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相比范愚二人的头一次考院试,这二人却是屡试不第,差不多已经摸到各自科举生涯的顶峰了。
又一回听到院试的消息,两人脸上的表情便混杂着期待与紧张,还有几分对于再次失败的恐惧。
“离着院试还有一月功夫,剩下的时间里就任由你们各自学习,课业上的要求暂且停下来。”想让学生好生准备,祝振难得松口,允许四人暂且不理会自己布置的功课。
“先生可知晓前几回院试的考题?”
打从县试回来给范愚默了考题,祝赫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喜欢在每回下场前找找前几年的考题,好看看命卷的考官有无什么偏好。
时隔两年,祝振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在看到自家侄子的时候还是会破功。
每每见到祝赫出落得越发明艳的模样,祝振都会想起来当年被自己吓哭的小孩的脸。
因为每轮院试经学馆都有学生赴考的缘故,他还确实知道不少。
于是在祝赫的请求之下,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头,祝振虽然不再给布置课业,却会指点几人答早几年的考题。
虽说只有四个人答卷,但大概是因为考题就是前几回院试用到的,祝振突发奇想,索性就在课室里头把院试的流程也给模拟了一遍。
不仅区分了正场和复试,还让四人各自占据了一张长桌,桌面上摆上十数张空白卷纸,以供写草稿与最终誊抄。
模拟的内容甚至还包括了阅卷。
这倒是范愚头一回在律赋上边拿到个甲等。
虽然不是真正的科举结果,连着两场拖后腿的一科能被评作甲,还是让范愚的信心又多了一些。尤其是这回还是压过了向来擅长律赋一些的祝赫拿到的。
没准这回考试,作品库收录的里边真的能够多出来一篇甲等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出发再去一回平昌县。
四人不同行,范愚和祝赫依旧选择了雇车前往。
天还没亮就要出发,叶质安早早收拾好了要带着的行囊,准时出现在了族学的院门口。
第33章
这回不必车夫帮着寻客栈, 范愚三人直接选择了府试时候住过的状元楼。
刚进门,范愚一眼便瞧见了两年前自己留下的字,如掌柜当时承诺的一般, 被精细装裱了之后,正悬挂在大堂墙面上。
两侧就是祝赫与汤铭山的。
原本并排走的三人里,范愚和祝赫的脚步顿时停滞了一下。
叶质安倒没注意到墙上,只径直往着掌柜那边走,忽然发现身侧的两人都留在了自己身后, 才转过头去。
然后就顺着两人的视线, 发现了墙面上被掌柜当宝贝装裱起来了的三页纸。
叶质安挑了挑眉, 倒没想到上回来平昌县, 范愚不仅摘回案首, 还在客栈里头留了字。
范愚的视线刚从自己写的字上挪开,就瞧见了叶质安脸上有些戏谑的表情。
不免想起来, 早在他还刚开始练字的时候, 眼前这人落笔就已经是铁钩银划,容与风流了。
原本因为自己如今的字初见风骨, 远胜过两年前的而觉着欣喜的范愚, 顿时感到了一丝害臊。
“三位郎君果然都来了。”
两年前日日推荐状元宴的侍者这回正站在门口迎客, 瞧见拔高许多的范愚时候还不太敢认, 直到注意到两人对墙面的反应,才迎了上来。
正好模样没什么太大变化的汤铭山也到了门口, 侍者于是一次性招呼了三人。
“汤兄,许久不见。”被侍者的话提醒,范愚才发现了正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
两年未见,原本境况窘迫的人看上去处境好了不少,起码衣衫上找不见补丁了, 瘦削的脸倒还是一如既往,气色却要好上不少。
挤在门口耽误旁人,四人在侍者的引导之下转到了掌柜面前。
手里换成了黄铜烟斗的掌柜正眯着眼睛,倚在椅背上,看到面前多出来的人时,原本懒散的模样忽然来了精神。
“啊呀,这不是范氏的十二郎嘛,三位郎君可是来平昌县考院试的?”没给范愚回答的机会,掌柜就自顾自接着说下去,“快随我来,旁的房都满了,我可是特意给郎君们留了三间天字房,早已经收拾好了,只等郎君们住进去。”
虽然不确定三人这回会不会来考院试,掌柜还是特意给留了房。
“可多亏了三位郎君,我状元楼好好出了回风头,墨宝一挂上墙,生意就立时好上不少。”
“虽说离着科考棚远些,这两年的府试,来平昌县赴考的学子可都是首选咱们状元楼,房间订得飞快。”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掌柜话里话外已经变成了“咱们”。
一路絮叨着,和原本的精明形象完全不符,快速拉近了和三人的距离。
“郎君们只管住下,有哪不顺心的找他便是。”掌柜的手指了指范愚熟悉些的那个侍者,“这回的食宿依然不收钱,就当是给三位的谢礼。”
只不过处处周到的掌柜,把跟在一旁的叶质安给忘了个彻底。
等到他终于说完转身,四人看着客栈仅剩的三间空房面面相觑。
“我同阿愚住一间吧,上回府试也这般住过,天字房宽敞,住两人不算挤。叶兄汤兄各自住一间就好。”
打量了一番这位神医弟子,祝赫回想了一下叶质安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只以为是个孤僻且沉迷医术的少年,于是安排道。
握着范愚的手腕,刚想进屋,却被本以为会满意这个安排的叶质安给拦了下来。
“我同阿愚一道吧,还能盯着他点,免得又胡乱折腾,出了考场再昏过去。”
理由充分,还顺便道出来了对于祝赫的些微不满,毕竟当初是这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会盯着范愚,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祝赫闻言,松开了握着范愚手腕的手,转而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道:“也好。”
还顺便瞪了一眼范愚。
因为分个房间又陷入到两人夹击的范愚只能苦笑一下,然后保证自己这些天定不再胡来。
还是一边围观的汤铭山给解了围,推着人进屋道:“今日起得早,又奔波一路,不妨先好生休息一番。”
掌柜所言不虚。
同样是住满了一整个客栈,这回的考生几乎都是冲着状元楼曾经包揽前三名来的,想占个好兆头。
相比原先寻不到临近考场的空房才来暂住的,明显要活跃得多,甚至于不少都相互认识。
最明显不过的特点便是,年岁大些的考生几乎遍寻不见。
随便敲开哪扇门,出来的都是年轻、思维敏捷之人,面上看不出来丝毫饱经挫折之后的彷徨,只能看见满满的自信。
院试就在两日之后。
两日休整的时间里,客栈里头甚至仿佛开了场文会,已经想着扬名的童生们互相交换姓名,谈论学业,乃至于辩论。
祝赫混在其中,如鱼得水,甚至隐约成了领袖。
好在虽然热闹,众人的修养还是在的,并不算吵。范愚和汤铭山得以各自安静念书。
叶质安则是从到客栈的第二日就没了踪影,只说是去进药材,早早出门,到夜里才回。
院试第一日,学政亲临,具体流程却和府试别无二致。
范愚早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但没想到这回的考试会出现点意外情况。
从领到座号开始,范愚就有隐约感觉到周围同情的目光,但却一直没想明白为何。
直到照着座号找到对应的考房,脸立时黑了下来——
运气不佳,分到了臭号。
范愚只得安慰自己,这场只考一日,应当不会太过难熬。
正场与复试分开的好处这时候终于体现出来,只要在正场考到前十,就能靠着提坐堂号,离开如今的考房。
好在这回的考题并不算难,范愚答得得心应手。
从答完第一篇四书文开始,考房周围就逐渐有了考生经过的动静,誊抄到一半,原本还算清新的空气开始渐渐变浊。
这下范愚没有心情去动状元楼给备好的简易餐食了。
仗着答题的思路一直顺畅无阻,范愚开始加快自己的动作,到最后,草稿上边的字已经凌乱到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已经是下午,没有用饭导致肚子都开始咕噜叫,这还算是范愚打进入族学以来头一次再挨饿。
而六月的下午天气正热,臭号的环境显得越发恶劣起来。
可是誊抄却不能够乱来。
童试虽然对书法的要求不算高,但若是加快速度写,原本工整的楷体必然变形。
范愚只得一手用衣袖捂住口鼻,一边静下心来仔细誊写答卷。
等到终于落下最后一笔,范愚飞速收拾好考篮,示意巡考交了卷,就快步往外跑。
才出考房,面前便经过了个刚提好裤子,手还放在腰间的考生。
离着范愚所在的考房不过几步路,正是供整场考生方便之处。
快步走出十数步,范愚才终于把掩在口鼻处的左手放下来,时隔半日,总算是回到了空气清新的环境当中。
松了一口气,大口呼吸了片刻,范愚站到龙门前,开始回想这回的答卷。
略略超过了平时的水平,但不清楚旁的考生如何,还是不能确定最终能否得以提坐堂号。
不得不说外界环境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因为下意识想尽快逃离的缘故,居然算是范愚近来思路最顺、答得最快的一次。
也正因此,顶着六月下午的烈日,范愚在阳光底下站了许久才等来第二个交卷的考生。
照旧到夜里才发案,这回大概是范愚看发案最积极的一次。
在客栈里头用完状元宴,范愚早早地就拽上祝赫和汤铭山两人,直奔发案的场子。
甚至因此还站到了前排,完全不必再和前两回一样努力往前挤,以求看个结果。
终于发案,范愚在最上边一行找见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一个头名。
瞧见结果的一瞬间,范愚为成功逃离臭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祝赫和汤铭山,一人第三,一人第六,同样在提坐堂号的前十名之内。
回过神,范愚就发现身旁的汤铭山也在轻抚胸口长吁。
注意到范愚的视线,汤铭山露出来个苦笑:“誊抄之时快了些,不小心写了错字,好在只是第六,没降太多。”
对话还没来得及开始,站在中间的祝赫两手分别抓住两人的手腕,开始往人群外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