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96章

“逸之哥哥!你还好吗?”叶星辞凑到楚翊身边。他竭力蜷缩身体,居然把臀部从反绑的双手间一点点挪了出来。楚翊试图效仿,但远不及少年的身体柔软,失败了。

“你受伤了吗?”楚翊急切道。

“没啥大事。”叶星辞将手探到男人身后,解开绳索,对方又帮他解绑。逃离束缚的二人紧紧相拥,找了一片宽敞的地方休息。屋里空荡荡无任何家具,便背靠梁柱而坐。

“下巴好痛。”楚翊缓缓活动着下颌骨,“亲一下就不痛了。”

叶星辞笑了笑,小心地在对方唇角啄了一口。他按揉被踢打的后背,向其他人发问:“大家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须臾,传来一个悲戚的回应:“是宁王爷把我们抓来的,因为我们四处宣扬他在南齐吃喝嫖赌的破事儿。唉,何必抓我们呢,大家根本就不信那是真的。”听嗓音,是个中年男人。

四周浮起一片诺诺的响应:

“大半天了,一顿饭没给,倒是给了好几顿胖揍。”“可别把命交代到这了,真不该贪图那二两银子。”“这宁王爷年纪轻轻的,咋恁狠的心。”

宁王就在你们身边揉下巴呢,叶星辞想,同时心里泛起愧疚。

花钱雇人“说书”时,他没料到会被庆王倒打一耙,酿成此刻的局面。得知众人都是轻伤,无人丧命,他重重地松了口气,依在身边的肩膀,感觉一条手臂揽住了自己。

哗啦,门开了。

几个男子出现,每人手里都提着木桶,看来开饭了。直到这伙人用瓢舀起桶中液体,向或坐或躺的众人泼洒,叶星辞才发现那是沸水!

好歹毒!

惨叫随热雾腾起,众人四窜如鼠。一人瞥见背靠梁柱互相依偎的二人,顺手泼来一舀。楚翊立即挡在少年身前,用身躯护住对方:“小心——嘶——”

沸水划过冰冷的空气,淋在背上。渗透衣料时已不再滚烫,依旧带来灼痛。四目相对,他看见浓浓的疼惜瞬间溢满小五的双眼。少年咒骂一句,就要奋起还击,被楚翊按住了:“我没事!”

“他娘的,这群败类……”小五愤恨切齿。

泼完沸水,这几个混蛋又从腰后抽出长鞭,抖了开来,照着众人劈头盖脸地抽打。动作凶狠而冷漠,如同鞭打牲畜。鞭稍发出锐利的呼啸,衣料撕裂声和痛苦的惨嚎响成一片,仿佛身临地狱。

楚翊死死护住小五,将对方箍在怀里。鞭稍带刺,“刺啦”划破衣物,他预感到即将降临的剧痛,不禁咬牙绷紧肌肉。

这时,小五猛一翻身,反而护住了他,轻声道:“别怕,老子能保护你,大不了跟他们干一仗!”

长鞭如地狱的火舌,少年张开双臂,用未长成的身体抵挡毒打,喉间冲出痛苦的闷哼。楚翊心头热血奔涌,这声音隆隆地响彻耳畔,令他浑身颤栗。

“小五!傻小子!”他试图推开少年,但对方死抱着他不松手,于是二人滚在一处。

有生以来,楚翊第一次尝到被爱人、被一个男人真心呵护的感觉。生母和养母给了他最温暖的亲情,逝去的挚友是他的引路明灯,永远走在他前面。而这样赤诚热烈的爱,从未有过。

他周身激荡着莫大的幸福感,可为之生,为之死。

鞭打停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换棍棒,四下里腾起阵阵哀嚎和棍棍到肉的闷响。楚翊想护着小五,可对方偏要护着他。撕扭中,毒打终于告一段落。

“你们这些杂碎刁民,还敢不敢说宁王爷千岁的坏话了?!”一壮汉抡动棍子,凶恶地开口,“见识到宁王府的厉害了吗?”

众人惶恐嘟囔:“见识到了,见识到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他奶奶的!叶星辞气得牙根痒,身上也很疼,后背肯定划破了。只听那人又道:“天一亮,你们就去承天府告状。”

“不敢,不敢。”

“去,必须去!不然你家里休想好过!”那人用棍子在众人头上一扫,卑劣地笑了,“我们宁王府,不是不讲理。既然打了你们,就不怕你们告状。待承天府作出判决,赔偿你们也就是了。”

叶星辞听见楚翊呼吸沉重,正在强压怒火。果然,庆王是要朝他们身上泼一大缸脏水。好几十人,集体到衙门状告皇九叔囚禁毒打百姓,舆情风暴一触即燃。

施暴者走后,众人窃窃私议,这宁王府也太嚣张了,打了人还逼人去告状。看官府拿他没辙,一定特别爽快吧。

不远处黑暗的角落,传来一阵低语,是个男人在自我安慰:“不,我不能死在这。我快当爹了,我给孩子的小风车、小木马才做了一半。我要好好活着……我还有一两银子的酬劳没领,那是请稳婆用的……”

叶星辞感觉楚翊微微一震,显然被触动了。子嗣问题,依然是深藏男人心底的症结。不过,他已经谋划好了“医治”的良方,帮男人解开心结。

第174章 我打我自己?!

捱到五更末,小两口跟随一众无辜民众被放了出来。

头套麻袋,栓成一串,跌跌撞撞到了空寂无人的街上。打手们取走麻袋,以伤害家人为胁,命他们前去承天府告状,而后才解开绳索。

“现在就去,在衙门口待到天亮!尽管告,宁王府不怕告,还会赔偿你们。”

叶星辞悬着心寻找宋卓他们,见三人都挂了点彩,嘴里骂骂咧咧。

众人不敢违拗,乌泱泱前往承天府鸣冤叫屈。往衙署前的大坪一坐,在刺骨春寒中哆哆嗦嗦抱着膀子,等衙门开门办公。每人都带着瘀伤,鞭痕和烫伤。

几个守门衙役频频侧目,一看便知是出了重大冤情,未敢上前查问。

叶星辞混迹其中,心里愤恨而后怕。庆王这一毒计若成,能将楚翊打成遗臭万年的无道王爷。楚翊心疼地查看他后背的伤势,说有几道淡淡血痕,还好衣服厚实。

宋卓凑近,也跟着看,随后将叶星辞拽到一旁,悄声道:“你挨打的事,千万别叫太子爷知道,对夏公公也不能提。上回你落水,太子爷警告我们,再让你受伤,就抽了我们的筋当跳绳。”

“没说当绳,就说抽筋。”司贤在旁纠正,“你别把咱太子爷塑造得那么暴虐。”

叶星辞说明白了,心里再度潮起对太子和家人的思念。进了二月,便离家整一年了。一年啊,人的一生,也不过几十个一年而已。

他挪回楚翊身边,依偎在对方肩上,轻叹道:“说实在的,我四哥,可比你四哥好多了。他最疼我,永远不会设计陷害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也参庆王一本吗?”

“不,我反而会在朝堂上为四哥辩解,请皇上别深究。”楚翊从容一笑,眸色幽深如不见阳光的湖底,“因为,我要给自己加分。无需我多言,皇上和吴大人自会给他减分。我越宽容,减得越多。”

天边渐渐透出一线光。像不断朝墨里兑水,夜色很快被稀释,风似乎也小了。

街面行人渐多,挎篮的、背筐的、推车的。人们围拢上来,吸溜着鼻涕看热闹,问这是怎么了。多大的冤啊,这么多人堵着衙门告状。

“我们大伙都被宁王府的人打咧!打得可惨!一个个心狠手毒!”率先嚷嚷的人脸上没什么伤,显然是庆王府的人混进来造势的,“就因为我们拿他的事说书逗笑!”

“是啊,拿鞭子抽、滚水浇,‘惨’这个字,就是专为我们而造的。”众人附和。

人越聚越多。

一传十,十传百,都赶来凑热闹。还有睡眼惺忪的,为了热闹连温暖的被窝也舍弃了。经营早点摊的来兜售包子、豆花,说看戏也别误了吃早饭。

叶星辞也买了些热包子充饥,闪着油光的包子馅在冷风中颤巍巍散发出香气,他两口一个,不亦乐乎。

车轮辘辘,由远及近。

一架雕龙绣虎的华贵马车停在承天府衙署门前,车旁的随行者吆喝:“都堵在这干什么呢!让一让,别挡了四王爷的銮驾!”

叶星辞嚼着包子一扭头,好嘛,庆王“恰巧”路过,要在打手们搭好的台子上唱戏了。

“别这么粗暴,看看是怎么回事。”装扮清雅的中年男人步下马车,扫视眼前“盛况”,不易觉察地挑起嘴角。

“九王爷拘禁毒打我们!求四王爷给我们做主啊!”混在人群中的庆王府家丁大叫,随后一呼百应。

“给我们做主啊……做主啊……主啊……”

庆王的脸上,又浮现击垮瑞王那一夜的亢奋。他强压笑容,仔细询问情况,故作痛心切齿:“这个老九,也太过分了!诸位放心,就算承天府和宗正寺管不了他,本王也会以兄长的身份管教他!绝不让他继续为非作歹!他最近春风得意,娶了公主,在外地办好了差事,又将出任春闱主考,可也不能太狂傲了!”

言辞之间,满是妒忌。

又喝令身旁随从:“去,传我口谕,命承天府尹立即升堂断案!亲自来门前问案,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还这些无辜者一个公道!”

坐在“无辜者”之间的楚翊整整凌乱的发丝,微微回眸,用阴冷彻骨的目光盯了四哥一眼。

四哥啊,四哥。

他想起小五方才的话,苦涩的笑意涌上唇角,又倏然化作决绝。他想告诉四哥,自以为能掌控局势,往往是失控的开始。

片刻,衙署大门开启。一袭红色官服的承天府尹快步而出,脸上犹带睡意。先叩见庆王,又询问案情。

“宁王打人!”被殴民众愤慨地诉说宁王的暴行,几十人要联名递状,状告当今皇九叔宁亲王凌虐无辜,欺压百姓。

“承天府尹,你都听见了?一定要仔细查办本案!”庆王压抑着语气间的得意,右手兴奋地盘弄手串。查办结果如何,无关紧要。这么一闹,宁王的名声已经臭了。

“下官明白——”

“荒唐,本王在此!”楚翊陡然起身,一振粗布衣摆,负手玉立于凛风。他死盯庆王,高呼道:“难道,我连我自己也打?!”

这,便是唯一的破解之法:以身入局。

“他、他是宁王……”楚翊身边鼻青脸肿的人群倏地自觉散开,震惊不已。承天府尹亦是一惊,定睛端详楚翊,紧接着抢步上前参拜:“下官疏忽,怠慢了千岁。”

叶星辞随手将没吃完的包子揣进怀中,也跟着站起来,又看看同时起身的宋卓等人:“我们几个,都是宁王府的!”

“老九,你怎么……”庆王神色慌乱,视线扫过叶星辞,诧异冲口而出:“公主?!”

“什么?她是齐国的公主……就是宁王妃……”众人哗然,一齐看向面庞微脏的俊美少年,又看看那因揣了包子而微微隆起的前襟,“没错,应该是王妃。”

既然被庆王认出来,叶星辞也不隐藏身份,坦然四顾:“不错,我是宁王妃。”

接着,他面向承天府尹,按照计划不紧不慢道:“府尹大人,昨日我和九爷撞见有人当街绑架百姓,就想带着随从去解救。没想到,也一并被绑走了,还遭到那伙来历不明的贼人毒打。贼人自称是宁王府的,今天一早放了我们,还胁迫大家来承天府报官。真荒谬,连宁王爷本人都绑了,还说自己是宁王府的!根本就是恶意污蔑!”

说着,他霸道地捏住楚翊的下颌,双眸锐利生寒:“看看,把九爷的下巴都打青了!”

承天府尹恭谨颔首:“下官必定尽快查明,请王爷和王妃移步衙署,歇息诊治。”

“一点小伤,不足为虑。”楚翊断然拒绝,昂起略显脏污的俊逸面孔,优雅地整理粗布袖口,“无论进出,我们都套着麻袋,看不见路。但我天生方向感强,差不多记得拘禁我的所在。请派出一队捕快,随我去捉拿贼凶,晚了恐怕就跑光了。四哥和在场的百姓,也同去做个见证,为我洗刷冤屈。待确定幕后黑手,本王帮大家写状子,讨回公道!”

“好!”伤痕累累的众人击掌响应。

如意算盘又打乱了,珠子都崩飞了。庆王蹙眉,瞥向贴身随从。

后者面露费解,不懂哪里出了茬子,居然把宁王两口子也绑走了。随后又略一点头,示意庆王天衣无缝,庄园早就收拾妥当。就算找过去,只要拒不承认就好。

庆王了然,换上儒雅随和的笑脸:“没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败坏九弟的英名。既然九弟知道贼窝所在,那我们这就动身吧。”

这时,围观人群中信步走出一人,是罗雨。他对楚翊耳语几句,随后让承天府尹备马,王爷和王妃总不能步行。

跨上马匹,叶星辞看见了好友于章远,满面倦色,这一宿想必很折腾。点头致意后,他双脚一夹马肚,驱马跟随楚翊。庆王的车驾也紧随其后,再之后是乌泱泱的受害者和凑热闹的。

兜兜转转,走过多条街巷,楚翊在一座挂有“待租”木牌的闲置宅院前勒马,笃定道:“就是这!”

受害者也纷纷打量这宅院:“好像是吧……被揍懵了记不清了……王爷说是,那就是……”

混在其中的庆王府家丁一看,宁王连地方都没找对,登时松了口气,有恃无恐地叫道:“我也记得,就是这!”

第175章 自有高招在后头

“这是哪?”庆王随之下车,疑虑不安地看向随从。后者再度面露费解,低声道:“王爷无需担心,宁王记错了。”

“破门搜捕!”

由承天府尹亲自带队,一干总捕和数十名捕快持刀踹门,鱼贯而入。不消片刻,便从院中拖出十几名壮年男子。各个酒气熏天,人事不省。

几名捕快还抱出麻绳、棍棒、皮鞭等“凶器”,丢在一众醉汉身边,大声道:“启禀四爷、九爷,府尹大人,凶犯凶器并获!房屋里还有些许血迹,而且、而且……”

捕快欲言又止。

看着那些醉汉,庆王浑身一抖,脸色霎时惨白,额头沁出冷汗,难以置信地低喃:“连升?怎么会……”几名随从也骇然相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个受害者眼尖,高声替捕快说出余下的话:“快看!这些人,都配有庆王府的腰牌!”又有围观者尖叫:“我认得!中间那个人,是庆王府的一个管家,经常上街采买!跋扈得很!”

罗雨环抱手臂立于围观人群,冷眼斜睨着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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