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46章

“……”

当戚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文侪已经皮球似的从他身侧弹开了。那狐狸捂着自己被亲得发烫的颈子,满脸惊诧地看向他,然而四目相对,一时皆无言以对。

“哈、哈哈……钱、钱柏他又干蠢事……”

戚檐说着向前几步,装出副一脸轻松的模样便要去拍文侪绷直的脊背,却被文侪躲着避开了。

“你也知道的,这不是我的错,毕竟我是……”

“你特么的废话少说,先过来领我一拳。”

戚檐扮着可怜灰溜溜过去,单领了个轻飘飘的拳头便被文侪放走了。

文侪啊文侪,又心软了。

戚檐忍不住笑意,已到唇边的口哨刚冒了个头,便生生被文侪要剜他肉一般毒辣的目光赶没了影。他只得勉强把得意劲收了,快步走到了另一头去。

那小子一走,文侪便蹲下身去,自废墟中硬生生扒拉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的名字排列得很是整齐,几秒能刷过一轮。文侪粗略看了一通,又确认过几回——名字里没有认识的,只是他愈是盯着看,愈是觉得那一张薄纸如有千钧重,压得他喘口气都艰难。

正琢磨着那是个什么玩意,他听见戚檐又叨叨开了口。

“我见钱柏迷恋你,那董枝也多少沾些,让两个男人这般痴迷,你这身份着实耐人寻味。可我见祝叶不怎么搭理你,项桐更是尤其厌恶你……”戚檐从废品堆里仰起脑袋,“这设置不像人,反倒更似蛊惑人心的狐妖。”

“养狗养猫都能有感情,更何况是只人狐,他们想不上心才难。”文侪随口应答。

戚檐默不作声。

他并非不知道,那钱柏一直对文侪原身有欲|望,连带着他也对文侪起了兴趣。可他并不理解,怎么这会儿知晓文侪原身与钱柏是两情相悦,他却是这般的躁?

理性发挥著作用,叫他不至于撒泼个没了,可是文侪怎么能一个阴梦爱一个啊???

还爱的都是男人。

那还不如……

他看了一眼文侪,恰同文侪的视线撞在一处,他稳稳献上抹笑,特意不慌不忙地挪开了眼。

没有不如。

戚檐烦躁地抚过那些模样如出一辙的金属装饰品,又数过那些个洒落一地的钢珠,心里的无名火却一直没能浇灭。

“哈,他妈的,”戚檐把东西翻得唰啦响,“一只狐狸爱什么人啊?”

“……?”文侪仰起脑袋看他。

文侪适才一直把脑袋埋在那堆旧物里头,由于蹲的时间太长,腿痛得厉害,方一分神就听到戚檐莫名其妙的牢骚,花了1秒把那荒唐话装进脑袋后,他即刻呵斥戚檐一声:

“你发疯发够了没?”

戚檐耷拉下嘴角,却依旧咕咕哝哝个没完,最后他得以再度欢喜地收心找起线索来,还是在险些被文侪抛来的一块石头砸中后。

***

满屋的金属制品叫戚檐翻得手上尽是锈味,他起身寻东西擦手的时候,恰瞅见文侪在盯着一铁盒琢磨。

他瞧着那人的背影,略有些失神,不料那人忽然转过头来。

“唉,戚檐,说起来昨晚那张通向藏身点的地图是怎么得来的?你那时蒙住我的眼后发生了什么?”

“啊?噢!”戚檐垂眼拿起一份被他确认过好些回的老报纸,“没什么要紧的,就碰着个怪物,我从他手里抢来的。”

“那你还挺厉害。”文侪漫不经心地夸奖道。

戚檐笑了笑,眼睫一垂,眨去了那夜景象,却还不忘对文侪感慨一句:

“那怪物长得别提有多吓人啦!”

见文侪信以为真,不再追问,戚檐却倚着锈柜笑起来——

怪物?

甭说笑了。

第44章

“三个孩子想看海,”

“两个孩子想看海,”

“一个孩子想看海。”

***

戚檐将架子上那些个尘灰足有一枚硬币厚的东西挨个摸了一遭,却仅得来满手黑灰。

“哈……”戚檐拍着手走到门前堆放残肢断臂的地儿,一边蹲下身打量那些东西,一边冲文侪喊,“这是在阴梦里,我便不计较这些东西为何不腐烂了……只是你觉着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某次集体伤害导致的死亡么?是天灾还是人祸?是一次大型地质灾害么?海啸?泥石流?”

文侪闻言皱着眉走过来,考虑了大概半分钟才说:“咱们要不要把这尸山刨一刨?”

“……”

见戚檐没有迅速回答,文侪掸去白衣上的尘灰,道:“决定了,还是刨吧……给你5秒思考要不要去刨。5、4、3……”

见文侪那么个变作白狐狸后更受不得脏的都乐意挖尸,戚檐出于担当还是应上一句:“我刨。”

“上吧。”文侪抬脚便走向尸堆的反方向。

“嗯?你去哪儿?”戚檐不解。

文侪没回头,边走边说:“我那头东西还没翻完。”

“你刚不是说要一块刨尸吗……”

“我可没说我即刻就要刨,你闲着你便刨。翻东西和刨尸可不就是烙饼问题里头同一块饼的俩面么,不能同时烙。——我要是有三头六臂早自个做了。”

戚檐盯着那耍赖狐狸的背影瞧,见他很快俯下身去,想想又觉好笑,只把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后,便乐着去干活了。

他的手很快钻进些那些个被从人身上割下的躯干间,手往深处一探,也不知探进的是各肢体围成的空隙,还是仅仅是把手插进了断肢当中。

他确乎无法分辨,因为不管哪里,都是同样的拥挤粘腻,同样的腥臭不堪。

戚檐向来一不做二不休,一旦下定决心,便也忘了脏臭。奈何埋头翻找时间太长,再仰首时,只觉被那些红的粉的,腥的腐的弄得头脑发昏。

他起身缓了口气,这才问文侪:“对了,当时梁桉房里那摊黑水,你后来弄清是什么没?”

“黑水?”文侪从柜子上搬下个装满维修器具的箱子,说,“你说梁桉房里那摊?我哪里能弄清那玩意?你那会不还说是在做梦么?难不成我还有本事钻到你的梦里?”

“哦、哦!”戚檐刨尸的手顿了顿,他转而笑起来,“嗐!瞧我这脑子,浆糊似的,都混淆了!”

***

文侪翻找之处就在门边,眼见贴墙摆放的皆是些凹凸不平的铁锈架子,没地给他歇,他索性倚住门干活。

然而那铁门安稳半晌忽而一颤,令他遽然停了思绪,从那铁门上弹开。

“怎么了?”戚檐平静地自血水里抽回手来。

“啧、有东西在门外。”

“这就又来了?”戚檐快步过去,文侪趁这时蹲身给他抛去个接近他手臂粗的扳手。

二人凝视着眼前那扇显然经不起几回击打的铁门,好一会儿都没见什么动静,刚想松一口气,一巨物却赫然撞上了铁门。

磨损严重的焊接合页在外头东西猛烈地冲撞下松动起来,活像将落的乳齿,左右摇晃。

戚檐摩挲几下掌中扳手,宕机立断:“跑——!”

他拽住文侪的腕,再不管文侪能否跟上自己的步伐,也顾不上文侪腿有多疼。文侪虽说竭力配合,没埋怨半声,却是疼得眼冒金星,连应答一声也办不到。

俩人推开屋中另一扇铁门时,外头那庞然巨物恰好将适才文侪倚着的那门碾作一堆废铁,冲入屋中。

戚檐稍稍回头瞟了眼——

呵,竟是个六足皆着地,大虫似的在地上爬的怪物。那玩意形似帝江,身子肥肿,若与帝江的不属同种,估摸是因那玩意生着六只眼睛,而少了两翼,背上还有绣花似的红斑纹。

“哈,也不是什么东西与六沾边就一定好……”

戚檐耸了耸肩,随后又一次带着文侪狂奔起来。俩人的脚疾速擦地,好似要磨出火星。戚檐的双腿都跑得发疼,更别提文侪的。右腿疼痛直钻他心,片晌过后他那条腿便有如彻底坏死般,失去了知觉。

途中,那健步如飞的戚檐忽然松开了文侪的手,一时间俩人拉开了些距离。见自个儿同身后怪物的距离不断缩短,文侪有些着急,却只听戚檐喊道:

“前头岔路太多,我先探一探,跑进死胡同可不好。”

文侪总慢戚檐几步,也就一直能看见戚檐的背影。戚檐时常忽地拐入一窟洞不及几秒,又跑出来带着他往回走了几步,又倏然拐向了另一边。

文侪不能理解戚檐的举动,可他还是选择了跟从,尽管戚檐那反覆无常的行动,叫他总能清晰地听见身后怪物的喘气声。

二人疾奔如风驰电掣,无一不是竭尽全力向前逃命,然而文侪的意识却忽然呈指数下滑,他的五感乃至神经开始钝化甚而衰弱起来。

矿洞里照明灯一闪、一闪。

文侪没有停下步伐,失控地向前迈腿,可视野中好似浮着滚动的热浪,眼前戚檐的背影时有时无。

何处来的白灼光闪着,近处亮的黯淡光照着。

偶尔,文侪会觉得自个正独自在不知方向地猛冲,他看不见戚檐,也听不见那人的声音。可眨眨眼,戚檐又蓦然出现在了身前,那人大步流星,喘气声随风声一道跑进他的耳朵。

有时,在矿洞极差的照明下,他还会于眩晕当中看见一个飘荡的鬼魂。那迷蒙不清的鬼魂与他之间隔着戚檐,好似仅仅在漫无目的般随疾风远走。

“跑啊、跑啊、文侪,跑!!!”

身前跃动的戚檐的背影在消失的瞬间聚作了一个点,文侪在不甚清醒之时,踩着矿洞中的一摊碎石,倏然往一旁的一个漆黑穴洞里头栽去。

倒进去后,他才意识到自个原是被戚檐揪住了衣袍。那人一扯,他再那么一摔,他便被戚檐顺势锁进了怀里。

戚檐侧头朝外看,大手压在文侪的后颈上,一时间二人连气都不敢呼,如果可以,他二人恨不能叫吵闹的心跳也停止,直到怪物齿舌搅动的水啧声自他们躲进的那一石洞口离去,他俩才终得喘息片刻。

戚檐松了文侪,伏地贴耳,直至确认那怪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又小心往外窥了一眼。

从他们这藏身的洞穴恰能瞧见那怪物的渐趋怪异的身躯,他的身子一直在变化,这会儿已然臃肿如在体内炸了根爆竹,裸|露的腹部呈现出不自然的尖角突出,每每顶得肥肚上头点点发白。

戚檐见他的发旋近乎被矿洞的黑暗吞没,这才牵起文侪往外头走。

走,不能跑,他们根本没可能跑过那东西。

薄薄一层冷汗贴在他们身子上,叫他们的脑内不可自抑地响起嗡鸣。

走,向上走,小心翼翼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戚檐沉着一口气,一面斜眼盯紧洞深处那骇人的巨影,一面牵着文侪踩住几级向外的石阶往上爬。

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文侪向下回望,那怪物的影儿仍在深处徘徊。他也不敢久留,随戚檐一脚踏出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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