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响示意般瞄了眼他西装口袋的位置:“公司股东大量抛售股票很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尤其这个人还是前任总裁。”
“你什么意……”话语戛然而止,燕希泽微微睁大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一番查看后,他转身夺门而出,瞬间阴沉的表情看得余响挑了挑眉。
可惜不能跟去燕家公馆看热闹。
余响心里嘀咕着,抬手看了眼时间,想了想拿起手机给燕回发消息。
响爷: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们,晚上在外面吃饭吧?
回声:不着急,妈和大伯母说要看完花车再走,晚饭就在影城内解决了,你自个吃吧。
余响幸福又郁闷地放下手机,转头扎进无尽的报表里,痛并快乐着给儿子当牛做马。
同一时间,燕承握着手机在房间里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
得知奶奶要和爷爷移民瑞士,他第一反应就是震惊和拒绝。
他喜欢华国,喜欢云京,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突然要换个环境,他无法接受。
但很快燕承就意识到,奶奶的移民计划里没有他,甚至也没有父亲和母亲。
将倾的大船是海燕,曾经的掌舵人要跳船逃走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对公司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啊?
奶奶还是顿顿要吃官燕,爷爷依然用着一刀十万的宣纸,妈妈天天买包和首饰,昨天接到他的电话也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安慰他不要多想……
燕承想找人商量,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以讨论这些事的朋友。
他从小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包围着长大,他们不允许他和家世不如燕家的人交朋友,可家世足以匹配的孩子又多半和他隔着辈,无论是时间还心智都玩不到一起去。
加上他性格木讷无趣,蓦然回首,生命中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大学室友也不熟,而且开学时妈妈过于颐气指使的态度似乎让他们很不满……
呯!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把燕承吓了一跳,他快步走到门后,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燕家公馆一比一复刻了修建于民国时期的老宅,建筑主体是石头,内部则大量使用木头。
胡桃木稳重有质感,很有复古风情,可哪怕经过现代工艺处理,这些木头能防腐防潮,经年累月还是难免出现一些问题。
比如连接三层楼的双分平行楼梯,一旦大力踩踏,就会发出很大的哐哐声,整栋房子都听得见。
这明显饱含怒气的脚步声,让燕承想起从小到大自己考试成绩不理想时父亲的暴怒,反射性就想反锁房间,却发现脚步声上到二楼便停了下来,且向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
朝右边走了……那边是奶奶的卧室……
燕承刚松了口气,又听到一声巨响,似乎是房门被踢开的声音。
这让燕承愈发不安,他犹豫片刻,悄悄走出房门来到三楼小客厅,半趴在栏杆上探出身体朝右边望去。
因角度问题,这里完全看不到燕琴的房间,只能看到右侧走廊入口。好在燕希泽似乎并没有关紧房门,隐约间能听到他和奶奶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你知道你这种行为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我能不知道吗?我要是不知道就不会一点一点出售,而是一股脑全卖了!”
“所以真的是你!你……你……”
呯!
“啊——!你干什么?!”
燕承被巨响和奶奶的尖叫声吓得心脏一缩,他连忙顺着楼梯朝楼下跑,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撞枪口,而是转身朝左边跑去。
“爷爷,爷爷!爸和奶奶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燕承一路跑进书房,正想去拉爷爷的手,却被他冷漠的眼神看得整个人僵在原地。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老人冷哼一声,“我好好一幅字都被糟蹋了。”
放下笔,将废掉的纸一揉扔进竹筐,他重新提笔蘸墨,对燕承抬抬下巴:“研墨,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能阻止你爸,还是能阻止你奶奶?”老人冷哼一声,“你什么都做不到,去了也只能干看着。”
燕承咬咬唇,没有说话,也没有乖乖上前研墨,而是固执地站在那,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态度。
老人瞥他一眼,发出看到新奇事物的声音。
“怎么?你还不服气?那你去吧,去看看你能做什么。我本来以为你是最像我的那一个,看来你也一样,偏执固执,自以为是,不愧是她的孙子。”
他冷笑着,神情里没有一点温情:“燕回也是,那么聪颖,天赋卓绝,却困顿于血脉亲情,浪费时间去学什么数学钢琴,愚蠢至极……”
燕承不可思议地看着爷爷,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谁知他刚跑出书房,就和燕希泽撞了个正着。
对方站在右走廊口,和燕承隔着小客厅四目相对,头发凌乱,眼睛赤红,眼底残留着暴虐和一丝慌乱。
看到燕承,他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转头顺着楼梯朝楼下跑去,中途还差点摔倒。
燕承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慌乱过,他怔愣了两秒,眼神下意识落到右走廊上,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
过了一会,他拖着步子走到燕琴的卧室门前,看着半掩的房门却提不起推开门的勇气,直到管家端着燕窝走来,看着他温和地笑笑。
“二少,有事要找夫人?”
燕承转头看向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摇摇头磕磕绊绊地回答:“没…没有……是我爸他…他刚才在奶奶屋里……”
“原来是少爷,”管家顿了顿,看了眼半掩的房门,“少爷在夫人房里?”
燕承抿了抿唇:“没…走了……”
“走了?”管家有些惊讶,抬手推开房门,“不在家吃晚饭吗……”
随着房门的开启,里面的一切逐渐呈现在眼前,燕承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先是看到了倾倒的五斗柜,然后是倒在床尾的椅子,最后是掉落在床边的画框。
视线边缘处,管家手中的托盘掉落,瓷碗随之落在木地板上,昂贵的官燕洒落出一道弧线。
紧接着管家跌跌撞撞的背影跑进视线内,他朝着床上伸出手,却颤抖着无法落下,最终只能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锦被,转头看过来,嘴唇不断地开合着。
燕承愣愣地看着管家,眼神发直又有些飘忽,不想移动却还是控制不住,迅速扫过床面,而后一触即离。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看清了床上的情况——
燕琴歪倒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丝质锦被,如同一朵腐败糜烂的花。
等燕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声音才迟缓地冲入颅骨,他听到了铁制托盘落地的巨响,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同时也听见了管家的呼喊声。
“……打电话!打120!叫救护车,快——!”
等救护车呼啸而去,外穿白大褂,内里穿着制服,手上戴着白手套的人举起那个画框时,燕承才想起来,那个画框是什么,原本挂在哪里。
那是曾祖父和曾祖母的画像,奶奶专门请油画大师按照老照片画的。画框是定做的紫檀木实木画框,足有十几公分宽,五六公分厚,挂在奶奶床头已有几十年。
如今,画框不知为何掉落在地,画布上破了个大洞,左下角沾着血迹。
燕承看着画框上飞溅的血迹,缓缓转头看向左侧走廊。老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捏着老花眼镜的镜腿,面对警察的询问,抬手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在这一瞬间燕承打了个寒颤,在暖气十足的燕家公馆里,生出一身冷汗。
第49章
“燕希泽被抓了?”
燕回筷子一顿, 惊讶地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坐在他身旁的燕声听到燕字,好奇地抬起头,看看爸爸又看看呆爹。
余响冲燕声笑笑, 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见他欢快地低头啃排骨, 才低声回答:
“昨天晚上, 听说是因为他失手打伤了燕琴,导致对方重伤昏迷,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燕回皱了皱眉, 思索着吃了口饭,眼角余光瞥见余响脸上的表情,忽然有所明悟,肯定道:
“你知道原因。”
余响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鸣宇查到燕琴在抛售股票, 估计是想套现走人, 刚好昨天下午燕希泽来找我, 我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了。原本只是想给他找点事, 免得来纠缠你和声声,谁知道他竟然那么冲动。”
说完,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不通身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行事居然是这个风格。
燕回却习以为常:“他一直都是这样, 固执专横, 喜怒无常。我只是没想到燕琴居然会抛售股份?就算排他协议造成的影响很大, 海燕也不至于破产吧, 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跳船?”
余响叹了口气:“因为看不到希望啊。”
燕回怔愣一瞬,顿时明白了,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就这种心理素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燕家祖坟冒的不是青烟是熊熊大火吧?”
“噗!咳咳咳!”
余响一个没忍住呛到了,偏过头咳了好一会才哭笑不得地看着燕回:“有你这么说自家祖坟的吗?”
燕回却不以为然:“我说的不对吗?不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要不是你家祖坟烧了,也生不出你和声声这样优秀的子嗣。”
余响的本意是调侃,燕回却觉得他说的在理,伸手轻拧了把儿子嫩脸。
“那是~是吧声声?”
燕声压根没听大人说什么,一直在和排骨搏斗,此时听到爸爸的问话,想也没想就附和道:
“是~”
像个小应声虫。
燕回龙心大悦,又给燕声夹了块排骨。
看着儿子吃得满嘴是油,燕回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下巴,顺嘴问道:“出了这种事,海燕不得乱套了?”
余响夹了一筷子菜,咽下后轻笑道:“可不是,今天上午好几个股东带头抛售股票,下午估计会跌停板。本来我还想买几手,谁知道事态发展急转直下,倒是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