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裕也一下子明白了自家上司的选择,禁不住又开始怀疑上司和游戏舱里那个银发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组织里曾经的搭档吗?
看起来不仅如此。
降谷先生好像……
不,他紧急刹车。
降谷先生只是非常有责任心,面对任何陷入危险的公民,他都会拼上性命去救的!
安室透躺进了知花裕树隔壁的游戏舱。两个游戏舱相连,他可以借此进入知花裕树所处的游戏,然后唤醒他。
铁制的舱门逐渐合拢,安室透闭上眼,意识被拖拽到最深处,眼前的世界豁然一转,变了副模样。
……
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可说不上美妙。
世界对现在的知花裕树而言无比陌生,他感觉一切不该是这样的,又说不清为什么不该是这样。有哪里很奇怪,但又似乎从来如此。
他一直都没有名字。
一直都这么过着。
有时候被拉去做实验,他们会叫他54316,简称为16号,那是编号,不是名字;有时候连名字都没有,被按着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做,像个物体似的。
没人跟他说话。
那些拉着他做的男人——他私下给他们起了攻ABCDEFG的代号,倒是会和他有些交流。
但大多数没什么意义,只是用肮脏的词句侮辱他,好歹算是会说话。
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在没有剧情的时候甚至连呼吸和动作都没有——就统称为NPC吧。
第一次看到那个奇怪的金发男人是在图书馆。少年刚在实验室被抽完血放出来,躲在书架子后抱着本书昏昏欲睡。
忽然感觉到身前覆盖了一片阴影,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某个攻来了他的秘密基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陌生的金发男人。
长得很好看——很像是来的新攻,气质温柔——这回是要上温柔挂吗。都是假温柔,床上从来不管他的死活。
少年拿书的边角尖尖对准他,“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这人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哦,是新来的NPC啊。”少年放下心。
这个新来的NPC似乎比别的智能许多,没剧情的时候也能动弹,只是不会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但他好看的长相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少年恩准了这个NPC跟在自己身边;不恩准好像也没用,这个NPC被设定的程序似乎就是黏着他。
倒是很好用。
他会做很好吃很甜的小蛋糕,会陪他跑步锻炼身体,会听他讲冷笑话(虽然他从来不笑)……
少年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轻飘飘的世界,他第一次找寻到某种具有实质感的东西。这让他再次找回探究的欲望,试图找出那个答案。
——我是谁,我叫什么?
“你是谁?”他这样问金发男人,对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极微弱的波动,尽管转瞬即逝,却让少年无比兴奋。
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他找到了微渺的一个小线头。
他尝试着寻找金渐层——这是他给金发男人取的名字——更多的表情。
藏在拐角处突然跳出来吓人一跳;拿小鸡毛掸子挠他痒痒;给他读主人公饱受磨难悲惨死去的虐心故事……
金渐层都没有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任他胡闹。
或许是疯狂臆想出的幻觉,少年觉得金渐层的目光永远都是温柔的,其中又含着某些别样的意味。
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
但他喜欢这种目光。
金渐层再次出现新的反应和表情是在一个傍晚,少年被按在落地窗前承受着粗暴的对待,嗓子哭哑了,模糊的泪眼中,他看到了庭院里的金发男人。
浑身僵住。
身后的人甩了他一巴掌让他放松,他只呆呆地注视着金发男人的脸。
——愤怒、恼恨、杀意。
从未有过的生动。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少年却只想把脑袋狠狠撞破,用鲜血挡住脸颊,什么也不再去看。
也不要再有任何人看到他。
再抬眸的时候金发男人已经不见了,庭院空空荡荡,冷风席卷,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少年最终没有撞破脑袋。
他慌乱地用上所有的技巧尽快结束了正在承受的事情,过程中一直用余光瞟着房间的门,生怕金发男人会闯进来。
之前在实验室那边,金发男人就曾闯进过实验室,似乎是打算将他拉出去。
但场景会被一次次刷新,程序的运转不会被NPC影响,金发男人的出格行为就像是一个bug,在那次之后就得到修复。
他不再尝试将他拉出去,只是默默待在房间角落陪着他。
但是被攻拉进房间的时候,金发男人从来不会跟进来的。
是落地窗惹的祸。
真讨厌,落地窗讨厌,攻ABCDEFG讨厌,NPC讨厌,金渐层最讨厌。
少年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埋在膝间掉眼泪。
怪奇怪的,他一点也不想哭,甚至觉得一切都很好笑,可眼泪自有自己的想法。
连眼泪都不听话,眼泪也讨厌。
哭着哭着,身前的光源又被挡住,少年再次被吓了一跳。
发现是金渐层,他二话不说把人揍了一顿。
在揍人这方面,他似乎挺有天赋,抬手就知道打哪里最痛最难受;金渐层又变回了人机,任他发泄,一声不吭,甚至在他不小心打上书架的时候抓住他的手看了看,吹了吹,像是怕他打疼了。
吓得少年哆哆嗦嗦,心说哪来的神经病,比我还神经。
他不打了,金发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擦掉唇角溢出的血迹,转身离开了。
少年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他,黏着他了。
真好,真好。
小线头被他亲手掐断了。
其实金渐层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好坏,他太坏了,金渐层一定会讨厌他。
深夜,少年坐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发呆,万籁俱寂,四面八方都是孤岛,空空荡荡。
他放空了思绪,什么都没想。
关于自己是谁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不要管这种事——有一个声音在说。何必要知道自己是谁呢?
不要在意,不必思考。
少年灰色的眼瞳慢慢变得空洞,忽然,砰地一声,烟花映在其中,点燃了瞳孔的光亮。
他又被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有敌袭?关门放八崩——”
等等,八崩是个什么东西?狗吗?狗不是该叫哈罗吗……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逐渐反应过来吓到自己的是烟花。
漂亮璀璨的烟花像闪烁的星星般挂在夜空。
再度出现的金发男人站在烟花下凝望着他。
一只手点点自己,又将拇指和食指弯曲,指尖朝颏部点了两下,同时微微点头,最后食指朝向他。
少年的脸颊顿时烧红了。
那是昨天两人一起看过的手语书上教的句子。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
被当成实验体和物品的少年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没见过山川和河水,也不知道学校和游乐园的模样;爱只是书本提供的抽象概念。
可他今晚看见了烟花。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烟花为他点燃了足够照出前路的光亮。路的尽头,他等着他走过去。
给他爱。
第153章
窗外下着连绵的大雪。
少年窝在金发男人怀里,脊背贴着胸口,滚烫的温度贴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永不分离的谶言。
金发男人仍旧无法言语,他在纸张上写下一句话——你要找到自己的名字。
名字。
少年把脑袋埋在他肩膀处,贪恋着对方的体温,委屈地抱怨:“我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