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第59章

挂了电话,季与淮回到餐厅饭桌上,他今儿在山月居爸妈家吃晚饭,一家子人吃到中途,他出去打个电话,回来被几双眼睛一齐看过来。

沈玉英得病的事,来之前季与淮就在电话里跟姜兰心说了,大家也都知道他这个电话是谁打的,所以都在等下文。

季二叔也在,他前阵子来S城办点事,被姜兰心叫到家里开导他大哥,索性就小住了几天。

季二叔这人脾气一贯随和,不像季父倔起来天王老子都拿其没辙,听说季与淮跟汤珈树在一起,惊讶归惊讶,倒也没那么难接受。

季与淮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从几位长辈脸上一一扫过,道:“都看着我干吗?”

姜兰心忙给他使眼色,未果,只好主动问:“刚是小汤的电话吧?”

“嗯,他这会儿还在医院陪床。”

“唉,所以沈玉英那个病,是真的很严重?”

“脑胶质瘤,得动手术。”

母子俩跟唱双簧一样,你问我答,那边季父终于忍无可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行了,你俩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一口一个沈玉英沈玉英,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季与淮看了他爸一眼,直白道:“爸,您是不是想说这都是报应?”

季父沉着脸瞪过来:“我没那么没人性,但是她沈玉英的事,跟我们季家无关,有什么好提的?”

姜兰心跟季二叔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刚准备开口,就听季与淮道:“她欠着我们家一条人命,您现在希望她用自己那条命来还吗?”

这话实在太过直接且尖锐,不止姜兰心和季二叔变了脸色,连季父都愣了几愣,才又拧紧眉头道:“还不还,那是老天爷的事,我管不着。但你季与淮,要是打算插手他们家的事,先想想你在天上的爷爷。”

当爹的怎么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上来一句话就把路堵死,根本不给回旋的余地。

姜兰心眼看这天聊不下去,正要帮腔,却听季与淮又道:“爸,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赎罪才更痛苦,我知道因为爷爷的事,您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沈玉英,但恨归恨,您真没必要让自己变成她。”

季父怒目以示,“你不用在这儿给我上课。”

季与淮不疾不徐:“我摆事实讲道理,没跟您上课,您要是不爱听,那我换个说法,爸,我这辈子注定了是个同性恋,也注定要断子绝孙,与其去祸害其他人,祸害你仇人家的儿子,岂不是更好?”

话音落,桌上彻底陷入死寂,片刻后,被季二叔哭笑不得的声音打破:“大侄子,虽说是话糙理不糙,可你这话也太糙了点……”

吃罢晚饭,季与淮照例没留下来过夜,汤珈树刚把沈玉英脑CT的片子发过来,他约了F大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的一位专家,为表诚意,明儿一早亲自去医院拜访。

前脚刚迈出主屋大门,姜兰心追了过来,对他道:“儿子,你跟小汤说一下,等回头沈玉英来S城住院动手术,我就不过去看望了,妈这么做不是说对小汤有意见,是怕€€€€”

季与淮打断她的话:“妈,我知道,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说着又抬手搂了楼姜兰心肩膀,补了一句:“姜兰心女士,您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第74章 倒宁愿他任个性撒个娇

汤珈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S城的情景,是作为大一新生去F大报道,当时的他坐在学校迎新接驳车上,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繁华街景,听身旁父亲一面感叹一面遗憾地说:“你妈说什么也不肯一起来,送儿子上大学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沈玉英这辈子没怎么出过远门,大学是在距离桐山县两百多公里的省会城市读的,师范专业,毕业后就回老家考了教师编,她是家中独女,在那个年代算是罕见,双亲年迈需要女儿留在身边照顾,之后又被家庭捆绑,没办法离开。

如今年过半百首次出远门,却是为了看病。

鉴于沈玉英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宜坐飞机,汤珈树改乘高铁,七个多小时抵达S城,还没出站就接到了季与淮的电话。

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即便心里头无法原谅沈玉英当年做的事,但见了面,还是会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叔叔阿姨。

沈玉英自认担不起他这样礼貌的对待,反而愧疚心更重,被汤珈树搀扶着坐进车里时,还在一个劲儿地说麻烦你了。

汤珈树低着头,眼眶微微发酸,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索性什么都没说。

车子启动,季与淮越过中控置物架握了一下副驾汤珈树的手,他感知到了爱人的情绪,这动作无疑是在安抚,原以为当着父母的面对方会避开,没成想却被反握住,捏了捏他手心。

后排的汤父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唇动了动,而后别开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季与淮驱车绕过立交桥上了南北高架,汤珈树不确定他要往哪儿开,便问:“我们现在去哪家医院?”

“F大附属华山医院,我咨询过了,针对脑胶质瘤这块的治疗,这家在全国范围内都很权威。”

汤珈树知道这时候不该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语,但除了这个,此时此刻的他大脑干涸词汇量匮乏,已经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话去表达。

季与淮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在他看来,已经远超过对方在这段感情里应该付出的。

“谢谢。”

“谢什么,我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到了医院,汤珈树忙前忙后地给沈玉英办住院手续,带她去拍脑胸CT,找医生商议治疗方案,这些琐碎的事,他都态度坚决地没让季与淮再插手帮忙。

用汤珈树自己的话说就是:“在我妈这件事上,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得知好歹,不能得寸进尺。”

这话季与淮当然不认可,在他看来,汤珈树分明就是太知好歹,也太懂事了。

很多时候,他倒宁愿对方能放下心理障碍,对自己任个性撒个娇什么的,或者干脆再吵上一架,要大吵,吵透,把心里积攒了十多年的沉疴烂疾都抖落出来,就像刮骨疗伤一样,剜掉腐肉,让伤口结痂愈合。

但很明显,这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契机。

也因此,季与淮并没有多余逗留,等汤珈树那边暂时忙完,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抬腕看了看表,然后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汤珈树正低头查看沈玉英输液管的滴速,闻言转过脸来,看表情是想挽留的,但一张嘴,说出的话却是:“好,你去忙你的吧。”

季与淮看着他眼睛,等了几秒钟,才点头:“嗯,那有事你再打给我。”

“没事,能有什么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这不是季与淮想要的答案,所以他没接腔,转身往门口走去。

季与淮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追着他背影依依不舍地目送自己离开,他故意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迈出病房门,穿过走廊,乘电梯下楼,到停车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却始终攥着手机机身。

他在等,等汤珈树的一个电话,或者一则信息,对自己说:我很需要你,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他坐在车里等了有半个多小时,什么也没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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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英来S城住院的第二天,汤珈树就接到了纪鸣宵的电话,他跟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理由就是陪母亲看病,流程批到总裁那里,对方能知晓也不奇怪。

让汤珈树没想到的是,纪鸣宵竟然如此体恤下属,光打了个电话慰问还不够,百忙之中还亲自来医院探望。

他是一个人来的,平时经常跟在身边的三个秘书助理都没带,拎着精美果篮拿着花,态度随和又礼貌地站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

汤父先开始以为他是汤珈树朋友,但看衣着跟气质又不好判断,正犹豫着怎么称呼,听汤珈树开口叫小纪总,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儿子公司的领导。

汤父活这么大年纪,别的不说,人情世故还是懂的,领导亲自来探望,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将果篮和花接过去,道了几声谢,就把地方留给俩人,借口找医生去了。

这病房也是季与淮托关系弄来的高级病房,有独立洗手间和沙发茶几,沈玉英躺在病床上昏睡,汤珈树拿一次性杯子给纪鸣宵接了杯水,让他在沙发上坐,自己又拖了张椅子在对面坐下。

纪鸣宵接过杯子,握在手中,问:“什么时候动手术?”

“要先做核磁共振,等结果出来再定。”

纪鸣宵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不太会安慰人,今天来这趟也纯属心血来潮,其实跟工作无关,完全是出于私人情感。

从小,纪鸣宵就被母亲教导,这世上,只有钱和名利这些能实打实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值得争取,最靠不住的就是感情,特别是儿女私情。

外界都知道他是纪春澜的次子,好听点叫次子,说白了其实就是私生子,纪春澜在发妻缠绵病榻之际精神与肉体双出轨,爱上了年轻貌美的女秘书。那女秘书是个高材生,长得漂亮,也很精明,在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后就主动跟纪春澜切断了联系,一个人躲起来生下孩子,等纪春澜妻子刚一病逝,她抱着孩子出现,递上一份亲子鉴定,至此,私生子过了明路,她也名正言顺成了纪春澜的续弦。

如今,就连发妻生下的大儿子纪鸣远也逐渐认可了继母的地位,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妈,不枉其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传闻纪春澜和病逝的发妻曾经也是一对佳偶,可惜人心易变,不得善终,纪鸣宵母亲用自己的成功经验教给儿子一个道理:动情的人最愚蠢。

几个月前,在酒店门口的那次偶遇,纪鸣宵第一眼见到汤珈树时,就很想打个电话问问他母亲,如果实在无法阻止自己变得愚蠢,那要怎么办?

然而很快,他发现不仅变愚蠢这件事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对方是否愿意接纳他的这份愚蠢,也是个难题。

纪鸣宵继承了母亲的聪慧,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汤珈树已经心有所属,他不会喜欢自己,怪对手太强大,又也许是相遇的时机不对。

也许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那晚的纪鸣宵,一个人默默无声地经历了从克制不住地动情到灰心丧志地放弃,像唱了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不被看出来的话,他的失败就不算失败吧。

今天来这一趟,真要说的话,算是以权谋私,打着公司领导慰问的名义,他想来看看汤珈树,母亲患病,对方心里显然不会好受。

来之前纪鸣宵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会遇到季与淮,结果人不在,那倒好了,省去了跟对方打嘴官司这一环。

纪鸣宵对汤珈树说,他认识一些在脑胶质瘤方面的专家,如果有需要,可以提供帮助。

汤珈树礼貌谢过,显然没打算接受这份好意。

这是肯定,季与淮已经打点好一切,犯不着让他来,不过是公司领导而已,名不正言不顺的。

纪鸣宵笑了笑,于是岔开话题,道:“你这几天没来上班,我把公司情况跟你说说吧。”

这场景挺诡异的,堂堂一个公司总裁,竟然心平气和地对下属汇报起工作来,所以汤珈树也愣了愣。

刘亮那件事,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纪鸣宵不点破,因为他也将计就计,借了汤珈树这把刀在清除异己。

“刘亮被开除,胡明礼引咎辞职,不得不说,季与淮这条线埋得挺深,当初刘亮被我爸从时越挖走,他没启动竞业协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纪鸣宵说这话时,脸上非但没露出被竞争对手摆了一道的恼怒,反而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汤珈树知道,经此一役,他这个间谍身份,虽然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但起码在纪鸣宵面前是暴露无遗的,想必也会落得和刘亮胡明礼同样的下场,纪鸣宵是个体面人,没把话挑明,他自己心里得有数。

但在正式离开澜微之前,他有些话憋在心里,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既然纪鸣宵今天特地来医院探望,态度放在这儿,自己也当礼尚往来。

“小纪总,关于时越和澜微两家公司,我有些个人看法,既然今天你来了,面对面我也不藏着掖着,索性不吐不快。”

纪鸣宵嘴角噙着笑:“好啊,你说来听听。”

汤珈树便直言道:“澜微和时越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事儿没少干,在我看来,并不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作为国内科创领域的头部企业,小纪总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真正的对手不是时越,时越真正的对手也不是澜微,这个时代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同行,而是技术洪流中稍纵即逝的创新窗口,打个比方,两家目前只是在存量市场里抢蛋糕,为什么不试着转换思路,联手一起把烤箱给升级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与其盯着后视镜互相跟对方较劲儿,不如并排同行用车灯照亮前路,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纪鸣宵眼底笑意加深:“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澜微和时越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也许真的应该试试换个路子走,不过眼下胡明礼辞职,研发中心总监的位置空悬,事儿总得有人去干,我心里有个合适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汤珈树耳聪目明,纪鸣宵话都点到这儿了,他不可能听不懂,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你是说……”

纪鸣宵将杯子搁在茶几上,道:“你可以考虑,在休假结束之前,给我答复。”他言罢站起身,礼数周全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汤珈树起身送他出门,纪鸣宵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过头来说:“对了,这个事前阵子我和季与淮通电话时,也问了他的意见,怎么,他没跟你提过吗?”

【作者有话说】

季总:抱着手机眼巴巴等老婆主动示弱

小纪总:别等了,你老婆快被我策反了。

宝子们,需要你们的一些评论,是我码字的动力!

第75章 季与淮从来无法€€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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