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熠一脸叹为观止,转头对汤珈树道:“汤先生,我现在真的有点好奇,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汤珈树也站起身,坦诚而郑重道:“郑先生,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中午还有点别的事,吃饭就改约下回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郑时熠被这俩人轮流放鸽子,不禁摇头失笑,但他最关心的显然也不是吃饭这回事,“没问题,机会以后肯定是有的。”说着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语气耐人寻味:“汤先生放心,我跟你打包票,最迟明天下班前,offer一定会发到你手上。”
郑时熠倒是言出必行,汤珈树不清楚对方是怎么跟季与淮商量的,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时越科技发来的书面offer以及新员工入职心理测试题。
扣上笔记本电脑,在客厅走了两圈,然后又坐下,再次打开电脑,他盯着屏幕上铺开的邮件正文,强迫症似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汤珈树已经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这么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是什么时候了,有句话说,成年人快乐的阈值越来越高,但季与淮不一样,那是他从少年时代延续至今的辗转反侧寤寐求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掀起山洪海啸。
孟蕾收到汤珈树发给她的一张截图,很快回过来消息:恭喜啊,各种意义上的愿望达成。(烟花)(烟花)(烟花)
被好友一语中的地说中心事,汤珈树丝毫不觉难为情,坦坦荡荡地回了个嗯过去。
孟蕾:以后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啦。
汤珈树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敲下一行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郑时熠的脸,顿了顿,删掉原本的内容重新编辑:我没想过那么多,能跟他重新做回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
孟蕾:你知道吗,人性最大的弱点就是贪婪,近一步,就想再近十步,一百步,你现在这么想,以后就不一定了。
光标停在输入框不停闪动,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客厅没开灯,光线昏暗,汤珈树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屈起一条腿靠着沙发背,袅袅烟雾自他修长指尖盘旋而上,继而弥散在空中,面前屏幕微光笼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那么久,孟蕾终于收到汤珈树的回复:我实在是个卑鄙的人,竟然妄图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孟蕾:我其实一直很困惑,你说叶星宇是你的第一任男友,那季与淮跟你应该是从没在一起过吧,既然都没谈过,普通朋友之间,你到底对不起他什么?
天彻底黑了下来,整个客厅完全陷入黑暗,汤珈树不得不起身按开了灯,这么一动作,肚子跟着开始咕噜噜地叫,人太兴奋或者悲伤的时候就会丧失食欲,但为了补充能量,他还是决定去厨房给自己煮一碗面。
至于什么面,完全取决于冰箱里还剩下什么食材。
西红柿切块备用,鸡蛋磕进碗里打散,热锅冷油,食材一股脑儿丢进去煸炒,起锅,然后开始煮面。
细长龙须面在沸腾的水面上开花般翻滚,汤珈树拿筷子拨了拨,放在旁边流理台上的手机忽然嗡嗡来电。
拿起来接通,孟蕾在那边兴师问罪般地嚷嚷:“你干吗不回我微信?”
汤珈树搅着锅里的面条,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
孟蕾哼哼道:“每次一问到重点你就岔开话题,我真是好奇死了,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如果十二生肖里面能再加进去一个动物,孟蕾绝对是属猫的。
但显然,汤珈树还没有准备好要去满足她的好奇心:“以后慢慢再跟你说吧。”
“六年前你就是这么搪塞我的。”孟蕾幽幽道。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汤珈树恍惚了一下,六年,原来从孟蕾第一次从自己口中得知季与淮的存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他和季与淮各自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足足用掉了十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听筒里一片沉默,孟蕾等了等,以为自己锲而不舍地追问惹了汤珈树不快,试探着喊他:“……珈珈?”
一声珈珈,让汤珈树回神,伸手将火关掉,他对电话那头的孟蕾道:“行,只要你不嫌故事无聊,那我就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预告预告,接下来几章会进入学生年代回忆,讲两人如何决裂,篇幅不多,但剧情蛮重要的,不建议跳过~
PS:之前有读者质疑季作为公司一把手对招聘的事居然做不了主,这里说明一下:让汤进公司就是他默许的(前面在火锅店那里就提到过),拿背调的事质疑只是单纯想刁难汤而已,至于为什么刁难,后续剧情马上会讲到。
第6章 名副其实的竹马竹马
地图铺陈开来,靠近沿海的港口城市S城,代表着汤珈树和季与淮的两枚蓝色小点在此汇聚,时间线拨回到十年前,两枚蓝色小点也随之跟着往北方内陆城市迁移,重新定位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城,因为实在太小了,在地图上只能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才足以看清楚那座小城的全名€€€€桐山县。
五月下旬,盛夏的酷暑还未真正来临,清晨六点多钟,持续不断的自行车铃声响彻摆满菜贩小摊儿的林荫路,两岸葱郁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连成一片,这条通往桐山一中的必经之路,因为有很长一段坡度,成为了学生们争相在此处飙自行车的地方。
一个双腿加速猛蹬的男同学从两辆并驾齐驱的自行车旁擦身而过,敞着怀的校服衣摆随风鼓动,还不忘回过头来扯着嗓门挑衅:“季与淮!汤珈树!快点儿啊你俩,磨磨唧唧,还是不是男人?”
季与淮闻言只是笑,汤珈树嗤之以鼻地回敬他:“程大头,少€€瑟,看路吧你,别一会儿摔个狗吃屎。”
那位被叫程大头的扭过身冲着他比了个中指,眨眼间又往前飙了一段距离。
“傻逼吧,一把蛮力没处使,一会儿准摔。”
季与淮忍俊不禁:“你可别说了,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真摔了,回头打球咱们班可少个后卫。”
“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汤珈树毒舌道。
季与淮无奈地笑了笑,转而问:“待会儿下了早自习你想去食堂几楼吃?”
“学校那破食堂吃得我都快四大皆空了,听说操场后面有个小铁门能溜出去,直通小吃街,”风扬起汤珈树的刘海,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清亮声线带着一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蓬勃朝气:“我想吃街拐角那家的豆腐脑了。”
季与淮偏头看他,眉眼弯弯:“成啊。”
俩人就这样聊着天并排又往前骑了一段,远远瞧见前方路中央乌泱泱围起来一群人,典型的看热闹势头,隐约还听到说什么“这小孩儿真冒失”之类的话。
俩人对视一眼,车头同时调转,在看热闹的人群外围双双长腿点地刹住,汤珈树伸长脖子望里头瞧,表情一变,转脸去找季与淮:“坏了,程大头撞人了。”
季与淮已经瞧见了,将自行车往边儿上一停:“走,过去看看。”
拨开人群,迎面地上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正扶着腰哎哟哎哟地呻吟,旁边是被甩飞的菜篮和撒了一地的菜,程大头,本名程斌,一扫不久前的意气风发,臊眉耷眼地站在他那倒地的自行车跟前儿,任由周围的大爷大妈们指着他数落。
一抬头,看见季与淮和汤珈树宛如神兵天降般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哭丧着脸喊了声:“班长……”
汤珈树说:“还搁这儿傻站着,赶紧送医院啊。”
“可……”程斌一脸闯了祸后的手足无措:“……这事儿要让我爸知道了,准得揍我。”
汤珈树无语至极:“这时候想起你爸了,把自行车当火箭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揍你也是该的,早说了别€€瑟。”
程斌硬生生哽住。
季与淮开口道:“别耽误时间了,先送阿姨去医院,我和你一起。”
程斌闻言狂点头,感激涕零。
汤珈树毒舌归毒舌,关键时候也很讲义气,“我是班长,要去也应该我跟着一起去。”
季与淮将书包从肩上取下来往他怀里一丢,唇角微微上扬:“你忘了?我舅妈就是中心医院的,正好她今天值班,有熟人好办事。时间紧急,咱俩就别争了,跟程斌一起送人去医院的活归我,你负责把作业交了,各司其职。”
程斌弱弱举手:“……我选季与淮。”
汤珈树狠狠瞪了他一眼。
六点五十分,桐山一中早自习上课铃响彻校园,汤珈树怀里抱着俩书包猫着腰从高三二班后门鬼鬼祟祟地偷溜进去,却被后排眼尖的同学抓个正着,贱兮兮地高声喊道:“哟,班长带头迟到咯!”
“……”暗骂一声操,汤珈树索性直起身,愤怒地拿手指点了点那位嬉皮笑脸的男同学。
原本昏昏沉沉的教室瞬间乍起一片哄笑,后墙黑板正中央,粉笔加粗加大写着高考倒计时十九天,鞭挞着每个人的神经。
坐在讲台上值日抓纪律的学习委员瞿婷婷用力咳了咳,绷着一张清秀瓜子脸,故作严肃的表情里透着几分不言而喻的赧然:“汤珈树,快回你位置上坐下。”
话音落,立马有人怪叫着起哄用台湾腔学她:“汤珈树,快回你的位置上坐下啦……”
学委瞿婷婷对班长汤珈树有好感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有几个男生平时总爱拿这个开玩笑,青春期荷尔蒙迸发,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这种事总是异常兴奋的。
瞿婷婷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羞,把头埋进书本后面不敢再吭声。
汤珈树在一片喧闹声中淡定地走到自己位置上,慢悠悠抄起书本卷成筒状,哐哐哐敲了几下桌沿,拿出班长的威严:“干什么,想造反啊?看见后面黑板上写的没有,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二十天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抓紧时间复习吧你们。”
他的话还是奏效的,除了引起几道不服气的嘘声外,喧闹渐渐被晨读所掩盖。
汤珈树踢正椅子坐了下来,刚拉开书包拉链,就有人拿笔戳自己脊梁骨,他扭头,后座男同学一张布满青春痘的国字脸冷不丁怼过来,近距离呈放大效果,还挤眉弄眼:“班长,昨天发的物理模拟卷借我鉴赏一下呗。”
“艹,王磊你有病吧,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汤珈树从书包里掏出各科卷子,厚厚的一沓,索性一股脑儿全丢给对方,没好气道:“你自己找吧,早读下课前记得还我,要交的。”
王磊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好咧。”
“哎等等,”汤珈树又叫住他,将另一只书包递过去,“帮我传到季与淮桌上。”
王磊眼睛一亮,如获至宝般地道:“这是季与淮书包?那把他的物理卷子也给我瞧瞧呗。”
汤珈树斜他一眼:“有的抄还不知足,您老倒挑起来了?”
“年级第一的含金量更高嘛。”
汤珈树冷哼一声,抬肘架在后桌桌沿,手里抓着书包带子:“想看季与淮的?”
王磊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你想得美。”言罢抬臂将书包往他同桌那儿一丢,“帮个忙,传到季与淮桌上。”
后者看热闹看得直乐,在王磊幽怨的眼神下大笑着抢过书包:“保证完成任务。”
直到第一节英语课下课,季与淮和程斌俩人才姗姗来迟,一进教室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只因程斌同学右边脸颊肿起来一个相当显眼的巴掌印,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他老子的杰作。
众人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对着程斌“嘘寒问暖”,汤珈树起身走到季与淮桌前,递给他一袋面包,“喏,小卖部买的,凑合吃吧。”
“谢了,”季与淮接过来,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说好了一起去吃豆腐脑的。”
汤珈树撇撇嘴:“改天再去呗,那店又没长腿,跑不了。”
季与淮盯着他右侧脸颊上清浅的酒窝,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嗯,改天再去。”
铃声响起,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回了座位。
上午第四节体育课,按照惯例肯定是要被别的老师占去的,但因为最后一次模拟考刚结束,班主任大发慈悲,让他们自由活动,顾名思义,想学习学习,想撒欢撒欢。
班里一大半的男生都选择出去撒欢,程斌顶着巴掌印还生龙活虎,等数学老师前脚刚出教室门,就从桌底下捞起篮球,左手倒右手地来回拍,朝周围嚎了一嗓子,“走走走,打球去。”
有人附和:“喊上季与淮啊,咱还跟八班的打比赛,上回他那几个三分都给对方看傻了。”
程斌立马回头朝季与淮道:“季哥,走啊。”
季与淮伸了个懒腰,朝前方一抬下巴,“叫上汤珈树。”
程斌心领神会,课间教室里闹哄哄,他跟个扩音喇叭似地继续扯着嗓子喊:“班长,你家季与淮喊你打球了。”
汤珈树正给前座的瞿婷婷讲题,闻言头也不抬道:“你们去吧,我还有张卷子没做完。”
程斌怪叫起来:“哟哟哟,班长要为了瞿婷婷抛弃好兄弟咯……”
汤珈树刷地转过头来,骂他:“滚蛋,开我玩笑可以,别造谣污蔑人家女孩子清白。”
被这么一弄,瞿婷婷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对汤珈树说:“你跟他们去打球吧,解题思路我已经懂了,谢谢你啊,后面的我自己算吧。”
“行。”汤珈树也不废话,将习题本递还给她,站起身朝后睨过去,目光不偏不倚对上隔了一排座位的季与淮的视线,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他们跟八班的几个人在篮球场厮杀了四十五分钟,直到下课铃响双方都还意犹未尽,奈何挥汗如雨了半天已经饥肠辘辘,只好恋恋不舍地结束战局。
桐山一中的管理是半走读半住宿的形式,汤珈树和季与淮作为走读生,午饭通常都是回家吃的,俩人一道从操场出来往车棚走,半路汤珈树却说:“我中午不想回家了,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米粉店,我请客,去不去?”
他的话在季与淮那儿向来管用,俩人住得近,楼上楼下的邻居,打小就玩在一起,上学后更是形影不离,名副其实的竹马竹马,也难怪会被程斌开起玩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