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慈不想再往里走了,“你不是单纯邀请我来做客的对吧,是想跟我说什么?”
湛秋请她在沙发坐下,“上次见面我情绪不稳定,话问得急,没有礼貌,惹你难过了,抱歉。”
湛秋说客气的话不是好事情,她的抱歉更像是一个句号。
比她继续较真下去还要令人忐忑。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抱歉。”
“很多话只是气话,没有道理,你不用听进去。”
沈清慈第一次否定自我。
“那我怎么分辨气话跟真话?”
湛秋认真发问。
沈清慈不知道如何说,只能道:“你觉得不合理的部分,就是气话,合理的就是真话。”
湛秋却没完全领悟,可是也不想深究了,怕又聊到要让人掉眼泪的部分。
她就笑笑,“好啊,那我自己来定。不提了,今天我很高兴,也祝你玩得开心,当作我的弥补。”
说着想起来,“对了,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啊?”
她问,这次目光里有了期待,头微微偏,还像从前一样问她问题。
“一件你见过的物品。”沈清慈给出提醒。
湛秋心想,别是那把破伞就好。面上笑道:“我很期待,什么时候能送到,我让人取。”
“我离开后,你就能看到了。”沈清慈说。
湛秋不解,反而更好奇,“这么神秘?”
沈清慈承认自己这个人拧巴,她不想当场看见湛秋的表情,怕湛秋满意,又怕她不满意。
湛秋也尊重,为她倒了茶,倏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这个转折的语气让沈清慈心头不受控地一沉,她感到喉咙干,把茶杯端起来,还没喝,又问:“什么事?”
“我要离职了,这个月,陪我父母去南半球生活。”
第87章 不该出现在她华丽生命中的庸碌
一片云飘过,天色暗了暗。
初春里,空气被大量苏醒过来的植物动物攫取,稀薄得趋于真空,声音在这里被拉长,变成沉重的物质,哐当砸下。
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沈清慈仍陷入沉思。
她先是钝钝地看着手里的热的苹果水,比刚才室外的香槟看上去更有湛秋的风格。
湛秋只为她倒了半杯,透过杯壁传出来的温暖,跟冬日初次喝到时没有两样。
她抬眼望湛秋,又疑心自己听错了,湛秋的语气跟表情就像素描纸上的初稿,清淡而简略,不像做了一个浓墨重彩的决定。
她于是怀疑,这句话又是什么小说梗吗?
还是最近的热门段子?
湛秋的冷幽默?
她宁愿她是落伍的、是滞后且无趣的,她可以“不以为然”地听湛秋耐心跟她解释。
但是湛秋这次没解释了,像打算暖手那样紧紧捧着茶杯,吹了吹,夸今日份的果茶好喝:“好甜,你尝尝好不好喝。”
仿佛这个话题已经聊完了。
沈清慈按着她的指令把热茶喝下去,没有学像湛秋那样吹,因为力气不足。
好在茶水的温度被严格控制在适宜入口的温度,温度只是微烫,直接喝舌头也不疼。
果茶甜润不腻,是很好喝,里面还有红枣的甜味。
“突然决定的吗?”
沈清慈听见自己问她,声音如常,比她内心的想法更平静。
好像真正的她躲在一旁,看另一个人跟湛秋交流。
沈清慈跟湛秋共坐在同一条沙发上,隔着落地窗,庭院里的树木都不是寻常可见的品类,比沈清慈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有生命力。
一看就是湛秋的树。
湛秋今天作为主人公,定了一个简约风的故事线,*没有穿上沈清慈想象中繁复的礼裙,一身白色系的穿搭。
但还是精致地做了头发,戴了首饰,珠光宝气十足。
珠宝璀璨,而她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几抹不谙世事的艳丽。
美,漂亮,但是没有做店员时的青春可爱气息,像一个形同陌路的局外人。
湛秋把该说的话都说出口,心里一一打钩,要道歉,要宣布消息,要周到地收个尾,按她姐教的那样体面。
好在,沈清慈今天出席了,很好说话,没有冷冷的带着刺,表露出不耐烦或不高兴。
也没有故意试探她的底线,看她们能不能回到不谈长久但是可以暧昧的阶段。
她没有认为那两种状态的沈清慈就是不好,凭良心说,曾经一度吸引她的可能就是沈清慈的与众不同——即一些不好。
只是艺术馆一别之后,湛秋想了太多太多,大脑都快要死机了,所以不想再去研究。
她们能相敬如宾地待在她熟悉的空间里,让她很安心。
喝了几口热茶,她心情变得更加自如,谈话也流畅起来。
她回答沈清慈,“不突然,春节我跟父母讨论过,他们想在那边定居一段时间,姐姐让我在旁陪伴。原本我舍不得这边的生活,不过同一份工作做久了就枯燥,我最近越来越觉得累,也不能很好地服务顾客了。”
沈清慈却出神地想到某一天的早上,湛秋跟她说她是专属会员,她说她要申请注销。
现在已经不是她注销不注销的事了,湛秋想要离职了,清空会员登记。
她只能理性地说:“嗯,便利店的工作很辛苦,也太过单调,你厌倦很正常。”
她从来不认为湛秋会一直待在第十九街,无论湛秋在那里的笑容多热情,也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份不该出现在她华丽生命中的庸碌。
“谈不上厌倦啦,本来想到去便利店工作,是因为我出事故以后总感觉闷闷的,想多跟人说说话,进行不费脑的劳动。现在我已经完全好啦,也体验到了我想要的规律生活,是时候步入新的阶段。”
湛秋还是很愿意表达自己,说到自己的想法和安排时,轻快得像一只从林间飞起的鸟。
她随时拥有新的阶段,湛秋终于要往前迈了。
南半球意味着什么?
距离,时差,还有颠倒,连季节都不可以再同步。
春天即将开始,湛秋却没有看花的安排了。
几个月之前,自己生病时,湛秋在她床边告诉她,等她病好就带她去爬山。
那是沈清慈久违了的在病中也安心的感觉。
现在想想不可思议,湛秋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无私给予她很多珍贵的情感。
本来春天是爬山的好时节,但一张机票就可以割舍。
沈清慈突然打算拦截那个在路上的礼物。
“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喝完杯子里的热茶,放在茶几上,语气带着一点质疑,似乎想要戳穿什么。
在巨大的情绪之下,她反而清醒了,恢复一半往常的状态。
湛秋家里的风水镇人,今天赴宴之后就像被夺了舍,一直晕乎乎的,反应都迟缓。
但眼下已经没必要了。
湛秋看见她的神态变了,眼里有了锐利的光芒,不知怎的,心情反而更好。
“我认为要跟你说,我们又没仇,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不告而别也很奇怪。我不想哪天你有事情去便利店找我,发现我离职几个月了。”
沈清慈挑眉睨她:“为什么不想呢,听上去不错啊,说不定我会震惊,也会失落一阵。站在你的角度有没有损失,你没有想过这样做吗?”
真吓人,沈清慈真是太了解人性了,湛秋当然有想过。
就算这辈子都看不到沈清慈追着她车尾大喊“没有你我怎么办”这种苦情剧情,起码可以幻想一下沈清慈发现她不在原地时的怅然若失,这种精神胜利法也不错。
湛秋是个不高明的追求者,跟很多气急败坏的示爱者一样,一旦发现没戏,就想看对方后悔。
但是呢,她放弃了,从她决定邀请沈清慈来她家里起,她就决定成熟地处理这段“初恋”。
湛秋嘿嘿了一下,并不尴尬,也不想说谎。
沈清慈立即就明白了。
“所以,你决定离开国内的这个决定,跟我有哪怕半点的关系吗?”
沈清慈决定问出口。
如果只是不想工作,没必要离开这个国度,湛秋在哪里都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听到她冷静提问,湛秋先是一怔,随后表现得非常开心,还笑出了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有一瞬间,沈清慈松了一口气,认为刚才说出来的决定跟“订婚宴”的小玩笑一样,又是一个恶作剧。
湛秋经常语出惊人。
湛秋洒脱地宣布:“我们的谈话终于进入下个阶段,沈清慈,你看,你也能坦诚地跟我沟通嘛。”
所以有奖励吗?
沈清慈压住自己的眉,不让它表露出心虚。
“走吧,去楼上参观参观,来都来了,你不感兴趣吗?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湛秋带她从步梯上去。
沈清慈在上台阶中途问:“你离场这么久没有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有人在那里接待啊,酒水餐饮音乐都有,还想我一直陪着?”
“都等着呗,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