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秋这才迅速收起这点失态,冲她无奈地说:“我的血不行。”
“啊?”宋霁安眼底露出几分迷茫,“那怎么办?”
宋宁秋耐心同她解释道:“刚刚我和护士长在病人家属群里发布了求助,已经有病人家属愿意来献血了,应该很快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从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她来得很着急,走到手术室前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陪宋宁秋进去抽血的护士再次走来出来和女孩确认了一下信息之后便急匆匆带她重新进了手术室,甚至来不及让宋霁安几人同她道谢。
这一次女孩进去的时间比宋宁秋更长些,护士长送她出来时她的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能笑着冲门外等候的众人说道:“我和病人的血型完美符合,一定能帮到她的。”
“谢谢你,”宋霁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很感谢很感谢你,今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推辞,让我也能够帮助你。”
女孩面对宋霁安的感谢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挠挠头,如实说:“其实是因为来这次来献血有高昂的酬金我才来的。”
这也是她跑得这样快的原因,她现在确实有些缺钱,能用一次不损害身体健康的献血来解决燃眉之急,对她来说是桩不错的事。
“我知道,”宋霁安不是傻子,护士一开始只联络献血志愿者群是因为这是常规步骤,要在病人家属群里请求她人前来这种事,必然需要付出金钱。
如果不是她们都没有办法输血,一般情况也不会采取这种略有些高高在上的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仅仅靠金钱就能表达她的感激。
“上面的话也是认真的,”说着,宋霁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同女孩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我叫秦巧,”秦巧并没有推辞,她是个很外向的人,在到达这一层时便已经通过衣着看出了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非富即贵,作为普通人,她并不会为了什么面子拒绝这样的机会。
宋霁安认真记下她的名字。
秦巧没有久留,很快便告别下楼。
这场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一直到凌晨盛迦才被推出手术厅。
宋霁安和朱莉亚孟叶冉三个年轻人决定过去陪床,宋宁秋看了一眼脸露疲倦的付明琅,关心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付明琅摆摆手,“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盛迦怎么样,毕竟也是我带出来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我要负责。”
从盛迦安然无恙被推出手术室后理智就重新回归的宋霁安劝道:“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小的陪盛迦就好,刚刚医生也说了,她起码要明天才会醒来,您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
付明琅倒是没有死犟,她只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对于她这种想要长寿的人来说是每日日常,但最近这半年她少数几次熬夜都是为了盛迦,今夜哪怕她不会守在盛迦身边,那也必然是个不眠夜。
付明琅在宋宁秋走出验血室后并没有刻意去打量她,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浅浅扫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了?”付明琅直白问道。
略有一点出神的宋宁秋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在想一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车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私立医院也在近郊,回主城区的路连盏夜灯都没有,也就令宋宁秋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今晚发生的事还需要她们和奥普特那边协商处理,两人的手机里实际上都还囤积着不少信息,但无论是付明琅还是宋宁秋,此刻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直到司机将车开到付明琅在此地的住所,两人分开之后才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露出了今夜最真实的情绪。
付明琅的住所是一座小型别墅,接到她要回家的消息时茹萍早已等在了家中准备汇报今晚的情况,但付明琅只摆摆手,她透过二楼的落地窗,看向那辆尚未离去,还沉默着停在自己院外的车。
“您怎么了?”茹萍问道。
付明琅只冷哼一声,她深深凝视着窗外,过了良久才轻声说:“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茹萍没听明白,但显然付明琅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今晚光是被盛迦在危机关头给逼迫帮忙就足够令她恼火了,她实在想不到盛迦会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来揭开一切,但她已经被设计上了贼船,现在只能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也等待宋宁秋何时彻底查清楚一切。
而在楼下的车里,宋宁秋也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她眉心轻蹙,在回忆今晚在验血室发生的事。
她刚刚走出验血室的困惑并不是在做假,一次配血中出现无法输血的情况,唯一的原因是做交叉配血试验时失败。
日常试验失败的缘由有很多,但她的血和盛迦的血却产生了溶血反应,那时护士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您不知道亲属之间不能输血吗?可能会产生溶血症。”护士这样对她说道。
宋宁秋微顿,这才解释道:“我们不是亲属。”
护士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她安抚道:“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有的非亲属之间也有可能会出现这种反应,溶血反应出现的可能原因有许多的。”
可护士的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告知了宋宁秋,依据她的专业素养和刚刚已经对盛迦进行过的检查,认为她与盛迦可能有亲属关系是她下意识作出的判断。
这种判断拥有属于它的依据的。
但宋宁秋没有深究这件事,没有什么比保住盛迦的生命更紧急的事,现在除了她在场没有别的能够为盛迦输血的人员,而当她此刻也无法输血时只能选择外援。
于是她靠十万奖金请求了医院病友家属群的帮助。
可她在护士面前不深究不代表她真的不深究这件事了。
哪怕她早已在付明琅那里看过盛迦的资料,可也只是略微浏览,她做事向来认真,她需要弄明白自己和盛迦究竟有没有亲属关系,如果有,这离奇关系又从何而来,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她足够敏锐,甚至能感觉今晚发生的事太巧合了一些,总觉得哪里透出来一丝不同寻常。
为此,在走出验血室时,她还特意观察了当时在场与盛迦纠葛最深的付明琅的神情。
可惜一无所获,险些令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常年在商场见多了尔虞我诈,以至于精神太过敏感。
清理脑中繁杂的思绪需要一定时间,过了整整十分钟宋宁秋才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很快她便回到了酒店。
坐在沙发前,她给宋霁安的贴身司机刘杏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便接通,宋霁安虽然已经毕业,但是她早已做好规划,暑假的大多数时间都会留在景江,因此刘姨和周姨依旧留在别墅里照顾她。
宋宁秋电话打过去时刘杏也并未休息,她为了带宋霁安,每天的睡觉时间都在凌晨两点之后,多年来早已养成习惯。
“宋总?什么事?”
宋宁秋沉吟片刻,这才对那头说道:“三天时间,替我调查清楚盛迦的一切资料。”
刘杏闻言微顿,语气中带着些诧异,“是霁安的朋友吗?”
“没错,”宋宁秋说道:“我要知晓她家上下三代的亲属关系,包括远亲,着重调查母系那边。”
刘杏跟了宋家多年,早已知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宋宁秋下达指令,哪怕心底有些困惑却还是应了声好。
“三天左右,我会将资料发给您。”刘杏恭敬地回答道。
“不,不要发给我,三天之后我应该在上海参加峰会,你直接来找我报告,”说着,宋宁秋微微一顿,开口嘱咐:“这件事不要告诉霁安。”
等刘杏那头再次应好之后宋宁秋才按下了挂断键。
而她的第二通电话,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重新打出。
这一次接电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宋宁秋脸上的神情严肃,哪怕隔着手机,面对对方也颇为恭敬。
“王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王姨在另一头淡声问:“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我查清我家三代以上的亲缘关系,并且调查明白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正从事什么工作,人生经历如何。”宋宁秋说得细致了许多,“我知道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您也离开了宋氏,可能不太愿意做这件事,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而对于我的家境做摸底这种事,我也只能相信您。”
“发生了什么?”王姨的语气严肃起来。
“暂时我还不能说明,”宋宁秋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疑窦告知长辈,这种事起码要弄清楚完完整整的真相才行。
王姨沉默许久,这才应了声好:“可以,你多久要。”
宋宁秋:“两天,可以吗?”
王姨回答:“行。”
说罢,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宋宁秋有些无奈,她甚至还想着慰问一下对方的身体,结果对方显然并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王姨原名王秋慧,是跟着宋煜梅打天下,接稳宋氏重工的继承权的老臣,两人之间是和付明琅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友情。
她向来脾气冷硬,懒得过多和人谈话,一辈子都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宋煜梅了。
宋煜梅去世之后她只偶尔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宋宁秋和宋霁安,因为这是宋煜梅临终前的托付。
如果要寻找一个人去找帮助自己搜寻母辈是否有遗落在外的亲缘,那只有她足够让宋宁秋放心。
可依照王秋慧的脾气,在知晓事情的第一刻,大概就会因为今夜的重重巧合预判盛迦可能图谋不轨,刻意接近宋霁安,然后谋划这一切。
宋宁秋可太了解自家王姨的脾气了,她永远喜欢把一切往最恶劣的情况去想,并且很可能付诸实际,直接去把盛迦翻个底朝天,不在老友的女儿孙女身边留下任何威胁。
这也是宋宁秋并不打算把事情告知的原因。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凉了,宋宁秋昨夜通宵都在处理奥普特拍卖会上的事,孟家最开始的反应当然是将这桩事故压下,事实上也确实压下了。
可门外的记者能不乱说,宴会上的来宾却无法控制,虽然后续的拍卖会依旧正常举行,可晚宴吊灯落下砸到贵宾的事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因为警察的介入而上了热搜。
对于宋家和盛家来说,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要去处理的必要,顶多是去压下宋霁安和盛迦的名字而已,她们唯一要做的是全力问责。
哪怕同孟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出了这种事,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她们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宁秋眨了眨酸涩的眼,放下手机,她走到了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可她脑海里,在放松时,想到的却是验血室里那一片粉色和红色交叠的试管。
那是太过激烈的溶血反应。
激烈到它仿佛从上到下都叫嚣着——宋宁秋和盛迦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第79章 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
盛迦清醒时是在第二天中午,手臂的剧痛是打断她沉睡的最大因素。
那台吊灯落下的方位比她预料得要稍微偏些,现在她半边胳膊都打着石膏,脸上和背上还有数不清的小伤口等着换药。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海姚靠近北回归线,六月份天气已经湿热起来,这几天是难得的晴天。
盛迦睁开眼时,见到的是宋霁安惊喜交加的脸。
她显然一晚上没睡,平日气血红润的脸此刻有些憔悴,眼里布满红血丝。
“盛迦?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医生一直和我说别担心别担心,可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担心死我了。”
她猛地站起身,握着手上刚刚心神不宁中削好的苹果走过来,紧接着她忍不住眼泪落下来,“一定要做得这么伟大吗?一定要做下这种把我从危险里推开的事吗?你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盛迦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眼前又模糊了一瞬才重新清晰起来,宋霁安的小小抱怨令她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躲过去而已,你不用当成是我在救你。”
一整天没醒,她除了声音哑一些,唇喉竟然都没有任何难受,想也知道宋霁安一定细心照顾了自己很久,哪怕是这样细节也仔细关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