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仞遥却微微仰起头,看见了颈子上的吻痕,经过了一夜后,颜色更深。
他和常人不太同,身上若留下了印子,便不太容易下去。此时红红紫紫一片,更是刺眼,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渊峙也瞥见了他的动作,他束起发来手巧,不过片刻,谢仞遥的发便已束好。顾渊峙整个过程都没说什么,到最后只是松了手:“束好了。”谢仞遥嗯了一声,他转过身来,仰起头与顾渊峙对视。
他伸手握住了顾渊峙的手,两人手相碰时带起细微的弧度,谢仞遥眉眼都弯弯的,温声细语地问道:“等会儿还要出去见人,这样挺不好意思的,能先把它弄没吗?”
顾渊峙站着,整个人的阴影拢着谢仞遥。他低头看过去,他师兄束了发,比醉酒散发时少了些温软,偏生笑着,这笑又和平日里不同,带着些柔柔亮亮的期盼。顾渊峙守在他身边经过了一整个素月秘境,一点点地耐着性子,终于见到了谢仞遥不设防地,对他露出这一面。这不是轻易的,若想让谢仞遥对他多谢这种时候,便更需要耐下心来。
顾渊峙告诫着自己。俯下身来,顾渊峙手放到了那截玉般的颈上,指尖一动,颈上的吻痕顿时消散。顾渊峙手没离开,揉了一把白腻的颈,温声道:“是我不好,昨天喝了酒,没控制住。”
“没什么不好的,”谢仞遥面皮薄,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低头伸手碰了碰顾渊峙手腕上的遥字,“下回如果我不清醒,不能再哄着我做这种事了,可以吗?”“好,”顾渊峙答应得行云流水,他手还扣在谢仞遥颈上,拇指压在他颈上方,微微往上一扬,带着谢仞遥抬起下巴来。顾渊峙与他对视,低声道,“那能在师兄身上刺字这话,还作数么?”他问得正经,好像谢仞遥如果不答应,他就真会老老实实不做一样,但整个人又压在他上方,注视着他的眸子黑沉沉的一片。谢仞遥脖颈被他把握着,逃避不得,被他看的红从耳际泛出来,又慢慢地染到脸上,他到最后,只能伸手盖住顾渊峙的眼睛,慌不择言地道:“该走了。”两人只是在小镇耽搁了一夜,画舫划得亦不快,不过一个多时辰,顾渊峙和谢仞遥就回到了船上。
游朝岫和卫松云正在百无聊赖地哄唐豆子说话,唐豆子人小,但自素月秘境出来到现在,还从未说过一句话。对于游朝岫和卫松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游朝岫和卫松云蹲在她跟前,正在演一出武松打虎的戏码逗她笑,卫松云身为老虎,刚被游武松一脚踢翻在地时,就见唐豆子仰头朝他们身后看去,张了张嘴,喊出了出秘境后的第一声:“爹。”
两人一同扭过头看,就看到谢仞遥和顾渊峙上了船。
游朝岫两人霎时间有了主心骨,也不玩什么武松打虎了,就这么将唐豆子扔在那里,凑到谢仞遥身边嚷嚷道:“师兄师兄!钟鼎宗的两个昨夜就回他们宗门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家了?”顾渊峙跟在谢仞遥身后,听到后道:“我也要走了。”
谢仞遥转过身去看他,顾渊峙对他笑了笑:“落琼宗给我留个门,我过段时间就来找师兄。”
卫松云在旁边插嘴道:“不用留门,宗主令找回来后,过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宗门就要开山了!”
盛繁时代的大宗门开山,多威风啊!
谢仞遥也弯了弯眼,对顾渊峙道:“你就开着这船走吧,我们走陆路到通天海,再乘飞鱼船。”“这船是我的,你们人多,给师兄用着玩,”顾渊峙说着,弯腰进了船舱,“师兄过来,我教你怎么用。”谢仞遥跟在他身后进了船舱里,船舱苍绿的卷帘落下,下一瞬,他手腕就被顾渊峙握住,拦进了自己怀里。
谢仞遥被他揽着腰困在怀里,仰头承受着顾渊峙的亲吻,船舱的卷帘并不长,谢仞遥视线的边缘,甚至可以透过卷帘没遮住的地方,瞧见外头游朝岫几人走动的身影。隔着一层薄薄的,风可以吹开的卷帘。谢仞遥手攥着顾渊峙肩头的衣裳,想要推开他,却被顾渊峙拿手揉了揉他耳垂。他稍稍松开谢仞遥,低声道:“师兄,我昨天一夜都没睡。”
他见谢仞遥熟睡在他怀中,竟舍不得闭眼,顾渊峙看着他,分明觉得没过去多长时间,可等回过来神时,天光已然初亮。以至于谢仞遥醒时,他才匆匆闭眼,装睡片刻。
他闭眼的那瞬,想的是将谢仞遥永远地拥在床笫之间。但这是不能的事,他不能做伤害谢仞遥的事情。顾渊峙心中道,他能做的,无非是说些话,来讨些谢仞遥几分的心疼。果然,他说完这话后,谢仞遥推他的力道小了小,他小声给顾渊峙将道理:“有人在不能这样的。”顾渊峙伸手摁了摁他洇红的唇角:“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哪里有人?”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帘子外传来卫松云的声音:“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即刻便走,”谢仞遥登时僵成了一尊石像,他想都没想,伸手捂住了顾渊峙的嘴,对外面道,“马上,你们在外头玩,别进来。”
卫松云遥遥应了一声,便走远了。
谢仞遥这话说完,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一动不动,又如此静了片刻后,才慢慢松懈下来。五感慢慢回到身上,谢仞遥眨了眨眼,才感到指骨被人咬了咬。
他抿着唇,将手指抽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要从顾渊峙身上离开。顾渊峙不让他离开,连忙认错:“是我错了,师兄莫生气。”
他师兄面皮实在薄,不过这一下,就连耳尖都烧得红了起来。但即便生气,却也只会闭着嘴不说话。是不被外人窥见的漂亮。
顾渊峙捏了捏他指尖,递给他一枚小小的玉扣,笑道:“我这就走了,这船用这玉扣就能开,到了通天海它就会变大,比飞鱼船速度还快些。它足以渡通天海了,你们就用它回宗门便可。”
这灵船他得到的那刻,就想着送给谢仞遥玩了。“别说不要这话,”顾渊峙将他放到旁边的长凳上,站起身俯身看他,眼中都是笑意,“我要走了,如果要谢我,师兄不如亲我一下?”谢仞遥去看他,片刻后微微仰起头,凑近他,用唇轻轻碰了碰他下颌,又一路流连到顾渊峙唇角。他唇上还有顾渊峙方才留下的湿润,此时带着些凉意,偏又柔软得厉害。画舫顺水而下,船舱内,顾渊峙一动不动的,任谢仞遥动作,只在他唇角碰上自己的那瞬,闭了闭眼。
这是他的师兄,他会仰起头来轻轻亲吻自己的妻子。
*
回去的时间并不长,七八日后,落琼宗一行人就到了,谢仞遥远远地就瞧见了熟悉的酒棚,以及棚子下红头发的老头。
王闻清正拿着筷子,去夹大碗里最后一筷子酸辣猪头肉,就觉头顶打下来一片阴影,他一仰头,醉眼朦胧里瞧清楚了站在自己跟前的四个人,呦了一声:“呦呵,回来喽!”他视线在三个弟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唐豆子身上,王闻清砸吧砸吧嘴,突然坐直了身子,严肃问道:“是谁出去转了一圈,给为师带来回来了一个私生子?”
谢仞遥三人:“……”
谢仞遥在桌子上放下了一块灵石,对酒肆老板道了别后,便拽起王闻清,扶着他一路往落霞山脉中走去。此时正是黄昏,远山翠林被夕阳渡了层滚滚金光,将落琼宗五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模糊却柔和地铺在人迹寥寥的小道上。谢仞遥扶着王闻清,听他问道:“碰着顾渊峙没?”谢仞遥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嘿嘿,”王闻清乐呵道,“你猜猜?”
谢仞遥冷漠:“我猜师尊是不想要宗主令了。”
王闻清顿时扒拉开他扶着的手,走得端端正正,口齿清晰地道:“好徒弟,师尊从没这么清醒过。”惹得卫松云和游朝岫一顿白眼,唐豆子走在谢仞遥身边,漆黑的眼珠也瞧着他动。谢仞遥好笑地看着他。王闻清挠挠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拿到宗主令了吗?”“拿到了,”谢仞遥不在这方面逗他,弯着眼笑道,“也碰见顾渊峙了。”“师尊。”夕阳有些晃眼,谢仞遥抬手遮了遮,走进了落霞山脉仲夏滚沸的浓绿里,朝家赶去。他去叫王闻清,声音温和:“等其他师兄和师姐们醒了,整理名册时,添上顾渊峙的名字吧。”
他想多给顾渊峙一个依靠。
第58章
名字入落琼宗名册,就代表顾渊峙是落琼宗的弟子。哪怕将来与钟鼎宗发生矛盾,他还能再有大宗门的庇护。王闻清走在前头,闻言深深地看了谢仞遥两眼后,回过头,也不说话,走得高深极了。
游朝岫走在卫松云身旁,看到这样,与他低声嘀咕道:“又开始装了。”
卫松云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扇子,他一开扇面,遮住口鼻,面上瞧着低眉顺眼:“赌不赌,这回能多长时间?”游朝岫视线看向别方,缓缓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赌一顿酒哈,我压不到一刻钟。”
果真半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就见前头王闻清顿住了脚步,看似为难地道:“为师答应你了。”
“不过他几十年就已离开落琼宗,这毕竟是破例,”王闻清腿往后一迈,右腿并着左腿,两步退到了谢仞遥身旁,他看向谢仞遥,眼睛里头都是光,“你得给为师讲讲,怎么去了素月秘境一趟,就又要加上顾渊峙的名字了?”顾渊峙听到有人喊他,微微抬了抬眼。素月秘境本来就在青霭大陆,他从送走谢仞遥到回到钟鼎宗,不过两日不到的时间。他行事狠辣,在钟鼎宗人缘说不上很好,甚至大部分钟鼎宗弟子都有些惧怕他。
倒是有因为他长相爱慕他的弟子,见他一次面后,多半也被吓退了。这回叫他的,便是新入内门一年多的一个师弟,在他面前晃悠过几次,顾渊峙对他没什么印象,也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但他刚踏进钟鼎宗大门便被他叫住,想来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看见顾渊峙看向自己,莫柳忙跑过来,笑盈盈的:“师兄,我方才见了璞云仙尊。仙尊让我在这里等师兄,等师兄回了宗门,让师兄去找他。”
顾渊峙只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他脚步未停,朝自己住的奉池峰走去。
他腿长步子大,莫柳艰难地跟着他。顾渊峙不理会他,他也不恼,只软语温言地自己找话。直到顾渊峙停到奉池峰下,转过身又一次看向他。
莫柳忙站直了身子,摆出最好看的笑容:“师兄有什么给我说的吗?”他还在外门时,就听过顾渊峙的大名了。听说他被首席玉川子给带回来,孤身一人,什么家世都无,却在五年后的宗门大比一举夺魁,被刀峰的璞云仙尊收为弟子。而如今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顾渊峙不管是名望,还是在山河风云榜上的名次,都已然快和玉川子不分上下。
但莫柳更喜欢他的,是他在这些年间,搜罗钟鼎宗周遭的散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散修听命于他。按照凡间的说法,这些散修,俨然是顾渊峙一人的军队。修道之路清苦,莫柳向往顾渊峙这样的人。
“再让我看到你一次,”顾渊峙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你灵根就没了。”废人灵根这事在顾渊峙嘴里不过轻巧的一句话,他说完后,不再理会李仪,迈进了奉清峰。护峰阵一震涟漪,挡住了阵外,霎时间血液都泛冷的莫柳。
奉清峰不大,但身为刀峰峰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整座峰都是顾渊峙一人的庭院。
又因在钟鼎宗边缘,平日里清静,加上顾渊峙的性格,一年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找他。今日却不同,顾渊峙感到了熟悉的气息,用上灵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峰顶。
峰顶的的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这人瞧上去不过中年,却极为魁梧,明明穿着仙风道骨的宗袍,但一眼就能看到大块的肌肉从宗袍下迸出,再加上一把粗糙的髭须,竟透着股子悍匪的气质。他全身上下照着飘然若仙的反面长,在缥缈峰顶站出了格格不入的独特。除了尊号和修道者沾点边€€€€璞云仙尊。
顾渊峙料到他会等在这里,没有多大的意外,只在他面前站定,规矩地行了一礼:“师尊。”
石明光看着他,开口,声音如洪钟:“搁老远就听见你要碎人家灵根了。”顾渊峙微微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若不是在钟鼎宗内,莫柳的灵根,怕是已经碎了。他向来不是良善和有耐心的人。
“罢了,”石明光知道他的性子,不再多言,“我听小玉说你晚回来这些时候,是送你师兄去了。”
他语气温和了些:“这回遇见他了?”
说到谢仞遥,顾渊峙脸色蓦然温和了许多,他点点头:“遇见了。”
“看样子是成了,不枉你念念不忘这许多年。”石明光见他这样,语气带了些欣慰。
顾渊峙初入钟鼎宗,还在外门时,石明光就注意到了他。玉川子并未对他说这是专门给他找回来的弟子,但石明光看着,就喜欢他这一身的劲。刀修与剑修不同,要狠。
只不过顾渊峙是个孤僻的性情,他也不是性子温和的师尊,又有落琼宗横在中间。这几十年,就这么不好不坏地处了下来。谢仞遥之事,整个钟鼎宗,只有他和玉川子还有贺泉三人知道。如今见顾渊峙终于如愿,他这个做师尊的,难免跟着高兴。石明光咳了一声:“哪回你师兄有空了,带他回来给师尊看看。”
“要他愿意才行,”顾渊峙想起谢仞遥,便忍不住笑意,“我师兄性子软,过些时候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吧。”
“现在笑都遮不住了,过些时候还能得了,”石明光也笑道,“修道之人,倒像是凡间娶了媳妇的凡人一样高兴。”
“先不说这个了,”石明光敛了笑,“我在这等你,是想问,拿到那了吗?”
顾渊峙闻言亦没了笑:“拿到了。”
“那就准备准备吧,过几日宗主有空了,先过一遍血。”石明光交代完事,见顾渊峙点头同意后,就要离开,却在走之前顿了顿。
他看向顾渊峙:“你血脉的事情,给你师兄说了吗?”
谢仞遥将宗主令递给王闻清:“是这个吧?”“是这个是这个,”王闻清忙不叠地道,他将宗主令紧紧捂在怀里,乐呵呵地对谢仞遥傻笑,“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办事就是牢靠,真不错!”两人坐在落琼宗峰与峰相连的桥索上,脚下是万丈虚空,触手是熟悉的橙红云霞。
谢仞遥伸手,将王闻清杂乱的衣襟理整齐:“师尊打算什么时候重开锁灵阵?”他这么问,心里却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王闻清的疯病便越来越厉害了,从前还只是乱说乱跑,现在却连衣裳都不会好好穿了。特别是这回从素月秘境回来后,谢仞遥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只是王闻清自己没意识到。
谢仞遥这么多年来下秘境,一直想找治疗王闻清疯病的机缘。但这种靠天道垂怜的事,哪能让他说遇到就遇到。谢仞遥只心中下定决心,等锁灵阵重开,落琼宗步入正轨后,便去五大陆多跑一跑。
特别是和素月秘境里那个年少风华的王闻清见过一面后。
“小遥小遥,”王闻清没接他的话,只突然来拉他的手。他将宗主令放到谢仞遥手心,神神秘秘地道,“你快滴一滴血进去。”谢仞遥没有听他的话,只是问:“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王闻清撇撇嘴,“你滴了血,到时候开山,还有护宗大阵,你就可以用了。”王闻清拿手支着下巴,也不知清醒没清醒:“为师现在不太能用灵力了,若咱们宗门遇到什么事,还是要靠你及时做决定。”谢仞遥听了他的话,看了掌心里的宗主令片刻,低头咬了咬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杏花的纹样闪了闪,谢仞遥的血转眼就没了踪影。
下一瞬,他心中一颤,只觉突然似醍醐灌顶一般,落琼宗方圆数万里的山川河流,都与他建立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他回到落琼宗二十多年,对落霞山脉的风景已然是谙熟于心,但却没有那刻与此时一般,对落琼宗的万物有了掌控之感。他心神一动,眼前静止的橙红霞云竟开始流转。
而谢仞遥一抬眼,数千里外的密林中,一片下旋的落叶陡然静止于半空之中。谢仞遥低下头,喃喃道:“师尊,这真的只是给了我开护宗大阵的权限么?”“不然呢?”王闻清从他手中抽走宗主令,“走吧,叫上那俩小屁孩,去开锁灵阵。”
宗主令从他手上拿走的那刻,这种掌控落琼宗的感觉霎时消失,谢仞遥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跟上王闻清:“现在就开吗?”
“该开了,”王闻清道,语气重了些,“现在就开。”
锁灵阵在的山峰,与谢仞遥上一回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倒是游朝岫和卫松云第一次来,见到已然成粉末的黑色矿石山,和静坐在矿山坑底深处的三千名落琼宗弟子时,还是震惊到良久都没说出话。
“师兄,”许久许久之后,游朝岫拉着谢仞遥衣袖,怔怔地问他,“他们都是死是活啊?”“他们都是活人,”谢仞遥摸摸她的头,“是落琼宗盛繁时代保下来的,还活着的弟子,我们的同门。”一旁卫松云也问道:“那他们怎么跟死了一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扛过灭世之祸,活到现在。”谢仞遥耐心给师弟师妹们解释道。
前方,王闻清正穿过一个个静默的人,去往三千人的正中间。他很消瘦了,薄薄的身影走进三千人的中间,像一张纸被三千根树枝缓缓压弯。
他就这么走着,又像穿过两千年的光阴,回到了还鲜活热闹着的落琼宗。谢仞遥三人就站在坑边,遥遥静立。
落琼宗今日无风无雨,天朗气清,昭昭日光投下,每一片叶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宗门。
看着王闻清的背影,谢仞遥伸手,拂了拂折雪袍,让落琼宗的宗袍没有一丝褶皱。他身旁,游朝岫和卫松云也照着他这样做。阵心,王闻清弯腰,将落琼宗的宗主令轻轻放到了地上。远处,谢仞遥抬头,看了看日头,实在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他轻声道:“现在,师尊是去接他们回家了。”
第59章
王闻清放下了宗主令,就转身走出了灵矿坑。
他面上倒没有多少凝重的神色,还是谢仞遥惯常看见的乐呵样子。
王闻清站到谢仞遥身边,和他一同去看向闭着眼的三千名落琼宗弟子。“三、二……”谢仞遥三人怕耽误什么事,一直不敢出声,就这么站了不知多久,就听见王闻清悠悠地倒数起了数,“一。”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谢仞遥就感觉到了沉寂的地面开始震动,而他们身旁矗立的一座座漆黑铁山,也兀地开始泛起彩光。这是灵石才能有的彩光,流转在黑铁山堆上,透出了一股子诡异的美来。
这些彩光不过一闪,就汇入地下,都涌进了灵石矿坑里。
随着彩光消散,一座座黑铁山像是一块块干枯到极致的土块,风一吹,尽数崩塌成了灰尘。容纳三千人的大坑转眼被彩光吞噬,谢仞遥站在坑边,只能瞧见前几排落琼宗弟子的面容。
“锁灵阵要开了,”王闻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面容这才有了些凝重,“当初为师布阵时,什么参考都没。”“这里面坐着的三千人,两千多年过去了,现在阵开,能活下来多少人。”他一声叹息:“我也不知道。”
谢仞遥站在他身边,沉默地握了握他手腕。
此时谁也无心说话,游朝岫和卫松云都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矿石坑,甚至没听到方才王闻清的话。谢仞遥也重新看过去,他视线掠过了前排好几遍,又过了片刻后,兀自停到了第一排中间的那个弟子身上。
那是个眉目清雅的男修,盘腿坐得笔直,谢仞遥视线落到他身上,是因为看到了他颤动的眼睫。
半个时辰后,矿石坑底的灵石彩光开始消散,连带着掀起的呜咽风声都渐弱。而这个师兄,也睁开了眼。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他漆黑双瞳像一片干枯到了极致的枯叶,没有任何光泽和意识。
直到一阵清风朝他拂面吹来,他生理反应一般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