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叹了一口气,余光忽地注意到少女异动,“明离,你干什么?”
少女蹲在地上,俯身靠近那具尸体,鼻尖几乎要贴上尸体青黑色的皮肤,她蹙着眉,像小狗似的吸了吸鼻子,“好奇怪,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一股桂花香?”
如今是夏日,并非桂花开放的季节。
韩卿卿也蹲了下去,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啊,就是血的味道,呕——好恶心。”
“真的。”明离煞有其事地说,随即做出合理猜测,“难道是桂花成精杀人了?”
她说得那样认真,连公孙浅和安燕都靠过去闻了闻。
“没有啊,我对桂花香气最敏感了,只要有一点桂花气我都能闻出来。”安燕道,“付明离,你闻错了吧。”
“明离的鼻子向来不太好。”公孙浅把罗盘收入灵袋,又朝方才指针指的方向看过去,无所谓地笑了下,“她还总说沈师姐身上有一股梅花香气呢。”
沈婵身影猛然僵住。
明离挠了挠头,起身走到沈婵身旁,压低声音,“姐姐,我当真闻到一股奇特的桂花香气。”
她眨了眨眼睛,抬眼望向沈婵。
两人背着光,她看不清沈婵神色,犹豫了一瞬,明离还是接着说道:“昨日在姐姐的房间里,我也闻到了这股香气。”
似在和沈婵求证。
嘈杂声陡然放大,日光直直地晒在头顶,令人战栗的寒意瞬间围攻身体,呼吸似乎也被这股寒意压制住,听不见一点声响。
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将沈婵一瞬间拉回现实,她呼出一口气,脖颈青薄的皮肤裹着喉咙上下滚动:
“你闻错了,什么味道也没有。”
第33章 啧啧水声。(修完)
是吗?
明离摸了摸鼻尖,回头又看了那具尸体一眼。
周围人群越聚越多,衙役们一边大声呼喊“让开”,一边挥手维持秩序,随后抬着尸体匆匆返回县衙。沈婵几人本打算去酒楼吃饭,这下也没吃成,只能跟在后面一同前往县衙。
进了县衙,仵作查验后神色凝重地摇头。
这具尸体的手臂并非被人砍断,而是化作了血水,尸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亦是如此,外部皮肉完好无损,根本不似人为,倒像是妖物或者是魔物害的,这根本无法破案。
“求仙长相助诛妖。”
沈婵这才知原来这小城几月前才发生过一件同样的案子,死者也是没有手脚,四肢都融成了血水,十分骇人,那事如今还是一桩悬案,没想到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行人先来到今日发现的那具尸体的主人家,敲门却无人回应,强行打开门,却发现屋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晒着一具小孩尸体。
“这是这户人家的小孩。”沈婵随即将昨日在客栈里的见闻说了出来。
公孙浅疑惑道:“会不会是那女子报复?”
“若她有那样的本事,就不会被男的逼进客栈里了。”沈婵轻轻摇头,“可我从两人对话里听出,那男子应当是有夫人的。”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夫人呢?”
为什么会把去世的小孩放在院子里晒?
同行的衙役敲了敲旁边的院子,从邻居口中得知早上院子里的女人就收拾东西走了,邻居见她行色匆匆,便随口问了一句。
女人当时说,要去福地给小宝赎罪。
“福地?”明离皱眉,“福地是哪里?”
邻居道她也不知道。
天色慢慢变暗,五人紧接着去了几月前那桩案子的死者家里,门依旧是关着,敲门敲了许久依旧没人应。
明离翻墙进入院子,只见杂草丛生,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顺着味道偏头看去,明离辨认出是腐烂的家禽尸体。
推开门,屋内灰尘弥漫,蛛丝纵横交错,显然已许久没有人住。
翻墙出去,明离如实说了情况。
几人不得不问一旁的邻居。
情况和上一个情况有些相似,原主人家十几岁的孩子生了病,后来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出门寻医,回来后孩子被害,死状惨烈,之后那对夫妻就搬走了。
多的邻居也说不出来了,沈婵道了谢。
“孩子才刚被害,凶手依旧逍遥法外,真的有父母这么着急离开吗?”明离没有父母,自是不太能体会,只得转头问公孙浅。
公孙浅道:“不太正常。”
两户人家都不正常。
一旁在台阶上蹲着的韩卿卿和安燕表示认同。
已是黄昏,余晖布满街头巷尾,气温依旧很热,从巷子里跑出一群小孩,正你追我赶地唱着一首童谣:
“仙光闪,凌云飘,圣人降世开福道,三千神通冲九霄。
诵诗书,心不焦,岁月悠悠永不凋,无私奉献乐陶陶。
信圣教,志不摇,投身福地虔赎罪,外界纷扰皆可抛……”
小孩子们从几人眼前蹦蹦跳跳走过。
沈婵皱眉,忽而抬手拦住了一小孩:“这个歌谣是谁教你们唱的?”
大约是她神色有些凶,小孩黑溜溜的眼珠滴溜一转,眼眶泛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明离见状,赶忙蹲到小孩身旁,掏出一颗糖,温声哄了几句,小孩这才半信半疑地开口说道:“她教我的。”
明离顺着小孩指的方向看去,是另一个差不多的小孩。
明离又去问那小孩,小孩兴致很高,大大方方地跟明离要了一颗糖,又指了另外一个小孩。
童谣都是小孩子们相互学,相互教的,更何况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明离一包糖都发完了,也没打听清楚这童谣到底从哪儿传来的。
一只黑漆漆的手随即落在明离跟前,明离刚要说没糖了,视线忽地凝在那只枯瘦的手掌——嗯?这不对吧。
偏头一看,果然是个老人。
确切来说,是个老乞丐。
乞丐道:“我知道,那个歌谣是从福地传来的。”
明离捏紧装糖的空袋子,“福地在哪儿?”
老乞丐不答她,只是努了努嘴,示意明离要糖,摊开的掌心不耐烦地晃了晃。
细微的叮当声响起,一串铜钱落入乞丐掌中,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一旁给钱的女子。
公孙浅微微弯着腰,浅笑着看向乞丐:“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乞丐看了看公孙浅,又看了看身后的三名女子,视线兜兜转转,落到了身前跟自己一起蹲着的少女,简单判断出一个实情——不差钱的主。
顺势盘腿坐在地上,乞丐看着面前的少女,“你也想去福地吗?福地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她指了指少女额头上的那道疤,“你这疤不好,会冒犯大师。”
明离道:“我正要找大师给我取出。”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话,乞丐就是不肯指路,忽而一锭银两落入乞丐手里,韩卿卿道:“我们大师姐给的,你要不愿意说,这城里的乞丐多的是。”
乞丐表情顿了一下。
总之,在天完全黑之前,五人御剑来到了二十公里之外的黄花村,村子里房舍稀稀落落,街道上人影寥寥,触目可及的墙面土坯剥落,露出里头粗糙的砖石。
花了点钱从黄花村张大娘口中得知“福地”下落,几人随后在黄花村歇了一夜,次日天一亮就赶往“福地”——灵泽城。
按照张大娘的说法,灵泽城位于黄花村东南方向一百里处,几人御剑朝着东南方向飞去。可飞了许久也不见城池踪影。到了某个时刻,天空原本晴朗,脚下却无端刮起风来,大片大片的云朵迅速聚集,不多便将下方的风景完全遮蔽,几人视野中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明离听见姐姐说:“此地灵脉不对。”
几人收了剑落地,落脚处确是一出密林,沿着密林的小道往前走,没多久便走出了树林。
几人脚步顿了下来,齐齐抬头看向几步之外高处立着的村碑:黄花村。
兜兜转转,竟又回了黄花村——此地有古怪。
御剑行不通,几人只好老老实实走路,从黄花村朝着东南方向出发。
古怪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几人才从黄花村的东南方向走出没多远,竟走上了一条宽阔平直的大路。只是雾气浓重得异乎寻常,放眼望去,大路两侧被雾气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根本分辨不出是山峦还是树林。
路上有不少人,皆是三三两两结伴同行,彼此之间颇为友善,时不时交谈几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容,言语之中,满是对“福地”的热切向往。
明离甚至还看见有人三步一跪。
“福地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去了也不一定被福地渡,心诚自是更好。”一旁的婶子朝明离笑道,又看了看一旁的冷面女子,“你们是第一次来福地吧?”
明离点头,“我和姐姐听旁人说起福地,很是向往,且听说福地能满足愿望,便来了。”
五人早早换下道袍,隐匿了配剑,身着粗布麻衣,乍一看,与寻常女子并无二致。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她们还精心编造了身份:沈婵与付明离扮作姐妹,公孙浅、韩卿卿、安燕则佯装闺中密友,对外宣称五人是在来福地的途中结识的。
李婶笑道:“真是好啊,福地会给你们新生的。”
一路走走停停,两天后总算到达“福地”灵泽城。
明离望着前面排队进城的人,总觉得人数比来的时候少许多。
很快从城门看守处拿了一块令牌,明离跟着队伍进了城。
这座城似乎和寻常城郭并无差别,目光所及皆是错落有致的屋舍,一色的白墙,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光,墙头顶着乌黑的瓦片,古朴自然。脚下石板路平整洁净,不见尘埃和杂物。
城中街巷纵横,人来人往,虽算不上热闹,却也不算冷清。
和寻常的城相比,人有点少,但这里面的人都很和善,行人路过皆是热情打招呼,即使素不相识也会对着迎面而来的人面带微笑,明离进城来已被陌生人热情招呼过几回,渐渐有样学样,对着路过行人点头微笑。
手里的令牌被甩得叮当响,一路和几人走来的李婶提醒道:“沈姑娘,这通行令可得拿好了,若是掉了,你今天可不能留在这里了。”
明离猛地回头:“啊?”
原来从城门处领到的通行令,仅允许进城之人停留一夜。待进入客栈后店小二便会将通行令收走。若想要继续留在福地,就必须前往镜池进行验资。
李婶仰头望了望天空,“今日时候不早,验不了了,只得等明日再验,你们可得起早些,免得排队。”
沈婵道:“多谢婶子。”
五人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五张通行令全被收走,明离从店小二处打听了镜池的位置,随后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除了沈婵,剩下三人皆神色恹恹。沈婵为她们一一诊了脉象,并未发现异常。
不过几人没日没夜地赶了两天路,感到困顿实属正常,只是有些好奇,其余的人也赶了好几天路,为何上到老人下到幼童,个个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明离趴在椅子上笑:“保不准是你们最近懈怠了修炼。”
韩卿卿反驳的语气都软塌塌的:“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