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后座接起一道幽怨声音:“因为我。”
汤珈树吓了一跳,扭脸对上郑时熠无精打采的脸,这位富二代公子哥儿在他印象里从来都神采奕奕元气满满,还是头一次看见对方这副蔫头巴脑的状态。
“郑€€€€总,”汤珈树打了个磕巴,“你怎么也在这儿?”
郑时熠一手支着脑袋,腾出另一只手控诉似地指了指驾驶座方向。
“防止他临阵脱逃。”季与淮接过话。
很快猜出前因后果,汤珈树用眼神向郑时熠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以及爱莫能助。
郑时熠原本还期待汤珈树能帮他说句好话,结果希望落空,顿觉孤立无援,悲愤无比道:“想当初为了能让小汤你俩重修旧好,我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汗马功劳不是这么用的。”季与淮冷酷无情地抛来这句,一脚油门驶出地库。
路上,郑时熠终于认命,不再负隅顽抗,但态度依旧坚决,一副贞洁烈男模样:“Leo,你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联姻这件事的。”
季与淮提速在黄灯即将跳过的最后一秒越过路口,道:“我也没那个闲工夫给人当媒婆。”
郑时熠迷茫了:“那你带我去见陆明岚做什么?”
“你眼里只有陆明岚这个人,看不到她背后庞大的家族资本么,陆家实力雄厚,如果能说服陆明岚出手帮忙,时越眼下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所以,你去见陆明岚是为了谈公事,那干嘛非要带上我啊?”
季与淮从后视镜里觑他一眼,“你主要是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
汤珈树憋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郑总,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怕岚姐呢?”
“好问题。”郑时熠在后排气呼呼地抱起手臂:“我一直在等你们问,但你们好像对此漠不关心。”
“知道你害怕陆明岚的原因会对事情的结果起到任何帮助吗?”季与淮毒舌道。
郑时熠捂着胸口痛心疾首:“Leo,你现在功利心真的好重!”
汤珈树递给季与淮一个眼神,示意他认真开车,自己担起了知心哥哥的角色,当然,不排除也有吃瓜之心的成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你给我们讲讲吧。”
他话音落,郑时熠反倒沉默了,眼神像陷入回忆,一时间沉痛又复杂,仿佛在纠结如何启齿。
“……我和她的恩怨,要从我们俩都还只是三四岁的小屁孩儿那会儿说起。”
“哦,”汤珈树恍然:“原来是青梅竹马。”
“……”郑时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但又不得不承认,狠狠抹了把脸,他道:“首先,她是属鼠的,我这辈子最怕的动物就是老鼠了!”
汤珈树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某件事物产生心理阴影,比如他的心理阴影就是小时候每天早上沈玉英非逼着他喝完的刚加热好的纯牛奶,简直难以下咽。
季与淮边开车边一心二用地插话道:“你这是属相歧视。”
“我没有!”郑时熠叫屈道:“如果你也有小时候被人把一窝仿真小老鼠藏进被窝的经历,相信你会跟我感同身受的。”
汤珈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恻然:“呃……这个确实有点过分了。”
“只是有点吗?我觉得她简直丧尽天良!我那时候才五岁!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
“那不是我藏的。”
半个多小时后,在陆明岚的餐厅,四人坐进包厢,听她无奈笑着道:“我跟小熠解释过很多次,他不听,先入为主地觉得我就是从天而降惩罚他的恶魔。”
这分外亲昵的称呼,让季与淮和汤珈树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圆桌另一头,跟陆明岚呈对角线角度远远坐着的郑时熠一扫方才在车上的义愤填膺,张了张嘴,敢怒不敢言。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季与淮开口打破,拉回正题:“岚姐,不瞒你说,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时越的事。”
“哦,这样。”陆明岚端起面前茶盏,吹开浮沫呷了一口,她身体比例极好,今天穿了套很有设计感的阔版西装,戴夸张几何形状耳坠,脖颈修长,五官明艳大气,上位者气场十足。
“我说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搬救兵来了。”她说着,朝立在一旁的服务员摆了摆手,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从口袋里的陶瓷烟盒中拿出一支烟来,给她点上。
一片烟雾缭绕中,陆明岚继续道:“可见你们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连向来不喜抛头露面的Leo都亲自出马了。”
季与淮笑笑:“找岚姐谈事,我当然得亲自来。”
陆明岚往面前碟子里抖了抖烟灰,“孩子不听话么,就得敲打,我要是€€了这趟浑水,郑伯伯那边可不好交待呀。”
郑时熠终于忍不住拍桌:“别装无辜了,我爸会这样逼我,还不是因为你?”
“那你乖乖听话不就好了。”陆明岚四两拨千斤地把话堵回来,游刃有余:“现在因为你,让Leo东奔西跑四处求人,我要是他,早就跟你翻脸了。”
这招离间计用得也太明显了点,偏偏郑时熠着了道,刚要发火,被挨着他坐的汤珈树及时摁住了胳膊,将茶盏推过来,“郑总,你喝口茶润润喉,让季总说吧。”
陆明岚轻笑一声,往汤珈树身上多看了一眼。
“时越是我和郑时熠联手创立,现在公司遇到一些困难,身为创始人之一,当仁不让地要找到办法尽快解决。”包厢设有通风管道,但烟味儿散得毕竟没那么快,季与淮跟陆明岚位置离得近,首当其冲的被二手烟荼毒,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才继续:“岚姐,你也是不喜欢绕圈子的人,那我就直说了,时越为了应对被澜微恶意收购的威胁,计划进行资产重组,将核心技术部门剥离,成立子公司独立上市。”
陆明岚抽烟的动作一顿,身体不禁朝桌子的方向倾了倾,很明显是感兴趣的意思。
“我知道陆家这几年也在往科创板块布局,时越子公司独立上市,陆家以投资者的身份入局,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陆明岚重新靠回椅背,笑了笑:“听起来还不错。”她转过脸来,对上季与淮的眼睛,“不过,我有个前提。”
“什么?”
陆明岚嘬了口烟,缓缓吐出,慢条斯理道:“我要你。”
包厢内一时间陷入死寂,郑时熠余光瞥见汤珈树有个明显直起脊背的动作,忙伸手摁住他胳膊,用眼神示意对方稳住。
季与淮不疾不徐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取向。”
陆明岚掐灭烟蒂,故意说:“那真是可惜了,其实我一直想试试你这款。”
季与淮已经看出她在恶作剧,为的就是要挑拨汤珈树的神经,有一点郑时熠说得没错,陆明岚这个人,某些方面确实挺恶劣的。
“岚姐,玩笑话就不必说了,怕有人误会。”季与淮正色道。
陆明岚大笑,笑完回到正题,“你提出的这个方案确实让我很心动,但如果,我要那子公司百分之百的控制权,你给不给?”
这问题来之前季与淮就已经想到过,向陆家递出橄榄枝,是创建友好联盟还是引狼入室,全看对方态度。
季与淮略一忖度,并未把话说死:“如果给不了呢?”
陆明岚露出遗憾表情:“那就没法谈了,我们从来不做财务投资。”
“看到没?看到没?这下你们领教到她这个人有多讨厌了吧?”
回程路上,郑时熠满血复活,但满的可能是鸡血,所以有点亢奋,说话跟打机关枪一样。
汤珈树偏过头去看驾驶座上的季与淮,对方面色淡然沉静,丝毫不像是刚刚谈判失败的样子,便问:“陆家这条路走不通,现在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前方红路灯倒计时结束,季与淮一脚油门踩下,语气轻松:“没事儿,还有其他办法。”
他本意是不想汤珈树忧心,言尽于此没往下多说。
汤珈树抿了抿嘴,视线收回,却这时,掌心手机震动,一条微信提示弹出。
他低头划开屏幕,点进去查看,是纪鸣宵发来的消息。
€€€€林祁告诉我,你想约我见个面?
汤珈树下意识将手机屏幕亮度调暗,又抬头看了眼季与淮,思索几秒,回过去:对,你有时间吗?
纪鸣宵很快回复过来:有啊,看你时间。
青杉抛售股份在即,时越面临被收购的风险,寻求陆家合作碰壁,再联想到之前跟林祁打的那通电话,俨然山雨欲来的态势。
思及此,汤珈树打字回过去:明晚可以吗?七点钟,我去你公司。
纪鸣宵秒回:没问题,我等你。
车子在又一个红灯路口刹停,汤珈树飞快摁灭屏幕,抬头扭脸,正对上季与淮看过来的安静眼神。
他心下一跳,无意识地一个吞咽,“怎么了?”
“没怎么。”季与淮淡淡道。
“Leo。”郑时熠从座椅中间探过来半颗脑袋,“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跟澜微那边谈谈?”
汤珈树呼吸一紧,都怀疑郑时熠是不是偷看他手机了。
季与淮冷起脸:“真是一个烂透了的主意。”
郑时熠好言相劝:“你别那么排斥嘛,我知道你是因为林祁那事一直对澜微有敌意,但你想啊,为什么澜微在放出一波消息后就没动静儿了,说不定纪鸣宵就是在等我们时越过去找他谈呢?”
“你错了。”红灯结束,车子驶过路口,季与淮道:“我看不上澜微跟林祁没关系,而是它的竞争手段太low,别的不说,这几年纪春澜陆陆续续从我们这儿挖走不少人,真把时越当成他澜微的黄埔军校了?”
郑时熠虽说不曾参与公司具体的技术研发项目,但对这些事还是知道的,双手一拍,道:
“我想起来了,前年年底,咱们开发一组那个模型项目临近发布,结果项目组长刘亮被纪春澜高薪挖走,紧接着就跟我们前后脚推出自家语言模型,太无耻了!”
汤珈树听到这里想到了,之前袁敏跟他讲过,为了跟竞争对手抢时间,季与淮拉着他们项目组加了一个多月的班,原来她口中的那个对手公司就是澜微。
“你当初就应该对刘亮启动竞业协议,”郑时熠继续道:“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呢?”
季与淮没接他这句话的腔,车内安静几秒,被汤珈树手机嗡地一下震动打破。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划开查看,又是纪鸣宵发来的消息,一个地址定位,以及一句话:你明天过来直接去前台,我助理会在那里等你,明晚见。
汤珈树准备回信息的动作被后座郑时熠的话打断:“可是我觉得吧,说不定纪鸣宵和他爸不一样呢,我同他也打过几次交道,感觉这人还不错,总是彬彬有礼的,但看得出来很有城府,其实你俩倒是挺像。”
季与淮丢来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终结了话题。
晚上九点多,汤珈树洗完澡,靠着床头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主卧浴室花洒声停,过了半分多钟,季与淮腰间系着浴巾推门走出,修长而结实的身形,胸肌腹肌再到人鱼线,线条流畅优美,肤色凝白,像冷玉,灯光一照,简直活色生香。
他走到床畔,俯身捉住汤珈树的脸颊,亲了亲他唇瓣,然后抽走手机:“别玩了。”
掌心一空,汤珈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握住肩膀压倒。
“等一下,”他屈肘撑住上半身,顺便捉住季与淮撩开自己睡袍带子的手,“我跟你说个事。”
“嗯?”季与淮又亲了他一下,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透出些许疑问。
“我明天下班得回趟新浦。”
新浦就是汤珈树住的小区,离市区较远,坐地铁得将近两个小时。
“回去干吗?”
“我去拿点换洗衣服过来。”
这理由相当充分,季与淮便没说什么,只道:“行吧,那你几点回来?”
“我明晚就在那边睡,后天回来,不然怪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