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啊,坏得很。
沈新月鼓着脸,像只河豚,“擦脸是香香,亲嘴也是香香,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亲都亲了就不要东拉西扯。”
“好。”江有盈站直身体,正色,“既如此,那我问你,亲过了,怎么样,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又打算拿什么对我负责。”
是了,是她色令智昏,主动亲人家的。
“我现在没有钱。”
本来就站在楼梯下,矮了人两阶,兜里空空,说话也没底气,沈新月惭愧低下头。
微眯了眼,唇边浮现一抹淡淡讥讽,江有盈摇头,明显对她失望。
“那你还来问我,是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没点数?张口闭口都是钱,回家玩泥巴去吧,小学生。”
“我是大学生。”沈新月抬头。
曾经还是大老板呢,但好女不提当年勇,这句心里说说得了。
“那更蠢了。”江有盈转身上楼,“滚远些,别来烦我。”
一口气提到嗓眼,吐不出咽不下,憋得心脏疼。
目送她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沈新月慢吞吞扭身坐在台阶,双手圈住膝盖。
被骂了,难过。
不敢冒昧说爱,对江有盈,沈新月是喜欢的。
说是自卑也好,胆小也罢,身体和心灵的本能牵引无法抗拒,她倒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学生,喜恶都简单。
心中顾虑重重,嘴里的话也不漂亮,把人惹生气,挨骂是活该。
楼上江有盈大力关闭房门,沈新月站在院子里昂着头,欲张口,又紧紧闭上嘴巴。
摇摇晃晃回家,淋浴间洗澡,那个胖嘟嘟丑兮兮的储水热水器被拆掉了,空间骤然变大,只是墙面留下大块黄褐锈迹以及数个圆形黑色创口。
隔着湿漉白色雾气,紧盯墙面,沈新月抹了把脸上的水,莫名想起江有盈。
她心里坏掉的热水器应该早就拆掉,但伤口还在。
她拆机器的时候说,干脆把瓷砖敲掉重新铺装,换个颜色,换个风格,不要再试图填补,那会更加丑陋。
沈新月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重新铺装她心灵的能力。
眼下的情况,确实不是一段好的感情的开始。
可还是忍不住对她的过去好奇。
吹干头发,躺到房间小床,沈新月向好友发送消息:
[什么情况下杀人不犯法。]
[???]
又来,丁苗真是服了她。
[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呐我的姐。]
[你非要置人于死地。]
[前前任给你生大胖小子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生气。]
沈新月本想说替朋友问的,但心里不愿意江有盈的事儿被人知道。
她干脆不回答。
[你听我细细讲。]
[假如说,一个人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进了监狱,那么有可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出狱吗?]
[这个前提,是她年纪真的很小,她其实也是受害者,她满是苦衷。]
[她很委屈,她真的是无辜的,是那些人太坏她实在走投无路……]
丁苗一头雾水。
[你到底在干嘛?不是说好了休假,还是你认识了什么人。]
沈新月让她别管。
[你回答我就是,别的以后再说。]
[最好不是你自己。]
确实年龄也对不上,丁苗专业角度帮她分析,问她具体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刚刚打字发送完毕,联想前文,补充:
[不会是杀人吧。]
沈新月回了个狗坐地上的表情。
[仔细描述一下案件经过。]
丁苗开始认真。
[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沈新月回答。
[哈哈哈哈哈。]
[滚吧你。]
好,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骂。
哼,不帮拉倒,沈新月切换对话框,浏览器搜索。
忙活一个多小时,网上搜索了各种青少年犯罪案例,她内心认为还是有这种可能的。
有个成语叫“杀人偿命”,但还有个词叫“法外有情”。
具体案情具体分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
江师傅当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早就吃花生米了,她们哪里还有机会见面。
楼下外婆回家,小猫“喵呜喵呜”,沈新月立即掀开被窝下楼。
抓着老太太进堂屋,沈新月回身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江师傅来秀坪几年,除了陈阿婆,她的家人过年过节有来看过她吗?或者说她短暂离开,去别的地方与家人团聚?”
外婆瞪眼,“你又瞎打听人家。”
沈新月双手合十,小狗作揖,“求求了嘛,我真的很想了解她。”
“干嘛,你喜欢人家。”外婆拿了大搪瓷缸喝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根本配不上她。”
什么?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沈新月愤怒。
外婆坐在太师椅,掰着手指头数,“你没钱没工作,还倒欠一屁股债,啥也不懂啥也不会,整天两眼一睁就是吃,江师傅又能干又漂亮,你们不合适。”
捂住心口,沈新月呼吸困难,确实,说的都是事实,但干嘛非要说出来呢?
太伤人了。
“做朋友总可以吧,我关心她,想了解她的过去,走入她的心灵。”沈新月找补说。
亲亲的时候江师傅都没有推开她呢,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人家秋雅结婚,你搁这儿又唱又跳。老太太真是的!
外婆搁了搪瓷缸,沉口气,“那你就自己去了解,自己去问,我不会拿她私事到处乱说,别找我打听。”
好好好。
“那我只问一句。”沈新月竖指,“她还有别的亲人吗?妈妈爸爸,外婆外公啥的。”
“没了,全死光了,她是孤儿,血缘全部断绝,就自己一个。”
外婆临走前警告,“你要真喜欢人家就好好处,别跟以前那样三心二意的。”
沈新月天大的冤枉,“我哪有三心二意,都是坏人欺负我,蒙骗我!”
小猫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外婆脚边打转,她弯腰抱起一只,揉着肚皮走了。
沈新月上楼,小房间窗口往外看,江师傅家的小院在黑夜中像一颗小小的,炙热的心脏,沉稳有力跳动着,持续不断供给她明亮的温暖。
她怕黑,自己为自己打亮手电。
答应了芳芳姐要去送菜,沈新月一大早就爬起来,跟外婆打声招呼,她拿个塑料袋给自己装些脆脆酥,挎上水壶就准备上山去。
外婆追出房间把她喊回:“吃了饭再去呗,饿晕了咋整。”
沈新月篮子一扔,嘴一瘪,“你昨天说人家两眼一睁就是吃。”
“可不是。”外婆扯她进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那睁眼就是要吃的。你以前坐办公室不觉得饿,那是鸭健康鸡健康了,现在要干体力活当然得吃饱。”
到底亲生的,外婆心疼。
“是亚健康。”沈新月纠正。
话音刚落,江师傅进门:“早啊。”
“早早早,煮挂面吃吧。”
外婆急着出门,说某某菩萨今天过生日,跟老姐妹们一早就约好的。
“中午晚上在寺庙吃斋饭,晚上还得过夜,你们俩就自己安排。”说完风风火火进厨房,烧水下面。
沈新月搁了塑料袋,自觉去后院菜圃拔葱。
她脚步慢吞吞,鞋跟拖拉响,墙角回头见江师傅没打算跟来,小失落。
蹲在菜圃边,把小葱外面一层老叶子连带着根茎上的泥土摘干净,她委屈吸一下鼻子,也讲不出委屈个什么劲儿,听见身后动静,立即回头。
江有盈倚墙站着,双手环胸,下巴尖翘得高高的。
“让你喂鸡,也没喂,光顾自己吃。”
对哦,还没喂鸡呢。
择干净的小葱先搁在菜圃边,沈新月去拎了菜板菜刀,扭头四处看,院里没瞧见上次江有盈切的那种青菜棒子,本能看向她,寻求帮助。
江有盈朝外婆的菜地努了努下巴。
沈新月走过去,地里扯出来七八颗小青菜,抖抖土,拿去切。
“阿婆!沈新月拔你的小菜喂鸡!”江有盈扭头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