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日志,找到上次记忆的节点。
编辑对钟商产生的矛盾心理持续时间很长,竟然有四年之久,在这期间,编辑依然会和钟商相处,但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到底是什么时候编辑解开了心里的结,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感觉在逐渐变淡,而最终能够改变他心意的是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某天夜晚,荣湛到钟家花园找人,转了一圈没找到,正打算离开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他认出其中一人是钟商,于是缓步靠近。
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梢,他看见两个身高相仿的少年正在争论,嘴里说着什么周末郊游之类的话。
荣湛靠在树干上,不动声色地观察。
钟商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衫,特别显眼,对面的少年也穿了件浅色上衣,半个身子被树挡住,不停地碎碎念,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
荣湛忽然想起这是大马路对面的孩子,名字叫祁弈阳。
祁弈阳:“一起去吧。”
钟商:“我答应哥哥周末去图书馆。”
祁弈阳:“郊游是老师组织的。”
钟商:“不去。”
祁弈阳:“你有那么多哥哥,为什么..”
两个少年围绕要不要郊游的话题掰扯十分钟之久,听得荣湛想打哈欠。
不过很快画风有变,祁弈阳那小子竟然开始动手动脚,使用了熊抱伎俩,抱住钟商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不肯松手。
钟商可不情愿了,碍于礼貌才没把人推到。
“去吧去吧,”祁弈阳哄道,“我想和你做朋友,咱俩可以成为哥们。”
荣湛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皱起眉头。
钟商费了点力气把人推开,暖白的皮肤泛着愤怒的红晕,强压着情绪说:“我有约,还要我说几遍。”
祁弈阳有点不高兴:“你天天围着荣湛转悠,他可不在乎你,圣诞节那天晚上,我看见他拿走了他送给你的礼物,你找不到那么伤心,你还愧疚,他就这么看着你,根本是故意的,说实话,你那天是不是哭了。”
这番话迎来一片沉默。
钟商侧身对着荣湛,脸上的表情看不清。
祁弈阳没有说谎,荣湛确实干过这种事儿,还不止一次。
他挺好奇的,钟商会有什么反应。
约莫半分钟后,钟商开口,声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冷清:“我和哥哥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祁弈阳瞪大眼睛:“你不信我?”
“跟你没关系!”
说完,钟商绕过人就走了。
虽然看不见脸,但荣湛能想到钟商此时的表情,应该会觉得委屈。
他异常坚硬又冷酷的心,在这一刻有了松动。
这天晚上的事并未结束,荣湛的目标很快落在祁弈阳身上。
他在对方回家的途中把人堵在绿林出口,这里不常有大人经过,而且灯光幽暗隐蔽,很适合做些有趣的游戏。
“祁弈阳,”荣湛用手电筒晃了晃对方的脸,“小商不想跟你做朋友,我跟你交朋友好吗?”
祁弈阳脸色古怪:“你是荣湛?”
“是我。”
“你刚才说跟我交朋友?”
荣湛一点点走近,脸上挂笑:“不愿意?”
祁弈阳打量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
这家伙被绑走过,回来时遍体鳞伤,在同龄人眼里受到某种无声的歧视,不过很快凭借温和友善的性格收获一片赞声,不管学生还是长辈都很喜欢他。
“我知道你没表面那么优秀,”祁弈阳相信自己的判断,语气略带嘲讽,“他们都被你骗了,其实你挺能装的。”
“我好像没招惹过你吧。”
“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当然行,谢谢你的评价。”
荣湛一点不生气,关闭手电筒,走到祁弈阳面前。
祁弈阳自认为震慑住他,大发慈悲地说,“有个条件,出来玩带上钟商。”
荣湛笑了:“没问题,作为新朋友,我送你一份见面礼。”
祁弈阳这辈子最怕爬行动物,当他看见荣湛被蛇缠绕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时,当场就腿软了,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别动。”荣湛警告道,“你的新宠物,好好感受一下它的热情。”
祁弈阳寒毛直竖,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脖颈钻进来,顺着颈梁骨漫游背部。
“啊啊啊!”
下一秒,祁弈阳吱哇乱叫地跳起来,疯狂舞动四肢,一边尖叫一边往家跑,完全没了往日小领队的威风。
荣湛也挺意外,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逗,他捡起宠物蛇,语气很无辜:“这么漂亮的宝宝竟然被嫌弃了。”
第二天,他带着蛋糕主动看望被吓瘫在床上的祁弈阳,基于第一人格创造的良好形象,他在大人面前是三好学生,很容易就踏进祁弈阳的卧室。
祁弈阳属于受惊过度,请了病假,像霜打的茄子。
身心都受到摧残,因为父母不相信荣湛能干出那种事,反而觉得祁弈阳倒打一耙。
荣湛走到床边,对上那惊恐又愤怒的眼神,直接说明来意:“以后离小商远一点,听到没有。”
祁弈阳不甘心地看着他:“我们是同学..”
“哦,差点忘了,”荣湛露出恍悟的神色,好心提醒道,“那你出门在外要小心,看着点脚下,它就在你家门前的草地里,等你晚上睡觉,它会顺着窗户爬进来,钻进你的被子里。”
祁弈阳的瞳孔骤缩:“你赶紧拿走,我都听你的。”
“这才乖。”荣湛把蛋糕放在床头,顺手摸了摸祁弈阳的脑袋,对方僵直身体不敢动。
他忽然一脸认真道:“我以后天天来找你怎么样。”
祁弈阳瞪圆眼睛,脸上的血色‘唰’的褪尽。
荣湛笑着摇头:“一条蛇就把你吓成这样,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走之前,荣湛还跟祁弈阳的父亲聊两句。
祁父很骄傲地透露:“阳阳最近在锻炼自己的耐心和毅力,就快完成五千粒积木的空间站,他可是很少坚持做完一件事,如果成功,我答应带他去现场看世界杯。”
荣湛嘴上说肯定行,转身就拿走了一粒积木。
因为这件事,荣湛从心底改变了对钟商的态度,那种矛盾消失了,他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擅长在思想上解套,当初是他自愿代替钟商离开,只是那份痛苦没有找到合适的宣泄口,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以至于他见到钟商就无法释怀。
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平衡这种心理,所以后来选择做一名外科医生。
想通之后他找到钟商,说出让对方记住一辈子的话:“小商不喜欢的人,哥哥会帮你赶走,我不敢保证每时每刻陪在你身边,但只要你有危险,我肯定会出现。”
这番话另有含义,他知道大部分人更喜欢白天的自己,而他作为身体真正的主人,以后只会在必要的时刻出现。
钟商用那双晶亮的眼睛注视他:“哥哥,我知道是你拿走了礼物。”
荣湛好奇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钟商说:“第二天你还给我的时候。”
“你讨厌我吗?”
“不,我爱哥哥。”
“我对你这么坏,为什么还不远离?”
“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做朋友,最重要的是你不坏。”
荣湛卸下所有戒备和伪装,主动对钟商敞开怀抱。
他们交互真心,友谊更进一步。
“小商,我会找一个人来保护你。”荣湛很认真地承诺。
钟商特别纳闷,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也想不通谁来保护。
等到第二天晚上,钟商发现哥哥变得不爱讲话,一副冷酷的扑克脸,从这天起,哥哥会坐在楼下花园的椅子里,默默等他关灯入睡。
钟商最开始还不习惯,可任他怎么叫哥哥也不上来,过段时间后,若是哥哥不出现,他反而会失眠,心里期盼能在楼下见到熟悉的身影。
黑衣人是编辑在失踪的两年里根据需要创造出来的第二人格,回归家庭后,黑衣人鲜少出现,直到这天晚上,编辑又把第二人格找出来,并且不断放大人格特征。
他让第二人格变得更有耐性,可靠又果断,临危不惧,同时这样的人格又带着摧毁性和攻击欲望,后来这种欲望找到了很好的发泄点,那就是格斗。
至于那种超乎常人的占有欲,本就属于编辑身上最显著的特点,通过祁弈阳的事,他看清自己对钟商有着近乎病态的喜爱。
就像他在黑暗世界里要守住的一束光,偶尔会动动要破坏的念头,但永远不会付诸行动。
两个少年之间深厚的友谊几乎在同一时期变质,他们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感情就像花儿一样自然而美丽的绽放。
黑衣人起初只是在花园里活动,后来进入房间,坐在床边看着钟商入睡。
他不说话,钟商也不说,颇有默契地互相望着彼此,用眼神交流。
他们跟所有青春期的青少年一样安奈不住心中燃烧的火苗,会想触碰彼此,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为单纯的友情拥抱,而是带着陌生又美好的情谊互相试探,他们摸摸彼此的脸颊和头发,谁也不会躲避,就这样确定了心意。
钟商过生日那天晚上,编辑让人闭上眼睛,在无比熟悉的花园里,他夺走了小商的初吻。
由于天气不给力,三天后补办了生日宴。
他们的友情彻底变质,整个过程被钟商用相机记录,最后辗转多年又回到荣湛手里,揭开了所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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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定时器响起,日志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脑海里自然形成的画面也随之消散。
荣湛睁开眼睛,刚刚醒来的他,照旧头脑混乱,像是有人拉扯他的神经在胡乱打结,使他头痛欲裂。
老师听到动静,操控着轮椅快速朝他靠近,“放松,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