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冷风吹在林惊蛰的脸上,他身上热热的。
仇非没注意到林惊蛰的异常,跟着进了院子,继续絮絮叨叨,“对了,那道士让你买了纸钱和鞭炮没?”
想着林惊蛰这样的人,肯定对封建迷信这些东西不擅长,说是封建,但是又不能不做。
林惊蛰确实不擅长,当初跟道长谈的时候一条龙服务,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店里,至于包不包纸钱和鞭炮他还真不知道。
在仇非心目中,林惊蛰是老师,是个文化人,是贯通古今博览群书的,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会一点,而且林惊蛰确实教了他不少东西,但是眼前的林老师刚刚睡醒,他嘴里叼着牙刷,眼神迷茫地看着自己,或许是他睡意未尽,又或许迁坟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看着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好像离了他仇非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一想到林老师也有短板,这简直让仇非的保护欲爆棚。
“手机给我,我给他发消息。”仇非从林惊蛰手里拿过手机,他又将人顺势推进了主卫,“你洗漱吧。”
一向强势的林惊蛰,真的听了仇非的话,乖乖进主卫洗漱,仇非这个人很有心,会把自己把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安排好,他的大男子主义在这种时刻最让林惊蛰受用。
洗漱完后,林惊蛰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薄外套穿上,仇非也刚好跟道士沟通完毕。
“我跟他说好了,这些东西他们全包的,但是你得提前问清楚,你知道的,做生意的人,你不说他当没有,看你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坐地起价。”仇非絮絮叨叨,顺嘴又跟林惊蛰道,“你换件厚一点的外套,早上挺冷的。”
说完仇非觉得自己话太多了,林惊蛰会不会觉得他很€€唆,会不会不耐烦?
谁知林惊蛰没有反驳,表情淡然地从衣柜里找了件厚外套,“走吧,我好了。”
这么听话?
车子刚发动,挡风玻璃迅速起了一层白雾,仇非打开循环,没着急走,旁边的林惊蛰正在回复同学的信息。
“现在直接走吗?”
林惊蛰摇头,“我们车上多坐两个人。”
原来林惊蛰是不想让这么多同学来凑热闹的,可答应要来的同学都起了大早,这会儿陆陆续续出了门,林惊蛰挺感动的,就是多出来的两个同学名单挺微妙,一个是班长,另一个是谢枝。
这么多人来帮忙,仇非怕林惊蛰没单独操办过酒席,他又多嘴提醒,“你酒楼订好了吗?”
自己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酒楼还是提前订好了位置。
林惊蛰想着潘雷一个人在店里,“等我们回来了,你要不要潘雷也来吃饭?”
“用不着,大不了我打包给他带点回去。”仇非瞥到中控上的时间,“走了,再不走我怕晚点,这个点儿包子铺都没开门呢,这箱子里有牛奶,你凑合喝点吧。”
林惊蛰打开储物箱,里面不光有牛奶,还有散装的小零食,都是哄小孩的东西,也不知道仇非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要命。
集合的地点约定在白事一条龙店铺前的空地上,林惊蛰有些同学住得近,不少人比他们来得还早。
车刚停好,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林惊蛰全身都在用力,覆在车门上的手青筋暴起。
仇非看出了林惊蛰的紧张,林惊蛰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多年没跟同学见过面,他这样端着的性格,一时间肯定适应不过来。
奈何林惊蛰的这些同学还挺热情,认出他后,一个个都往副驾驶旁走,林惊蛰没法,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下车社交。
“林惊蛰,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一点儿没变。”
“没结婚的人,果然看着年轻。”
别看林惊蛰上课的时候严肃高冷,面对同学热情的寒暄,他连赔笑都做不好,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百八十万一样。
刚好道士带着徒弟从店里出来,跟林惊蛰说可以出发了,仇非也按了一下喇叭,他从车窗探出脑袋,替林惊蛰解围,“上车吧,有什么话完事儿再聊。”
从后视镜中,仇非看到有两人上了车,这大概就是林惊蛰说的“多坐两个人”,其中一人主动跟仇非打招呼,“你好,我是林惊蛰之前的班长,怎么称呼?”
班长啊?仇非也是林惊蛰班上的班长,他自封的,书法班班长,哪怕没人承认。
“班长你好,仇非。”
另一个人也冲后视镜里的仇非点点头,“谢枝。”
长得斯斯文文的,还挺好看的,谢枝,要不是林惊蛰同学呢,都跟林惊蛰的风格差不多,看看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潘雷小时候跟猴一样,哪儿像人家, 也就是长大了有点人样。
“你也好,你也好。”仇非这人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好脸色,更何况还是林惊蛰的同学,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好什么好?林惊蛰眉头紧蹙,仇非怎么冲谁都嬉皮笑脸的?
可仇非没察觉到林惊蛰的不满,还边开车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他可想了解林惊蛰的过去了。
“林惊蛰,这多年过去,今天也是你跟谢枝头一次见面吧?”
“嗯。”林惊蛰简单回应,不只是谢枝,班上的同学他都没有联系,但是到了班长耳朵里,就俨然脑补成了爱而不得破镜重圆的意思。
班长又说起两人转学的事情,林惊蛰并不是很想回忆过去,“都过去了。”
见林惊蛰不接茬,班长从往事又说到了要给孩子报书法班,林惊蛰是有点兴趣,耐着性子跟班长简单介绍了一番书法课的课程及收费。
仇非嘴早就闲不住了,刚刚他们说过去的事情,自己插不上嘴,说林惊蛰的书法班,他如数家珍,“林老师教好几个班呢,马上寒假肯定会开新班,到时候你们再带孩子来呗。”
见仇非这么清楚,班长顺嘴问道:“仇非是林惊蛰的……”
“邻居。”仇非回道。
还以为是亲戚或者朋友,没想到只是邻居。
仇非倒是想说别的关系,朋友,男朋友,他怕林惊蛰让他滚下车。
“我就来帮忙的。”
说话间,仇非对上了后视镜里谢枝的眼神,谢枝正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嘴角挂着似有如无的笑容。
仇非不知道谢枝看什么,也不知道谢枝笑什么,他脑子一抽,也冲谢枝回应微笑。
谢枝长得好看是好看,跟林惊蛰一样又不一样,先前张雪凝这么说来着,说林惊蛰是高岭之花,谢枝软绵绵的,看着没那么高冷。
一直没有开腔的谢枝主动跟林惊蛰说话,“我听班长说你回来又转学回来了?”
“在我爸妈那儿住不惯,所以回来了。”林惊蛰解释道,他想表达的是跟谢枝没有关系。
说到转学,仇非隐约记得林惊蛰提过一嘴的,林惊蛰除了因为要跟父母住转学外,好像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这脑子,该记住的东西不记,这会儿死活想不起来。
第62章
这一路,车上的气氛有点古怪,林惊蛰和谢枝都不爱说话,仇非是个话篓子,让他一直憋着那不是要他命,好在班长也是个闲不住的,有他跟仇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尴尬的气氛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两个小时过后,车子终于停靠在了山路上,几辆车整整齐齐从上到下排列着,为首的则是道士他们的车,在林惊蛰的带领下,一行人前往老坟的方向。
浩浩荡荡的队伍引得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因为林惊蛰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爷爷奶奶的老家,所以直到他们这群人停在了林家老坟前,这才有人认出了他,可惜他回来的次数不多,就算是认出来了,很多人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也就是拥有这块儿地的老头子跟林惊蛰熟悉一点,“小林啊,怎么这个时间来给你爷爷奶奶上坟?”
爷爷当初也只是来这儿当知青,没有属于自己的地,而且就算分了地,离开了这么久,地也成了别人的了,这片位置,也是林惊蛰跟老人买的。
“老爷子,我来是打算给我爷爷奶奶迁坟的。”
老头子一听,还挺高兴,当时是看在林惊蛰爷爷奶奶的面子,才把地卖给他,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想把自家的地收回来,可惜林惊蛰给过钱,每年来上坟还会另外给钱,他就算是有回收地皮的想法也不好开口,没想到林惊蛰主动提出来,省得闹不愉快。
仇非站在一旁听着,看来林惊蛰是真没处理过这些事情,他竟然没有提前跟人老头通个气,就算是给了钱,好歹也是人家的地,尽管老头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仇非还是从兜里摸出香烟递给老头。
“打扰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老头也不是计较的人,笑着接过仇非的香烟,“不打扰,城里条件好,迁到城里以后逢年过节祭拜也方便,不像我们这儿,开车都得好几个小时。”
交涉过后,迁坟的工作在道长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离开时需要放鞭炮,仇非怕林惊蛰有心理阴影,让所有人都走,自己留在最后把炮放了,车队离开时,鞭炮的声音还在山谷之间回响。
临近中午,一行人总算是赶回了县里,坟墓的位置是林惊蛰早就挑好的,公墓下葬的程序比在山里简单得多,等盖上最后一€€土,迁坟一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仇非抬头看了眼顶部的放炮区,他冲还在烧纸钱的林惊蛰道:“还是我去放炮吧,烧完你们先下去,我放完就下来。”
白日里的火光并不明显,远远地,只能看到飞溅起来的鞭炮碎片,仇非也没有回头多看,向乌泱泱的人群跑去。
除了班长和谢枝外,林惊蛰其他的同学连仇非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人见他忙了一路,小声议论道:“这是林惊蛰什么人啊?亲戚吗?”
公墓设在县里的后山顶部,山上风大,仇非的头发长长不少,额前的刘海随着风胡乱摆动,他动作灵活,上蹿下跳的,林惊蛰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
其实非要林惊蛰选的话,他更愿意和仇非单独来迁坟,他没必要跟老同学交代他和仇非的关系。
谁知道谢枝帮他回答了,“林惊蛰的邻居,跟我们一样,来帮忙的。”
让这么一大群人等着自己,仇非这厚脸皮还有点不好意思,他飞快在路边的水龙头下冲了个手,水渍都没甩干净,他顺手就想往裤腿上擦,“走吧,走吧,完事儿了。”
“别往身上擦。”林惊蛰特意等了仇非一下,他绕开人群,从兜里掏出了纸巾递过去,什么德行?他总觉得仇非脏兮兮的,会在地上打滚的感觉。
仇非双手做投降状,小心接过林惊蛰递来的纸巾,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嘿嘿,习惯了。”
平时修车,仇非穿得都是自己最破最烂的衣服,因为他真的得在地上打滚,有什么不干净的顺手就蹭在了裤子上,只有去林惊蛰家里,他才会记得把自己收拾利索一点。
“现在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嗯。”
“你别说我都饿了。”
早上光给林惊蛰准备,仇非把他自己都给忘了,况且他也不爱喝什么牛奶,吃什么小面包,他山猪吃不了细糠,总觉得牛奶味儿腥。
饿肚子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太多了,仇非没有跟林惊蛰单独说话的机会,就连在车上都还有其他人在,这才是真的苦了仇非,这会儿能跟林惊蛰说上两句废话,都让仇非觉得来之不易。
林惊蛰站在他身侧,说话时会刻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话,山上的温度很低,仇非先感觉到的不是林惊蛰的体温,而是林惊蛰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连自己擦手都得盯着,仇非在想,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林惊蛰一直注意着他,人前显摆或许有点傻,但是人群之中小声低语,会下意识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是格外暧昧,暧昧得仇非心里痒痒的。
可惜没等他跟林惊蛰多说几句,有人喊了林惊蛰一声,“林惊蛰,我们吃饭是在哪儿啊?”
两人的窃窃私语就被这么打断,林惊蛰不得不往前走,留仇非掉在人群最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
谈恋爱的时候人果然不能太多,不然太耽误事了。
仇非瘪了瘪嘴,想趁着上车抽支烟,手刚伸进兜里,余光察觉有人在看他,他一侧头,看到了回头看他的谢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谢枝的视线会有意无意扫过他。
被人这么盯着,想着对方是林惊蛰的同学,仇非烟也不好抽,只能礼貌回应微笑,谢枝见他笑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笑。
本来走到停车场的距离就不算长,这一停顿,仇非上车前都没机会抽烟,“哎呀……”
他叹气只是烟瘾没有满足到,可副驾驶座关门的声音格外大,林惊蛰绷着脸,好像生气的样子,低头不语系着安全带。
怎么了?谁惹他了?刚不好好的吗?
仇非想问来着,可班长和谢枝也跟着上了车,他只能把关切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从公墓回到县里就快得多,林惊蛰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订了两桌饭菜,仇非给车上的人送到了酒楼门口,转头又得去停车场停车。
一同来停车的几个人仇非都没说上话,仇非选择等大家走了他再跟上,特意在车里给潘雷发了消息。
“午饭我给你带点儿回来?就时间上可能有点晚。”
现在店里就潘雷一个人,吃饭凑合即可,早晚都行,他给仇非回了个“好”。
等仇非磨磨叽叽来到酒楼,人群堵在包厢门口,等他走近了才知道,刚才有几个妈妈顺道给孩子接过来吃饭,原本定好的位子现在不够了,大家在安排该怎么坐呢。
说是安排,其实先到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入座,仇非跟所有人都不太熟,也不好意思跟带着孩子的妈妈抢位置,他指着包间里空着的那一张桌子道:“我坐那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