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85章

所以,他想,眼前这疯子大约也很迷茫。

戚檐还想再问,那阿九却忽然撒开腿,跑没了影,站在他身侧的文侪只默默说:“你信么?”

“信疯子的话?我不敢信啊。”戚檐笑着耸了耸肩,“我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弄清这阴梦的运行机制……不知道亲爱的眼下有想法没有?”

文侪说:“恐怕不能太直白地向其他的【你】提问,就如当初的委托二一般,否则【你】便会像我当初那样直接死亡。所以咱们得找出不暴露机制却又能够成功套话的话术——我倒是有个想法。”

文侪那样说了,戚檐便也再不追问了。

见他不问,文侪又说:“你不问问看靠不靠谱?”

“我们哥办事向来靠谱,小弟相信你呢。”戚檐身上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直染红了文侪的布鞋。

刺鼻的血腥味一股股地涌来,文侪叹出一口气,这才回首看向那满身血红的人。戚檐借雨水洗手,那姿态从容得就好若刚杀完人回来的惯犯。

戚檐在勾唇笑,目光斜过来时还带着几许犯罪后的戾气,文侪并不对此感到惊怪,只平静地开口问:“你对那视频信有什么想法吗?”

“视频信?”戚檐笑着用手背抹开脸颊上的浓血,“累着了?这渔村哪里有那种新鲜玩意?”

文侪跟着笑起来。

——成功了。

你好啊,过去的【戚檐】。

第163章

戚檐像是在雨中洗羽的海鸥一般仰头冲刷面上污血,文侪瞧他那副模样竟无端生出好些微妙感。

他当然是没兴趣去思考诸如“过去的他与未来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此类哲学问题的,但他知道戚檐那小子在这问题上坚定站在了唯心主义的立场上——所以他得尽可能以相同的态度去对待不同的戚檐,省得阴梦结束后,那小子又喋喋不休地纠缠。

眼前的戚檐确乎是【过去】的戚檐,恰同他们当初的第二种猜想相符合,即他穿梭于前三局与后三局之间。

要得出这一结论很简单,当初他们得到的视频信是当初【第三局结束】时的戚檐录给记忆清空的他们,即【第四局】的他们。

而眼前这个戚檐并不知道视频信的存在,那就说明他没有来到第四局,而是属于前三局。且戚檐目前这浑身血的模样同视频信中也很相似。

只不过这【戚檐】究竟映射的是前三局中的哪一局尚不能确定。

此外,文侪还有了个极意外的发现,即前三局的环境同后三局有不小的差别,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其一,海存在与否;其二,戚檐满身的血。

文侪相信这前三轮的阴梦中一定存在着什么固定机制,也是那机制似的戚檐总能沾染满身血,譬如有杀人犯、疯子亦或者凶残的村民在追杀他们。只是谨慎起见,文侪并未试图直接通过对话套出戚檐嘴中话。

他想了想,又瞅戚檐一眼,却赫然见戚檐正直勾勾地笑着看他,文侪于是问:“做什么?”

“我都表白了,总不至于再偷偷看你吧?我要光明正大地看!”脸比墙厚的戚檐言罢又黏到了文侪身侧,文侪一不注意他便要蹭一蹭、揉一揉。

文侪觉着要应付两个戚檐实在太累,这会儿倦于同他拌嘴,只像是雏鸟扑翅一般将他的手给甩了去。

二人还欲往别处走一走,翠妈却忽而从小路尽头走出来,她把手挥了一挥,说:“乖乖,天色晚了,快些回家休息吧!”

***

今儿的天暗得尤其早,戚檐临近屋门时,先仰头看了看,方笑着揽住文侪走进吴家。

文侪问戚檐笑什么,他说:“在阴梦里想看星星都是奢侈。”

文侪诧异地皱眉:“这有什么好笑的?”

戚檐的手还搭在文侪肩上,他笑着带文侪往里走,说:“段礼他不很喜欢星空么?高三那会儿他觉着压力大时,不总要拉着咱俩爬顶楼去望星空放松么?好笑的是,段礼观星时的傻样我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也忘了当时夜空看着如何,星看着又如何,我单记得你仰头望天的样子——忒漂亮。”

“……你还是夸我帅吧。我从前还以为是你看我不顺眼,觉得我碍事,才总看我呢。”文侪摸了摸耳垂,“闲话就说到这儿,咱们快进屋翻翻,这回太多事件都发生了变化,说不准连咱们屋里头东西也变了。”

言罢他便快步入了卧房,卧房内摆设单凭一眼看不出什么差别,墙上贴的仍旧是功夫电影明星海报与笑面年画娃娃。

“这墙上贴的玩意仅仅是为了复原旧景,还是别有寓意?”文侪摸着海报起皱的边儿。

“年画海报不好说,倒是喜欢功夫明星这事,不知是否意味着吴琛对于拳脚力量有欲望……还有如果他当真拥有一身好功夫的话,那他会怎么使用呢?也会像那杀人犯一样杀人?还是说会救人,或是拿来自卫呢?”

“呲啦——”

文侪抓着海报翘起的那一角,将海报一整个揭下,只见海报后头的墙面一片狼藉,中间应是写了什么的,但由于墙面遭到锋利物的多次碾磨,底头字已被盖了去,裸|露出内里的石砖。

海报背面只留下了八个字:【那只蚂蚁死不足惜】

“蚂蚁啊……谜题四中也有出现蚂蚁……”

戚檐将那张贴得严实的年画也撕了下来,只是那东西粘得紧,撕到最后那年画已经破烂不堪,他说:“这面墙上也有话。”

“写了什么?”文侪将海报卷起来,走过去。

戚檐近乎把眼睛粘贴去 ,仔细辨认说:“写了……【蚂蚁是谁?】……”

“啥玩意?”文侪把脑袋贴去他旁边,“是以问号收尾的啊……我原以为会再多透露点信息呢……”

戚檐摸了摸那行小字,说:“就是因为用了问号收尾才更耐人寻味。目前我们不知写下这两句话的人是谁,可是很明显,能进到这屋子里的只有吴家四口人,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吴家两兄弟。你说,假如吴琛写下蚂蚁该死,他弟同他睡一张床的,会不知道他所说的是谁吗?还是说这就暗示着这两人的关系不如你我所设想的那般好?”

戚檐说到此处,忽而看向文侪,说:“对了,上局我睡前看到你在书桌前翻到了什么,神情不大好……”

文侪闻言一顿,只说:“关于书桌的内容我似乎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怪吧。”戚檐说,“咱俩一块儿翻,这回总不会忘。”

书桌的抽屉因为发潮膨胀变了形,不大容易拉开。戚檐与文侪蹲身又推又扯地捣鼓了半晌,才总算拉开。

里边只有一张纸,一张如墙面一般爬上霉点的纸。纸上有字,拿红墨水写的字。

【村里有两个杀人犯、两个帮凶和五个死人。杀人犯杀了死人,死人也杀了死人。】

“乖乖们!”翠妈忽而探进颗脑袋,“快快睡了!待会儿你爸回来,见你俩还亮着灯,要动拳头哩!”

***

一整夜,戚檐和文侪都有意依靠闲谈,强撑着不睡去。阴梦中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可在过去,文侪对这样的场景并不熟悉。

他升上高三以前没有什么能彻夜对谈的朋友,纵使后来在高三那般繁忙的时候碰上了,却也没什么机会再惬意地过日子了。

但实话说,死后他整理自个短暂的一辈子时,文侪也仅仅觉着他这一生就从未有过能悠哉游哉过日子的时候。

夜里凉,戚檐仔仔细细给文侪盖好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

文侪侧身枕着自个儿一只手臂,盯住那瞧着天花板发怔的戚檐,轻车熟路地张口:“你对视频信有什么想法吗?”

“有倒是有。”戚檐笑着将枕头朝文侪那侧拉近。

“哦,变回来了……”文侪平静地说。

“什么变回来?”戚檐反应过来后将嘴一撅,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贴过去,他想顺势抱住文侪,文侪却用凶狠的眼神拒绝了他的无礼请求。

文侪将大致的阴梦设置同戚檐解释了一遍,戚檐更是闷闷不乐,文侪于是揪了他的耳朵问他又胡闹什么。

戚檐只把脑袋往文侪的胸膛一埋,用撒娇口吻说:“哥,你就别对【那人】像对我一般好不好?如果可以,最好是对【那人】坏些,对我好些!”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唯心主义者?”文侪抓起他的一把头发,“起不起开?”

“哥,你总是抓我头发,秃了你又不喜欢……”戚檐默默离文侪远了些,扬起头时,眼睫毛恰能扫着文侪的下巴,“当初翠妈不是说邵笔头他不敲钟么?我觉着专门把邵笔头和其他男人给划开,应是有点什么不寻常的意思。”

“你说邵笔头真是这村里人么?”文侪想了想,“今早不也是他替二麻子收尸的?村里人迷信,都觉着那二麻子碰不得来着。”

“有道理,但邵笔头毕竟是老师,大概还是有点信科学而反迷信观念在身吧?至于他究竟是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咱还得再找找线索验证。”

“都说邵笔头和翠妈关系匪浅,可至今没有明确线索指向他俩有点什么不正当关系,倘若邵笔头真是异乡人,那么就得看看他和翠妈是老乡见老乡,还是异乡逢知己了。”

戚檐赞同地咧嘴冲文侪笑,眉目间一点狡黠被文侪捉了去。文侪猜到大事不好,却还没来得及反应,戚檐已又冲他怀里钻了去。

“……”

文侪沉默地瞅着那试图把自己蜷作一团却依旧巨大的大高小子,戚檐却是熟练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

昨夜他们睡去时,时间已不早了,因而听到翠妈打开卧房门、走至堂中生竈的声响时,他们睡了还没两小时。

外头雨势仍未减弱,俩人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将耳朵粘贴房门,小心翼翼地听外头动静。大约两三分钟过去,卧房门又吱呀呀一响,吴大跟着走了出来。

“我和你说过【杀了他】也没关系的吧?”

“哎唷……甭、甭现在提,孩子还在家呢!”翠妈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我瞅了那张字条,实在是心底发怵……”

文侪想了想,那张字条指的应该是翠妈在村口老井边发现的、那用红墨写的威胁信。

“反正你当时也没阻拦,老子要是被人抓了,你也甭想逃!”吴大恶声恶气地回答。

“我、我没有……我当时不知道……”

“杀就杀了,少同老子废话!老子前几天还看见【他】的鬼魂在村里飘呢!真他妈晦气!”

第164章

戚檐家里有许多人信佛,说不上有多虔诚,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碰着些小灾大病才要毕恭毕敬求佛祖保佑的程度。但他姥爷是真正的鬼神论者,原先单是在嘴里嚼“因果报应”四字,后来开始自诩生了对阴阳眼。

他小升初那年,头回见姥爷神志不清地指了黑黢黢的巷尾说——“哪儿站着个鬼姑娘哩!”

戚檐对那玩意儿不感冒,有鬼没鬼都没丁点分别,遑论姥爷眼睛不好,是越来越糊涂,他从没当真。现如今又听那吴大一本正经说他瞧见鬼魂了,差些笑出声来。

俩人将眼睛怼在门缝上瞅人,只见那竈边站着的翠妈闻言搓了搓手臂,好似被话里的阴风刮着了。

“嗳!也忒瘆人了,在哪儿瞧见的呢?”翠妈比吴大矮了一个头,这会儿却还要将脑袋又往下压好些。

“枯井边呗!那傻蛋阿九常在那地儿睡,估摸着身子也不大干净,你少拿饭喂他。”吴大咕咚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莫名其妙又将桌子一拍,“反正你少同旁人乱嚼这事!真是……也不嫌晦气!”

“嗳……嗳……”翠妈怯生生应了,那吴大腾地起身往外走,翠妈送他到大门口这才耷拉着脑袋回屋。

她在长凳上坐下,手心里摩挲着那张威胁信,哀叹连连。

“那翠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怎这般在意那捡来的字条?”戚檐将脑袋叠在文侪的脑袋上,说话时下腭的震动经由头皮传到文侪身上。

“刚刚吴大不还声称他俩一起干了亏心事吗?虽说他说的是杀人吧,但眼下咱们也不是计较陈年老案的时候,甭管他们先前杀没杀人,我们要确认的都不过是最后的杀人犯与受害者而已。”文侪顶了顶戚檐,警告他收着点力气,“上局委托你最后不是因为给人捅了,没能还原死况么?恐怕找出谁是杀人犯是必须的,不管是为了终止循环还是为了还原死况。”

戚檐点点头:“我都走到海里了,那杀人魔还能悄无声息地把我杀了,倒像是阴梦的固定机制……只不过刚刚那线索抛出来定然不是没理由的,我还是在意到底是什么人死了。更何况当初他们既然能一块犯事,日后也不是不行吧?目前这‘共犯’的可能性可不一定为零。”

“那翠妈背后墙上是什么东西?怎么黑乎乎的……”文侪不自觉眯眼瞧。

戚檐移开脑袋,斜眼瞧他那模样实在可爱,又怕说出口叫人跑了,便也没说,直勾勾盯着他,直至文侪倏地直起身子。

“看清了?”戚檐看足了,笑眯眯地问。

“乌鸦。”

“哦,报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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