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84章

戚檐逗他就逗了吧,心跳越来越快是什么个意思?

文侪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那人倒是脸不红,见他转头又想把脑袋蹭过来。

啧,面上功夫做得真是好。

“起开起开。”文侪发令,指尖滑去谜题三。

【参、我收回破烂的渔网,扯谎说今日同样满载而归。】

“这谜题重点虽在‘扯谎’二字,但‘我’扯谎的原因同样值得探究。首先渔网是破烂的,它所指代的事件必定为坏。然而这一事件却能为‘我’所遮盖,如果事件的恶劣程度较低,只怕没可能作为阴梦的四谜题之一。可若是极其恶劣的事件,类似于杀人诸类,应该很难被简单遮盖过去,所以对于这一题我倾向于这样理解——它所指代的事件存在着正反方面的影响,而‘我’,吴琛,选择了放大它的积极一面,而削弱了它的负面性。”

戚檐点头:“有道理,咱找线索就照这思路来。”

戚檐说罢将委托纸拉过来一些,看谜题四。

【肆、我看见四方格里的蚂蚁分食了蝴蝶的尸骸。】

“这道……”戚檐扫了一眼,说,“首先,四方常指天地,但这里加了个‘格’字,将词义引向了方形格子,然结合下文的‘蚂蚁’意象,还是不难从中品出天地窄小的意味,十有八九指的便是这小渔村。按照如此推理,‘蚂蚁’指代的该是村民,但它究竟是泛指全部村民,还是特指一小部分村民,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支撑。‘分食’意味着‘蚂蚁’纵使是特指也绝非一人。后边这‘蝴蝶’呢,应是特指,从整道谜题来看,数量应不算多,‘蝴蝶’最有可能是1至2人。”

戚檐将两只手在文侪面前一拍,说:“四谜题分析就到这儿,只是这回那二麻子怎么来得这么迟呢?”

文侪甫一挪眼去看门,那门便被人从外头急切地敲响,随之而来的是湛三爷迫切的几声喊:

“开门、开开门!!”

“人……”

“有人死外头了!!!”

第162章

戚檐打开门的时候,三爷已不在外头,取而代之的是密匝匝的人群。

“哥,抓紧我……”戚檐握住文侪的手挤进人群中,只见滂沱大雨正浇打着一个青年汉子的尸首,那人蓬头垢面,叫脏泥糊了满脸,他的后脑勺下是一摊被雨水晕开的血。

戚檐无端生了去摸那二麻子尸身的冲动,可手臂方抻长便倏然被拍了回去,戚檐斜目,看见了上一局给他们仨算命的罗锅背老头。

“小子,甭乱碰!那二麻子乃天定的煞星,你这毛手毛脚的,难不成是想把他那一身的霉运都给沾了去?”老头挑眉眯眼,像是恨不得朝那二麻子啐一口。

旁儿围着的人也都不敢靠近,皆挂着副胆颤心惊模样。

死者为大,在这万意村好像行不通。

文侪将一只手落在戚檐肩上:“这渔村封闭,迷信的人只怕不少。”

戚檐没有着急回答,仅瞥着那缓步挨近的算命老头,在那老头伸出手点上他胸膛前,朝旁侧闪躲开来。

“噫!你俩也、也是满身脏,同、同那二麻子是一般命!”

就在老头沙哑的话音落地的刹那,人群霍地朝外散开。所有人都将双眼瞪如牛,粗重的喘气中夹杂着几声污秽的斥骂。

戚檐耸了耸肩,只故作谦虚地讨教:“爷,我好怕,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改命的法子么?”

“打出生起就定下的事,哪儿能轻易改了去?!”老头的肩给寒雨浇湿了大片,他瑟缩着,像是怕极。

四面喧嚷,呜呜的不知是人在哭还是鬼在嚎。人潮中伸来许多指头,都指向了他们的鼻尖,而后有人开了个响亮的“好头”,众人于是都放开胆子骂了。

乡音淳朴,话却很脏,若只是“灾星”“祸害”一类倒还好说,谁料骂着骂着就变作了铺天盖地一般的羞辱,譬如“畜生”“猪狗”一类。

“啥样的娘生啥样的崽!”

看来这村里人对翠妈也有些意见,毕竟二麻子死的时候也没人骂二麻子的妈啊。

戚檐沉默扫着乌泱泱一群怒不可遏的村民,心底在发冷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将手藏在身后牵住了文侪的。他回头看了看,见文侪神色比他还平静,眉宇间的丁点躁意大抵也只是因为觉着在这儿干站着实在浪费时间。

二麻子的尸体被水浇得发肿也依旧没人去收拾,到最后从人群里钻出来的是耳朵上夹着根铅笔的邵笔头。他一言不发地从将二麻子扛起来,而后又闭紧嘴将尸体抬了去。

邵笔头没有看向他们,很快便钻入朦胧的雨雾中没了影。俩人都有些呆愣,醒过神时候湛三爷已停在了他们跟前。

湛三爷将手上水尽数抹去了汗衫下摆,说:“你俩难得回来,不回家看看?”

文侪摆手说:“家啥时候不能回,我们先去问候问候父老乡亲!”

“叔们现在应都在外头干活吧?”戚檐问。

湛三爷叉着腰,眼珠子滚着想了想,说:“邵笔头在破庙给孩子们上课呢!他若是知道你们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文侪和戚檐面面相觑,他这口吻就好像刚刚那抬尸人不是邵笔头似的。

“这样啊,”文侪低下脑袋,“多谢三爷,我俩这就去找老师他。”

“唉唉唉,甭急,听我把话说完!”湛三爷猝然攥住文侪的手,说,“你们悠着点,见了邵笔头的事,可千万别同你们爸说啊!”

“这怎么了?”戚檐直言直语,“难不成他还要骂我们是去见亲爹吗?”

“嗨呀,你这孩子,说话也不懂得拐个弯!都跟嫂子、笔头他俩学到哪儿去了!”

怎么把人翠妈和她情夫摆去一块了?

他俩有什么共同点吗?

“您也忒唠叨了!”戚檐将手臂抬起又落下,掌心恰抚着文侪的肩峰,“我们去跟村里孩子一块上课去!”

“哎呦,你偶尔也同你弟学学,安静点儿!”

“成成成!”

***

雨难得歇了,天却依旧阴沉昏晦,那二人想到当初浑身给雨浇了的狼狈样,几句话便将湛三爷手中伞骗了来,快步朝那破庙方向走。

许是因着雨又要来了,一路上虫鸣不息,落在二人身后的枯草垛中还总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们知道后头铁定有东西随行,可他二人死不上鈎,连一瞥都没送过去。

“这小路坑太多,真难走。”文侪方抱怨一嘴,便回头问戚檐,“你眼睛怎么样,看得清路吗?”

“这会儿天还不算太暗,不碍事。”戚檐应得很快,片刻后又“哎呦”一声,趔趄着撞去文侪背上,说,“哥你搀搀我吧,感觉还是要摔。”

文侪没多想,只把手臂往后伸,说:“牵住。”

“唉!”戚檐欢天喜地。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文侪皱眉看他。

“哇,庙里边当真有孩子呢!”戚檐踮起脚来。

***

那破庙内约有七八个孩子,皆全神贯注地盯着被钉在庙墙上的一小块黑板。

瞅见两高个儿走进来,那些个孩子也没太大反应,邵笔头亦专注于讲课,眼睛落在书本上,抬也不抬。

“啪——”

邵笔头将枯瘦的手掌压上黑板,说:“咱们今天讲养鸟。”

邵笔头攥着那仅有一小截指头长的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简易流程。

【挑鸟—锁鸟—驯鸟】

“首先鸟要怎么挑?”邵笔头抛出个疑问,停顿几秒,才继续,“得当心挑!好好瞧瞧花色漂不漂亮啦,看看眼鼻嘴有没有毛病啦,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看性子如何,看看精神好否!”

有个男孩儿眼睛滴溜圆,盯着邵笔头看了又看,说:“那买来的鸟还有性子呢?多驯驯打打不就听话了?”

邵笔头忙正色,将戒尺往那小孩桌上一敲,厉声道:“那怎么行?!要是那鸟性子太烈,铁链子可是锁不住的,买来没几日便死喽!”

听到此处,一女孩问说:“那不能小心伺候着吗?说不准养着养着就给养乖了呢?”

“那不行。”邵笔头说,“养鸟为的是逗自己乐,哪能费心力去伺候那些个小畜生!”

言罢,邵笔头走过去将戒尺往女孩儿桌上一点:“接着讲锁鸟!”

“拿绳子拴!”

“装进笼子里!”

小孩儿们都很兴奋,话音里外尽是天真的残忍。

“唔、都没错。”邵笔头提起戒尺拍在自个儿掌心,“但是么,首当其冲的应是剪了它飞羽,别叫它学飞,要让它一辈子都老老实实待在地上!”

“不飞还叫鸟么?这样的话,为何不干脆养鸡?”一小孩又问。

戚檐盯着邵笔头,原以为那人会说些防病、防撞击之类的正经理由,哪知邵笔头恶狠狠瞪了那发问的小孩一眼,说:“鸟多漂亮啊,鸡能比么?!飞羽不剪,那小畜生若是跑没了影子可怎么办?!岂不是叫我倒贴钱了!”

文侪锁着眉,听那邵笔头一惊一乍地讲课。

念完前俩步骤,他着重在“驯鸟”二字上画了个大圈。

“这步才是重中之重啊!”邵笔头说,“锁它,是强迫它留下;驯它,是为了叫它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您就直说呗,这般拖着干嘛?”戚檐笑问。

邵笔头的双眉有些稀疏,拧眉时唯能看见隆起来的两堆皮。他哼了一声,才说:“要双管齐下!这就要看你是想拿‘情’,还是拿‘理’说事了!”

邵笔头说罢开始收拾教具,戚檐见那人好似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举了手说:“老师,能讲些例子吗?”

邵笔头将那一小截粉笔搁下,拍了拍手上粉笔灰,说:“这还不简单么?”

“血脉是‘情’,神佛是‘理’!”

戚檐瞧着他,一面点头装出副受教模样,一面同文侪低声说:“净瞎扯淡。”

那瘦弱先生说完,便拿薄得仅剩骨皮的手背侧边将板书胡乱抹了抹,清晰的粉笔字一霎变作了模糊不清的一堆白屑。

他说:“下课!”

***

从破庙出来后,外边已下了雨。戚檐撑开伞,搂着文侪便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那疯子阿九站路中心,正仰头张嘴接水玩。他咿咿呀呀地笑,口中水咕噜噜地响,可当他把水吐出去时,却愣是呕出满地红。

戚檐同疯子擦肩过去时,调笑一句:“哟,阿九,今儿不杀人啦?”

阿九闻言看向他,破烂衣裳的裂缝里露出斑驳的淤青,他胡乱合掌将喉底呕出的血擦了满脸,又弯了眼睛好似很天真一般笑起来:“像,好像!”

“那是当然,我们俩是双生子嘛。”戚檐将先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这才不死心地问,“阿九,咱们不是朋友嘛,同我说仔细了呗!你究竟想杀了谁呢?”

文侪闻言也凑过去,也就是他在戚檐身后停下脚步的刹那,他见那疯子动了动唇,说——

“笔、笔头!捅死、捅死他!!!”

阿九兴奋时,两道细眉毛会高高挑起,远离那一双几乎鼓出来的双眼。

他身上衣裳是胡乱拿破布破袋凑出来的,乍看去,叫戚檐想起棚户区巷口的臭水沟——那儿集聚了附近居户以及过路人的旁徨产物,比如不成对的廉价情侣戒、大脚趾处破洞的厚棉袜、叠加数层却还是从里到外都漏了口的劣质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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