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去年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的场景。
那时候她在兴师问罪,湛秋则以为她精神方面多少带点疾病,还很包容地想漂亮的人这样也没关系。
两个人调到了不同的频道,接受错误信息,居然还顺利聊了几次,聊得湛秋心动不已。
可是时隔至今,湛秋还是没能把她想要的东西找回来。
也许自己早一点找到,还给沈清慈,沈清慈早就把话说清楚了,不会为了让她能想起来,跟她进行前情回顾。
回顾了几次,发现无用,还添麻烦,不如说清楚。
因此,导致湛秋领会错对方的意思,失落至此的根本原因,还是她自己。
湛秋不愿意怨恨她人,尤其是喜欢过的人,失望是真的,从前的快乐也不作假。
但就算把责任归于自我,她亦不想苛责自己,是自己的问题但不是自己的错误。
说一千道一万,交通事故害人不浅。
她决心与之搏斗,把对生命不负责任的人都送去绳之以法。
她心里做好了准备,如果沈清慈求情,她立刻拒绝。她们俩的情分也都没有了,互不相欠,更别谈这是原则性问题。
沈清慈在收银台前站定了,表情收敛,没有从前刻意呛人的冷漠,也没有表露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松。
湛秋先开了口,毕竟她还在上班,“欢迎光临,今天会员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理完货的店长从货架露出半个身子,正要走到收银台前帮忙,却眼尖地看到是谁在收银台前,于是脚尖一转,一秒都没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不过人性偏好八卦,谁都喜欢看热闹,赵瑕还是留了半只耳朵,想知道她们打算谈什么。
湛秋很敬业,没有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
但沈清慈也绝非常人,她还能语气平淡,“一根玉米,一杯热豆浆。”
“好的。”湛秋只能照做。
“两个茶叶蛋。”听上去像随口说的,看见什么说什么。
沈清慈根本就不吃茶叶蛋的,便利店的早餐,沈清慈都不爱吃。
也不知道这份是买给谁。
湛秋尽职尽责地帮她打包好了。
“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结账吧。”
付完款,沈清慈才在湛秋安静的目光下开口,说到正事:“我来,是为了跟你说声抱歉。”
湛秋当然明白她来不是为了看自己,也不是为了买早餐。
“为了哪件?”湛秋问。
这个问句让沈清慈顿住,似乎她没想过,湛秋会这么直接地话里有话。
“为了我舅舅打扰你的事情,我今早才知道,已经拒绝他了。以后他再越过我联系你,你不要理他,我也会监督他。”
湛秋像是很难消化这段话一样,看着她的脸,听完了也没接话。
过了一会,在沈清慈蹙眉时,才慢吞吞地点头,“那他有说为什么联系我吗?”
沈清慈默了默,还是告知:“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的身份,认为你能帮到他,打算负荆请罪,向你赔礼道歉。还想让你看在我跟你认识的份上,帮他想办法,让他儿子判得轻一点,最好无罪释放。”
原话是“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沈清慈在心里讥笑一声,但不肯将这话转告。
很遗憾,她跟湛秋没做过一天朋友,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当”关系。
“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湛秋这样表示。
“就算你有,也不应该助纣为虐。”
沈清慈很清醒。
湛秋喜欢她的清醒与克制,但这样的人正因为把理智与感性分得太开,也很难为谁所拥有。
“可是你拒绝了,你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湛秋问。
“会的。”沈清慈平静道,看上去事不关己。
“连我妈都说我,平时不会做人,才用不上你这道关系。”
她自嘲式微微笑了一笑,“这话我没有意见,你应该也没有。”
湛秋其实有意见,事实当然不是那样,这跟沈清慈会不会做人无关。
但是沈清慈已经自作主张帮她表达了,她急着否认就太幼稚了,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清慈。
沈清慈垂眸,沉默地离开。
“等一下。”她还是喊住了沈清慈。
第72章 “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会员日,商品有折扣。
沈清慈只买了早餐,折扣不是很明显。
但没有人在意,连帮忙结账的湛秋,也在一声“滴”一声后,忘记了几件商品的具体数字,甚至忘记沈清慈手里的纸袋里装了哪些东西。
记忆忽然又很不好。
忘东忘西,可还记得沈清慈刚才自嘲式的笑容。
对此,湛秋觉得很伤感,像被埋在堆积的雪里,闷得难受。
但这份伤感抽象,跟心疼、爱怜之类的具体情绪无关。因为被莫名踹开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不需要在这时圣母心作祟。
湛秋喊住了她,看见她脚步及时停下,但没*有立即转过身,犹豫片刻之后,才回身,用“有何贵干”的表情看她。
沈清慈的耳钉是花朵形状,修长的脖颈上戴着那条第一次跟湛秋一起喝咖啡时出场过的山茶花项链,花朵与珍珠缀在毛衣前,毛衣的领口又浅浅地包裹着脖颈。
繁盛的气息中和了她自带的清冷感,眉型不知何时换了风格,恰如小山重叠。
“我想再多说两句,醉驾肇事情节严重,本来就构成了危险驾驶罪,所以我不需要再从中作梗。虽然我不喜欢你舅舅,也跟你……闹得不愉快,但这件案子的推进过程中不会存在我的个人情绪。到时候判决应该不会轻,但那是他……”
“活该。我知道。”
沈清慈不想听了,直接接过她的话,用更冰冷的语气来掩盖当下的微弱失望。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热衷阴谋论。这是肇事者咎由自取,伤者的伤情要伴随终生,罚多重都无法弥补,我没有傻到以为你在只手遮天。”
湛秋是教养很好的人,也许做过最凶的事就是打举报电话,把她品行不端的领导送进拘留所小住几日。
湛秋不想再有误会存在,才认为有必要跟沈清慈说清楚。
毕竟一码归一码。
沈清慈就算不喜欢这个人品差的表弟,但他们才是一家人,湛秋不想沈清慈以后被家人责怪的时候,忍不住埋怨自己这位“大小姐”。
好在,沈清慈仍旧清醒。
“我支持一切的法律判决。”
沈清慈又说。
她像在发暗语,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湛秋听出来了。
湛秋不知道沈清慈父亲具体的行径,但是能感受到,沈清慈为之痛苦了许多年。
如果沈清慈能换一个时间点用心坦诚,而不是拿来做拉开彼此距离的武器,她会好好安慰沈清慈,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错。
“还有事吗?”
沈清慈问。
“没有了。”
湛秋摇摇头,很快想起来另一件:“哦,以后如果是这种小事情,你给我发消息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过来。”
她提醒道,大家都能轻松。
“湛秋。”
沈清慈冷声喊她的名字,像从深海里刚浮上来的水妖,她没有应,生怕那是一个带着魔法的魔咒,一旦答应就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如果进了黑名单呢?”
她平静地问。
湛秋却目光一晃,破天荒地感觉到尴尬。
沈清慈居然知道。
有天晚上她点燃了沈清慈送她的线香,味道宁神而幽隐,被她带到另一个半球,夏天里去。
燃烧后的灰烬积攒一截之后,落在香插里。
她从安静平和到情绪难控,只隔了灰烬断离这一个画面。
她的自尊心,她的骄傲感,她关于爱的美好梦境在碎掉很久之后的某一夜,骤然发作,令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与不甘。
她既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不是她想要的样子。也傲气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沈清慈就有资格这样地对待她?玩弄她的感情?
她之前只是屏蔽沈清慈,但故作成熟地认为,成年人的分开应该理性处理,留着好友很正常。
但在当时的情绪之下,她还是发起脾气,把沈清慈拉进了黑名单。
她不会再喜欢沈清慈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也没遇到糟糕的事情,庄园里的小动物们发出人类难以拥有的乖巧声音,在一个月光柔和的良夜里面,她感受到了不能被爱和选择的痛苦。
以前她不能理解,文艺作品和现实生活中,因为一段感情的结束而被毁掉所有。
她理解分开的悲伤,从爱到不爱的遗憾,理解需要一段时间才走出来的痴情,但是不能理解因为分手,人也面目全非。
生活里有很多很多事可做,也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