪在中央。
姜离定睛去看,这才发现之所以那日晚上他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庞,是因为他大半张脸都裹着一层黑布,独独留出来的一只眼睛周围,皮肤呈现狰狞的扭曲状态,看似似乎是毁了容。
“你……你难道是挽离?该死的……竟然是挽离!”鸨妈妈的声音又尖又细,姜离转头看向她,只见鸨妈妈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怪叫着挣扎道:“好啊,原来是你一直卧底在卧花楼!你想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
姜离瞥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庞。
鸨妈妈瞪大眼睛看着姜离,浑身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恐惧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倒不会杀你。”姜离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赏伯南:“但如果你不配合调查的话,那家伙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说得对。”赏伯南轻笑了一声,朗声道:“来人,把这些人都绑回去,一个个审问。”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姜离长舒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可就在他起身的刹那,忽然觉得有什么人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愣了愣,抬头看去,却正好与那被称作“老爷”的蒙面男子对上了视线。
那男子死死盯着姜离,像是要不放过姜离任何一丝表情一般,但在看到姜离看向自己的视线后,男子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猛地转过头去,躲避掉姜离的视线。
“?”
姜离愣了愣,刚想说什么,侍卫便将那男子押着站起身来,推搡着往府外走了出去。
“怎么了?”赏伯南走上前,问道。
姜离远远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这件事情结束了罢?”姜离突然说,转头看向赏伯南:“我是说卧花楼的事情。”
“唔,看情况是这样的。”赏伯南道:“姜离啊,你难道不想好人做到底,继续帮我调查这件事么?”
“不想。”姜离拒绝的很是干脆。
“唔。好吧好吧。”赏伯南耸了耸肩,问道:“上次我与你说的,你有好好考虑过吗?在雍京城过年的事。”
姜离垂了垂眸子,半晌道:“嗯,可以。”
“哦?”没想到姜离会答应的这么干脆,这倒有些出乎赏伯南的预料:“可有地方住?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吧?”
“这倒不……”姜离顿了顿,皱眉看向他:“你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赏伯南干笑几声:“有么?”
姜离看了他一会儿,道:“多谢,住处的事,我自己看着办吧。”
赏伯南挑了挑眉:“这里可是雍京城,跟巴蜀地可不一样,地价很贵的。”
姜离不说话,似乎并不想承他这个情。赏伯南见状,伸手搭上姜离的肩膀,道:“还是我来给你安排吧,就当你帮我这次的谢礼,怎么样?”
姜离仔细想了想如果要将一家子人都接来雍京城的开销,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多谢,要能住下六个人的地方。”
“嗯?六个?”
“哦不,七个人。”姜离抬头看向他:“卧花楼里还有一个。”
第95章 山海亦可平
翌日。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日天刚泛白的时候,卧花楼便突然被皇宫里来的侍卫封锁了起来,一些穿着官服的人开始进入卧花楼搜查,但由于封锁严密,没人知道他们搜出了什么东西或是搜出了什么人。
人们都以为,这个雍京城最大的花柳地就会自此陨落,不想又过了一日,卧花楼重新开始营业,与之前不同的是,往后去卧花楼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之前的鸨妈妈,也再也没有见过之前红极一时的头牌挽离公子。
有人说,是鸨妈妈犯了事,被抓走了。还有人说,也是宫里来人搜查的时候,宫里那位曾经将挽离送来的王爷旧情复燃,在看到挽离在这里过的苦日子后,又将人重新赎了出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这都与姜离无关了。
很快地,三日后,姜离和冉修便搬进了赏伯南为他们准备的宅子里。宅子坐落在最繁华的长安街,正门侧专门打了一个商铺,正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冉修对此高兴不已,一住进来便开始给霞姨写信,教他们尽快乘马车来雍京城。
而在他们来之前,姜离和冉修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比如打扫屋子,还有置办家具。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长的这么大,他比我大了快十岁呢!”冉修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偷摸向姜离吐槽道:“师父你瞧他,他连衣服都不会洗!”
姜离笑了笑,没说什么,伸手将一个湿漉漉的衣服拧干递给冉修。
用冉修的话说,当姜离把宛平延从卧花楼里捡回来的时候,宛平延感动的差点就要哭出来,而当姜离把他败家出去的三万金又还给他时,这家伙更是涕泗横流,差一点就要给姜离跪下了。
不过姜离倒是不在意这些。在他还是锦衣卫的时候,宛平延便是瞿都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日就只知道赏花遛鸟,一点正事也不会做。姜离跟宛平延本没有什么交集,若不是因为那时的边子濯经常跟他混在一块,姜离甚至都没机会认识这个人,不想阴差阳错,竟然在这异国他乡,遇见了故人。
多年不见,宛平延还是跟当年一样无甚变化,空有几张银票,就跑出来闯荡,被老鸨花言巧语一番,三万金就没了。思来想去,姜离还是询问了宛平延的意见。
果然,宛平延想也没想,当即同意跟姜离他们同住,还对着姜离一通感谢。
但就是苦了冉修。
“小修弟弟,这个褥子也要洗,我放在这里了哦。”宛平延献殷勤般地从室内抱着一大堆东西出来,丢在冉修脚边。
“啊!”冉修怪叫一声,跳起来道:“这是我刚晾干收进去的被褥啊!你丢地上做什么!”
“啊?不、不是说这个屋子里的被褥都要洗吗?”宛平延挠头道。
冉修恨不得拽着宛平延的领子:“你不会看看脏还是不脏吗!平、延、哥、哥?”
宛平延缩了缩脖子:“呃,对不起……”
姜离叹了口气,起身甩了甩自己胳膊上的水,道:“小修,你留在家里继续洗一下吧,我带宛平延出去置办些东西。”
冉修听罢应了一声,瞪向宛平延道:“买东西你总会吧?”
虽说对着一个曾经的纨绔问会不会买东西有点奇怪,但宛平延并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还有些不服气道:“这有什么不会的!”
“不是像你之前那种大手大脚的花。跟在我师父后面,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吗?”冉修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道。
“哎呀,好了好了。”姜离赶紧上前拎着宛平延的领子从冉修跟前挪开:“走吧。”
宛平延终于能逃离这碎嘴小家伙,连忙跟在姜离的身后出了家门。
姜离看了看宛平延的模样,忽然觉得甚是好笑:“我说宛平延,小修不过就说你几句,怎么感觉你那么怕他?”
“也不看你收的徒弟干了什么好事!”宛平延捂着脑袋,不堪回首道:“那天我不过把盐误当成了糖,结果他拿着那晚粥,愣是要追着往我嘴里倒。”
“哈哈。”
“笑!笑!就知道笑小爷!”宛平延狠狠跺了跺脚,道:“要不是因为我爹……”
一说到这,宛平延突然闭了嘴,他抽了抽鼻子,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径自低下头去,老老实实跟在姜离身侧。
姜离转头看了看他,有些意外地,在宛平延脸上看到了些许落寞。
新帝登基后,按理来说,宛舂辅便是推举新帝上位的肱股之臣,那么他的儿子宛平延,至少应该吃喝不愁,被赶出家门什么的……
姜离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宛平延,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离开瞿都?”
宛平延一愣:“我不是说了,是我爹……”
姜离盯着他:“说实话。”
“……”宛平延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头去。
“子濯兄……不对,皇上他,一直在利用我。”宛平延的声音有些闷:“他明明一直跟我玩,现在他成了皇帝,我还是瞿都城里人人嘲笑的家伙。我不甘心。”
果然,这才是原因。
姜离缓缓叹了口气。
姜回雁掌权时,边子濯为了维持纨绔的形象,跟宛平延可谓形影不离,那会儿的这俩人,本就是瞿都城内各种世家子弟经常用来举的反例。而现在,曾经的好兄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宛平延却依旧毫无变化。
没有人会轻易地背井离乡,也没有人会轻易地放弃曾经的一切。或许正是因为无法独自一人承担这些,所以才选择逃跑。
姜离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慢慢走着,很快便走到要采买的集市。
心情正低落的宛平延,突然在画扇子的铺子前站定步子,双眼盯着那扇面上一个个生动形象的飞禽走兽,一下子看呆了眼:“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老板一看宛平延穿的阔气,狮子大开口道:“小少爷有眼光,一把扇子,一两银子。”
“好,小爷要一把!”
姜离:“??”
“等等。”姜离压住宛平延的手:“你要这个?”
宛平延看了看姜离:“我来天雍的时候,刚被抢了一把扇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斜眼瞅着那店铺老板,一字一句道:“一把扇子,一两银子?”
老板一看来了个不好惹的,连忙改了口道:“哎呀这……小公子若是识货,给你砍个折,五十文。”
宛平延一听皱了皱眉毛:“喂老板,生意哪有你这样做的!”
那老板一愣,抹了把汗:“其实四十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