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姜盈画从被子里伸出手,薄薄的衣袖从他的手臂往下滑落:“想夫君陪着我。”
“..........”应咨俯身看着姜盈画的脸,片刻后脱下鞋子,掀开被子,躺在姜盈画的身边。
床帏放下,姜盈画像之前那样,蛄蛹蛄蛹拱进应咨的怀里,抱住了应咨的腰。
应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怎么了?有心事?”
“..........”姜盈画将脸埋进了应咨的怀里,许久才道:“父亲他是不是还不打算放过你。”
应咨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父亲”指的是姜言。
他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才轻声叹气道:“不是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吗?”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一向乖巧的姜盈画此时忽然激动起来。
他猛地用手臂撑起身体,隔着朦胧的光线看着应咨,哽咽道:“都是因为我........”“姜盈画。”应咨看着他,忽然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他,严肃道:“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说:“睡觉。”
姜盈画看着面无表情的应咨,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下床穿鞋子。
应咨先是躺着没动,片刻后见姜盈画开始下床准备穿衣服,这才有了动作。
他掀开被子起来,抓住姜盈画推门往外走的手,用力把他拽回来:“........杳杳。”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缓了几秒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也变的轻柔:“是我态度不好,我说错话了。”
他抓住姜盈画的肩膀,用力把姜盈画搂入怀中,吻了吻姜盈画的眉心,低声道:“杳杳原谅我好不好?”
姜盈画抓着应咨的衣领,将脸埋进应咨的怀中,肩膀微微颤抖。
隔了几秒钟之后,直到姜盈画用沙哑的嗓音开了口,应咨才意识到他哭了,“对不起,夫君。”
他抽着鼻子道:“我知道我很笨.......但是我不知道我会笨到这种程度......出嫁之前,母亲和姐姐们总是说,说我这样笨,一定学不会如何做好一个主母大娘子.......我当时还不信,说要证明给他们看.........现在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胡乱擦着眼泪,咬了咬唇,半晌才道:“夫君,要不........要不我们和离吧。”
应咨:“...........”他猛地抓住姜盈画的肩膀,手指掐入姜盈画的皮肤和血肉里,力道大的姜盈画几乎要觉得疼了:“不准。”
他沉声道:“想都别想。”
“可是........”“姜盈画,你想过和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听到姜盈画说要和离,应咨的脸色终于变了,刹那间黑如锅底:“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觉得与我和离之后,你还回得去姜家吗?!”
眼下姜应两家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一旦姜盈画离开应家,姜家自然也不可能再接纳他,到时候,没有应咨和母家的庇护,姜盈画连基本的去处以及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我,我不一定要回姜家,我可以和初晴嫂嫂一样,买一处宅院住下来,然后,然后再.........”然后再作什么呢?
姜盈画话说到一般,眼里逐渐闪过一丝茫然,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
他虽然从小未被认真培养过,但也知道双儿最好的命运和最终归宿就是找一个顶好的夫君嫁了。
嫁进夫家之后,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他还从未想过,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他还能成为谁。
“如果你实在想要离开应家,搬出去住,可以,我不会拦你。”应咨低下头,对姜盈画道:“经商、读书,甚至出去旅行散心,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唯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和我和离。”
姜盈画瞳仁微微颤抖,看着应咨:“.........”“今晚你说的话,我当作没听到,你不要再提起了。”
看着姜盈画明显被吓到的神情,应咨缓下语气,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杳杳........不要离开我,好吗?”
姜盈画抿了抿唇,片刻后用力攥紧拳头,道:“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
应咨见他字句坚定,眉头微微蹙起:“........什么约定?”
“我嫁进应家,已经快要一年了。”
姜盈画说:“倘若我,我再过一年,还未给你生下孩儿,我们就和离。”
“不行。”应咨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我不同意。”
姜盈画:“................”他眼睛微微瞪大,像是忽然得知了什么让他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连呼吸都乱了,用力咬紧下唇,直到唇被咬破,渗出血来。
应咨:“........”他猛地意识到姜盈画是在诈他,用力抓紧了姜盈画的手,想要解释:“杳杳..........”“原来我,原来我真的没有怀孕..........”姜盈画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说话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原来里面真的没有小孩.........”如果他怀里真的有小孩,一年之内肯定能生下来,那应咨就不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而应咨之所以会拒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没有怀孕。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姜盈画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腹,痛哭出声。
他的小孩.......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小孩.........原来只是一场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笨,这么无能,不仅没能帮助他的夫君平步青云,连孩子也不能帮他生..........听着姜盈画撕心裂肺的哭声,应咨心间微颤,用力闭了闭眼,忍住了眼睛里的热意。
其实,他一直都不敢说,曾几何时,在听到姜盈画有孕的那一刹那,他也曾窃喜过。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在明知姜盈画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得知姜盈画有孕,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开心。
他也想拥有一个有着他和姜盈画血脉的小孩,可上天和他们夫妻俩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也只能认命。
他俯下身,将坐在地上哭的姜盈画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应咨坐在床边,看着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落泪的姜盈画,半晌,他才轻声道:“我们一定一定会有孩子的,杳杳。”
他握住了姜盈画的肩膀,低声轻柔安抚:“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姜盈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半晌,他才道:“应咨。”
他说:“要不.........我们还是和离吧。”
第39章
“..........”头顶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这一次,姜盈画没有听到应咨的回答声。
姜盈画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单纯执拗,认定的人或者事轻易不会更改,就像他认定应咨是他的相公,就会永远敬爱他;而他最大的问题,同样也是执拗,固执己见。
应咨知道自己不能强行改变姜盈画的性格,见说不通,便也不再和他说了。
姜盈画的余光里,只能看见应咨站了起来。
片刻后,应咨微微俯下身,与姜盈画双目平视,半晌,姜盈画才他听见他道:“你现在不冷静,有什么事,我们白天再谈。”
应咨怕自己在这里,会继续刺激姜盈画,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姜盈画的头,道:“你先好生休息吧,我去书房和应琏再谈一些事情。”
姜盈画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想要说些什么,可此时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咨起身披衣,随即推门出去了。
姜盈画在床上坐了一晚,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晨光从窗户中斜斜射进,耳边响起鸟雀的响声,应咨也没有回来。
姜盈画知道自己惹应咨生气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惹应咨生气的情况下,遵从自己的心,只能抱着膝盖,盯着某一处默默发呆片刻,许久,才慢慢地将脸埋了进去。
自从姜盈画提出和离那一夜之后,应咨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开始很少回凝香居,避开和姜盈画直接交谈。
但他也并未夜不归宿,而是大部分都睡在书房里。
两个人像是恢复了刚成亲那段时间那般,甚至比之前还要生疏,要不是每次吃完饭后应咨都会叮嘱仆人给姜盈画煮一碗养胃的汤药端上来,姜盈画还以为应咨要不理他了。
他也想和应咨坐下来谈一谈,但应咨应该是被姜盈画那一晚吓到了,总觉得姜盈画一开口就是要谈和离的事情,因此应咨总是私下里避开和姜盈画的相处。
加上应咨在京城呆了几个月后,因为开始逐步上手新的事务,想要与他结交的人也不少,应酬很多,导致应咨平日里确实很忙,姜盈画能在家里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心中苦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有笙笙陪伴在侧,平日里倒也不算太过于无聊。
但随着笙笙逐渐长大,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也出现了。
就是关于笙笙的落户问题。
当初姜盈画和应咨把笙笙带回来,是因为以沈初晴的身体情况,无法亲自养育他。
但笙笙毕竟不是姜盈画和应咨的亲生孩子,要落户,也不可能落到应家的族谱里。
但是要落在姜家的名下,又不太可行,毕竟姜培安和沈初晴都已经和离了,姜家不一定会接纳笙笙,万一姜培安日后另娶新妻,笙笙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思及此,姜盈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先让笙笙在沈初晴家落了户,然后他再带回来接着抚养为好。
但这件事还需要和沈初晴商量过才能实行,于是在某一天,姜盈画便抱着笙笙来到了沈初晴的小苑。
相比于刚刚生完孩子时的憔悴,沈初晴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刚诞下笙笙时,他甚至连用餐都要小侍端到床前,由小侍持勺喂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修养近一年之后,他已经可以自己梳洗挽发,甚至还能自己推着轮椅,到院中晒太阳。
上天夺走了他的一双腿,但却没多夺走他坚毅独立的灵魂。
姜盈画抱着笙笙掀开车帘,由如墨扶着他下了马车。
他走到沈初晴的小院门前,刚敲了第一下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惊恐的声音:“世子,请你不要来了!”
他说:“我们家夫人说了,既已和离,此生是不会再见你的!”
........世子?
姜盈画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门内人说的世子大约不是他的夫君,而是他的哥哥姜培安。
姜盈画愣了愣,敲门的手都慢了几秒,半晌才开口道:“是我。”
“...........”门内安静了几秒钟,片刻后,木棍落地的声音传来。
“嘎吱——”小院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半侧。
门只被打开一点点,小心翼翼露出一小个头,姜盈画一看,是沈初晴未出阁起,身边就一直跟着的小侍沉璧。
他的手一直仅仅扒着门沿,似乎是准备见识不好就立刻关上,直到看到了姜盈画,他脸上才出现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语气也不复方才那般紧张,而是变的送快起来:“呀,世子妃,还真的是你。”
他把门从里面打开来,讨喜的乖巧脸颊上挂满了开心的笑,道:“快进来吧。”
姜盈画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因为沈初晴生完孩子身体落下了病,导致身体不太好,现在孩子快一岁了,不仅越来越沉还很闹人,所以每次姜盈画抱着笙笙来看沈初晴,都是由沉璧先抱着给沈初晴看的。
“感觉又长大了一点。”距离上一次姜盈画抱着孩子来看沈初晴不过才过了半个月,沈初晴感觉笙笙的脸颊又圆润了些,人也调皮了不少,在沈初晴没什么知觉的大腿上动来动去:“宝宝不要这么快长大好不好?娘亲快要抱不动你啦。”
姜盈画:“..........”他原本还在逗着孩子笑,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来。
沈初晴不能走路,一旦孩子长大,学会走路了,那沈初晴就真的不能再碰到孩子了。
“.......”姜盈画低下头,看着沈初晴刚沐完发,还未施珠钗的泼墨般的青丝,许久才移开眼,强打精神,道:“嫂子,我今天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你说。”
姜盈画说:“嫂子,笙笙也马上要满一岁了。他是个男孩,日后可以科举从仕,但现下他还未落户,若无户籍身份,日后想要读书,都不能进入私塾。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先把他的户口落在你这里,我再把他带回去抚养。”
沈初晴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能在我这里落户。”
姜盈画闻言一怔:“为什么?!”
他说:“我看到很多寡妇或者被休弃的双儿,都可以单独立户.......”“前提是,那些女子或者双儿的丈夫都死了。”
沈初晴声音艰涩:“只要我的丈夫还活着,我就不能单独立户,孩子......当然也不能归放在我的户口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