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沈新月坚决不会在这种时刻抛弃她。
“我不能输给你。”
冷静分析,江有盈真的伤害过她吗?她们之间当真就无法挽回了吗?
到底多大的仇怨,有闹到对簿公堂,甚至两方大打出手需寻求法律帮助吗?
人脑前额叶皮质30岁仍在发育,它影响人情绪、计划,分析和决策等等,此刻恰是人理性决策黄金期。
“我不想做只会索取的那一方,要你来安慰我,哄我,给我煮饭,甚至提供稳定的经济支持。”
抛开情绪问题,事情就这么简单。
她在小厨房里那番话,沈新月认为更多是试探。
“如果我那么容易被推开,我想,你恐怕会对我彻底失望,我不配站在你身边。”
她口中的过去,讲述得再是详细,也没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还有,人不能忘恩负义。”
她的顾虑、担忧,沈新月逐一反驳,见她横卧在床,一动不动,不满推搡两下。
“喂,跟你说半天,有没有在听。”
没动静。
沈新月扳过她肩膀。
偷偷躲在那哭,眼泪布得满脸。
“问你话!”沈新月使劲晃。
江有盈终于动了,回头看来,目光哀怨。
“肿么舒——”
嘴唇完全肿起,成电影里的欧阳锋。
沈新月哭笑不得,哀叹一声,踢飞鞋子爬上床,从后抱住她腰肢。
“我们不要吵架了,屁大事吵来吵去,好累啊。”
午后蝉声聒噪,老电扇吱扭扭,左右摇头,纱帐随风而起,鼓一阵,歇一阵。
江有盈握住她手,颈后是沈新月温热绵长的吐息。
启唇,有话要说,忍不住痛嘶一声,她手指碰碰,结痂的伤口再次渗血。
“我看看!”沈新月已翻过她肩膀,爬到她面前。
伤势严重,沈新月皱眉盯了会儿,哼一声,“谁让你乱说话,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她低垂着睫,风情内敛,沈新月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有盈所有失控和眼泪,都只在她们之间发生。
外人面前,她始终孤傲,不假辞色。
她们之间的碰撞从来不是单方面的。
避开受伤的唇,沈新月亲吻她冰凉的腮,“你骂我好多,我也骂你好多,我们扯平吧。”
重新倒下去,拥紧她,嗅闻苦甜发香,肢体接触胜过言语万千。
半梦半醒时分,楼下传来喧嚷,沈新月睡得迷迷糊糊,只依稀分辨出是几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似乎不太友好。
江有盈率先翻身坐起。她蹙眉,竖耳默辨,下床打开门走出去。
“怎么了?”沈新月扭头,心跟着一紧,也赶忙爬起追出。
赶至二楼围栏边,见小院不知何时竟挤满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剩下一男一女,已是花白头发的中年模样。
几人来势汹汹,老男人坐在院中茶桌旁,老女人张口叫骂,言语污秽,两个年轻男人竟冲进厨房,把碗筷家电抱出一通打砸。
“你们谁啊!”沈新月喊了一声,跑出几步,回房找手机给刘武打电话,说有人闹事,让他火速赶来。
刘武似乎丝毫不意外,“你们就在屋里别出去,我马上带人过来。”
沈新月跑出房间,探头往下看,江有盈去工具房提了电锯出来。
“她下去了!”
“拦着点!”刘武大喊。
沈新月赶紧往楼下跑。
第76章
大概一周还是两周前,沈新月网上收到私信,对方询问民宿具体位置,说一家人想来度假。
她拍视频为记录生活,分手那段时间给自己找点乐子,顺道宣传秀坪,试图炒热民宿房价。
往常私信的也不少,那人古怪之处在专门截取了视频里江有盈正脸,问这人也是你们那的吗?
沈新月当时没多想,荷塘重逢,她内心自然是喜悦,情感浓烈,内容相较以往似乎更能打动人心。
视频发出去,评论好多人夸漂亮,说秀坪风水养人,她以为对方只是单纯觉得江有盈长得好看。
当时没往深处想,她手比脑子快,消息发送,说“是”,还教他怎么在网上订房。
楼下三男一女,来势汹汹,一进院就嚷嚷着“姓江的滚出来”,沈新月记得江有盈说过,王志勇兄弟姐妹不少,跟他关系最好是王志刚,王志刚下面又有两个儿子。
人数对得上,八成是王家人找来了。所以那次江有盈才会发火打掉她手机。
把自己婚姻大事草草安排,只为迁离户口跟过去彻底划清界限,江有盈好不容易摆脱……
沈新月心口没由来一阵揪着疼,她太粗心了,当时竟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王家几口子八成就是短视频招来的。
可她一开始没打算发。江有盈突然闯入镜头,她当时心里就盘算,不删也不发,夜深人静时候自己躲被窝偷偷看。
是江有盈主动要求发的。沈新月倒不是推卸推责,探究背后根本原因,江有盈或许曾考虑通过外力推助。
但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勇敢,她一直坚强勇敢,最终选择亲口说出。
可一早埋下的雷,引线还是烧到了头。
几秒钟时间,沈新月脑子里过了一堆,心慌着急是免不了,好在她也算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比如被员工揪着衣领子手戳鼻尖骂。
很快冷静下来,她当即给刘武去了电话。
刘武的态度,让她更加确信是王家人找上门闹事,下楼,江有盈正好提着电锯走出工具房。
沈新月简直要被她吓晕,赶紧从后把人抱住,“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王志刚进门就把自己安顿在树下小桌,摇椅上地主老爷姿态,还自顾取杯斟茶,当自己家一样悠闲自在。
他的两个儿子生得矮胖,活似陀螺满院滴溜溜转,门口花盆碎了几个,蓝雪花花瓣黏在青石砖,厨房里的碗筷和微波炉也被他们抱出来摔。
他老婆扯脖踮脚,挥臂斥骂,一会儿又跑到院门口,拍着大腿喊:“来人呐,来人呐,快来看杀人犯呐,十五岁就杀了她爹的杀人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电锯“嗡嗡”作响,江有盈胳膊一抬,茶桌缺了个角。
强震掀得满桌茶具乱抖,茶水溅洒,桌边王志刚一蹦三尺高,跳回院门前。
他两个儿子被堵在厨房门口,“姓江的你有胆,有胆就把我们全杀了!”
江有盈提着电锯一言不发走过去,沈新月就是这时候冲过去抱住她的。
她真杀过人,他们到底是怕,抓紧机会撤离厨房,冲至院门口。
“我来处理,好吗?我来,听我的。”
沈新月摸到电锯开关,再一根根掰开她手指,连拉带扯把人推到屋檐下。
日头毒辣,她们刚吵完架,虽然沈新月觉得自己其实安抚得差不多,但此时她心绪未平,还是小心为上。高温会加剧她内心烦躁。
异常冷静,江有盈表情淡漠,音色平直,“杀光就好了。”
她想法极端,情绪反复,最擅长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话哪怕只有五成的可能性,不,哪怕三成,沈新月都不敢不重视。
稍侧过身,完全遮挡她视线,沈新月尽量保持语气轻快,“我给刘武打了电话,他让我拉着你,他们人多,短暂优势,我去拖着,等人来好不好?”
“我一个能顶三个。”江有盈死盯着院门口那几人,恨意布满眼眶,通红。
沈新月“嗯嗯”点头,“你厉害,我当然知道你厉害,可你也得为我考虑不是,我是说过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一定会去里面看你,但我不想你真的进去!”
三条人命,即便是对方挑衅在先,她早不是十五岁的江有盈,恐是免不了花生米伺候。
劝服有效,江有盈缓和了语气,“我是吓唬他们的。”
她表情严肃,“嘟嘟,不能软弱,软弱就会被人欺负,他们会蹬鼻子上脸。”
二十出头,她刚出来,被人堵在巷子里打,只想逃。
狱中几年,与社会完全脱节,她没办法。
现在不一样,她成长了,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这些家伙,八成是来要钱的。”江有盈分析道。
几人千里迢迢赶来,总不能真是为伸张正义,再说王志勇都死了多少年。
“见我过得还不错,想讹一笔。”
她真是机敏。
王志勇人品虽低劣,或有些生意头脑,才佑得王家富贵,他死后,余下资产下面几个兄弟姐妹瓜分,这十几年,王志刚手里那些钱估计败得差不多。
“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得逞!”沈新月握拳。
王家几个想要钱,又没胆进院,中年女人竟跑到隔壁小院拍门,冲着院里敲电脑的丁苗喊话:“你家隔壁住了个杀人犯,你知道不知道?”
丁苗一早听见动静,正忙着打电话,抽不出空,这时挂了电话走出小院,左右那么一看,事情明白个大概。
“干什么,想闹事?”
“律师来了,律师来了!”沈新月干脆拉着江有盈上楼,把她推进房间,“你回屋待着,我让丁苗处理。”
手指紧抠在门框,江有盈放心不下,“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怎么还想着暴力解决,这年头不兴打架的,打赢进局子,打输进医院,不能逞一时之快。”
沈新月想了想,也不强迫她进房间,“你要不放心,就站楼上看着,真打起来再冲下去也不迟,相信我好吗?”
目光惴惴,江有盈钝钝点头,“那你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