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仙门五大派之一,这昆仑府怎么修得跟原始森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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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魔剑终于被彻底封印在昆仑府禁地之下,魔气消散,远远看去,魔剑像一把布满锈迹的古董,孤零零地立在昏暗的禁地里。
彼时已是下午,昆仑府的师姐留了陶扶安几人一夜,道是休息一日再下山,更何况沈婵师姐也正在往昆仑府赶来。
簪花大会结束了么?明离心道,不知姐姐如何了。
正是酉时黄昏,明离正趴在床上想沈婵,忽而一声脆响划破长空,明离抬头看向窗外,一朵绚烂烟花在昆仑府上空骤然炸放。
明离扶着床坐起来,窗外一朵朵烟花接连生气,红的蓝的绿的,外头好生热闹,像是在过什么节日。
青云门的几人很快也被拉出去玩,被师姐师妹们裹挟着往前,才看到昆仑府大殿前张灯结彩,一旁的师姐妹们脸上也是洋溢着稀奇。
公孙浅挽着明离,抬手小心戳了下一旁不认识的昆仑府修士,“师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热闹?”
“花鹤眠师姐回来了!”
明离正疑惑,一个师姐回来怎的有这样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祖回来了。她靠近公孙浅,支着耳朵听下去。
原是昆仑府的花鹤眠拿了这次簪花大会的第一名,昆仑府掌门特命全府徒生一同欢庆,共贺师姐荣归。
明离眨了眨眼,视线从台阶之上的人群移动,往下处台阶扫去,动作忽地一顿,视域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恭喜恭喜!”公孙浅扯着嘴角笑道,垫着脚看向人群中间意气风发的青年,以及青年手上举着的落英如意令。
落英如意令是极为珍稀的宝物,由每一届簪花大会第一名的门派持有,前五年一直在扶摇,如今簪花大会结束,便跟着花鹤眠一起回到了昆仑府。
隔得远,公孙浅看得并不真切,只大约看出落英如意令由一块通体晶莹的美玉雕琢而成,玉质中隐隐流动着绚丽色彩,当是触手温润。
细说起来,这如意令还是从青云门出去的宝物。
昔年青云门祖师吕浮玉在飞升之前,为激励各派修士勤勉修行,特意设立了簪花大会,每五年举办一届,将门派宝物落英如意令拿出来作奖励。
今时不同往日,公孙浅望着那只能远观的落英如意令,缓缓垂眸,将视线从热闹的人群里撤回,忽地有些伤感起来,强撑着笑低头,余光扫过身旁,忽地发现方才还挽着自己的明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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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热闹声响逐渐远离,沈婵缓缓松了一口气,朝引路的师妹倒了谢,神情恍惚地往前走。
沈婵之前来过昆仑府几次,对府里的路还有几分印象。
如今已是盛夏,昆仑府里绿意盎然,却不怎么炎热,倒真是一块修行宝地。
沈婵轻舒一口气,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她抬手,指尖轻搭上门栓,缓缓用力,“吱呀”一声门开了,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匆乱的脚步声。
兴许是跑去大殿看花鹤眠的昆仑府师妹,沈婵没管,抬腿进屋。
“姐姐!”
脚步声和喘息声迅速靠近,沈婵回头,染了一声橘色余晖的少女朝她大跑过来,一步也不停地撞进沈婵怀里。
少女如今长高了也壮了些,撞在沈婵胸口跟块大石头似的,沈婵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有些无奈:“明离……”
她和付明离算起来也才一个月没见,付明离这反应,好像她们生死相隔了许久。
沈婵扶着胸口往后缩了几步,暂时将少女从怀里送出,“你要撞死我。”
“想姐姐。”明离直言不讳。
沈婵脸色微变,转身关了门,又开了窗,“昆仑府的花鹤眠师妹拿了这次簪花大会的冠军,昆仑府正在大殿为她庆贺,很是热闹,你不去瞧瞧?”
目光在少女身上扫了扫。
一月不见,明离变化倒是多,周身灵气平稳流畅,整个人的气质也多了几分沉稳,从前身上的青涩和懵懂在悄悄褪去。
明离给姐姐倒了一杯水,“我去瞧过的,见姐姐往这里走,我才跟过来的。外面的热闹是她们的,我还是比较想和姐姐在一处说说话聊聊天。”
往窗外瞧了一眼,明离道:“姐姐,我和浅浅,还有几位师姐就住在你旁边的几处屋子。”
沈婵端起一杯水,轻轻点头,抬手仰头,将杯里的水饮尽。
一月不见,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前之前幻境里的事和小重峰的吻,不必再分出心神应付明离,沈婵对此很满意。
“姐姐是不是困了?”
从扶摇来昆仑府只花了两天时间,虽是御剑,也确实困,沈婵点了点头。
“那姐姐休息一会儿吧。”明离站起来摊开薄被,“这段时间辛苦姐姐了。”
沈婵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辛苦的,都是白忙活,如今入了昆仑府,连跟着花鹤眠踏入大殿的勇气也没有,只能借口说自己不舒服,避开那热闹景象。
好在追过来的人是付明离,沈婵不必对她解释什么,倒是自在了几分。
沈婵躺在床上,抬眸看着少女:“你不去看看么?好热闹的阵仗,落英如意令应该还没收起来,你去瞧瞧。”
“不想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明离就跪在了地上,身子斜斜靠着床,脸颊和手臂则搭在沈婵身侧,“姐姐别赶我走就好。”
余晖漫进屋里,金灿灿的,暖烘烘的,沈婵闭眼躺了好一会儿,又睁开眼。
方才确实是困的,如今正儿八经躺在床上,却不怎么睡得着。
兴许是因为付明离趴在床边的缘故,沈婵向来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卧房。
胸口跟着呼吸浅浅起伏,沈婵垂眸,少女趴在床边,正捡着沈婵的一缕头发玩。
下一瞬那缕头发从明离掌中溜出,明离顺着抬眸,迎上沈婵平静的眼神,“姐姐,我吵到你了吗?我、我不玩了。”
“没有。”沈婵说,“魔剑被封印好了?”
“嗯嗯,今日封印才彻底落下。”明离忽而想起一事,“姐姐可听说茯苓师姐她们遭魔教伏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茯苓没事。”沈婵轻声道,“她已传信告知我。”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倒是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护送魔剑。”
明离嘟着嘴道:“师母骗我呢,我根本不知道里头装的是魔剑,一路乐呵呵过来的。”她把灵霄袋翻出来给沈婵看,“喏,就是这个,好大一柄魔剑就收入了灵霄袋里,师母知道,陶师姐知道,就我不知道。”
她嘿嘿笑了起来,“不知道好,不让我肯定担心受怕的。”
沈婵垂眸看着那外观平平无奇的灵霄袋,“这可是个好东西,母亲既然给你了,你便好好收着,学着怎么用它,这东西灵气重,可是会认主的。”
“我知道。”明离把灵霄袋放在她手里,“它好像已经认我为主了,那日在昆仑府禁地里,其他人都打不开,只有我能打开。”
“不错。”沈婵简短评价。
少女开心得摇头晃脑,继而兴致大起,和沈婵说起这一月以来发生的趣事,沈婵时不时“嗯嗯”应两声,没多久眼皮一耷拉,睡了过去。
目光从女人晕了光的长睫毛上收回来,明离轻轻闭上嘴,歪头靠在床边,吸了吸鼻子。
很温暖很淡的香气,是独属于沈婵身上的味道,加之沈婵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竟有几分催眠的效果,明离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余晖逐渐被墨色驱逐,天暗了下来,沉沉地压着昆仑府。
热闹总算停歇。
从花师姐处得知沈婵也来了昆仑府,因不舒服提前回了房间,宋轻白煮了一锅粥,又带了点洗干净的水果,不久便来到了沈婵房间前。
抬手落在门上,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里头传来一点动静,不多时,有女声道:“谁?”
“沈师姐,是我,宋轻白。”宋轻白听那声音,有些黏糊和疲惫,应当是在休息,“听说师姐不舒服,我给师姐煮了点粥,带了一点水果,师姐吃了再休息吧。”
屋里响起了脚步声,随后门响了一下,打开了。
来开门的却不是沈婵,而是那位明离小师妹。
宋轻白往屋里扫了一眼,又往屋外扫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间,“明离小师妹怎么在沈师姐的房间,师姐呢?”
明离抱着手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宋轻白进来,忍不住嗤笑一声:“宋师姐这殷勤献得可真快啊。”
宋轻白提着一个篮子,那篮子里装着洗得干净漂亮的水果,以及用一个特别好看的小锅装着的粥。
听见明离笑,宋轻白也并不生气,把篮子放在桌上让明离吃,随后又问起沈婵下落。
“我也不知道。”明离可不是故意不告诉宋轻白,“我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在了,可能是出去散步了。”
靠在床边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明离如今坐在凳子上吃水果,腿这会儿还在发麻,天知道被宋轻白吵醒的时候她有多痛。
宋轻白在明离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床上还没折的被子,问道:“方才在前殿篝火活动,我只见到了公孙小师妹,没看见你,你那会儿就回来了吗?”
“嗯。”明离越睡越困,“我先回来陪姐姐睡觉了。”
宋轻白微微挑眉:“陪师姐睡觉?”
虽说姐姐妹妹的互相陪着睡觉倒也正常,可沈婵师姐性子冷淡,宋轻白实在想不到她会允许人睡在自己旁边。
明离剥了根香蕉,抬眸瞥见宋轻白神情便知她误会了,可明离并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咬了口香蕉,垂眸继续吃。
沈婵不在房里,宋轻白和明离说了几句话便要离开。
“姐姐之前是不是来过昆仑府呀?”明离送人出门的时候问,见宋轻白点头,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姐姐可能去哪里了?”
虽然沈婵不说,但明离感觉得出来,沈婵不大开心。
宋轻白摇头。
明离沮丧地“哦”了一声。
走回桌前,明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视线投向床榻,随即抬手轻轻捶着那依旧在密密麻麻、阵阵发麻的大腿。
姐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
她睡得也太死了,连姐姐起床都不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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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
昆仑府中草木繁茂,沈婵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处悬崖。斑驳的树影落在靠近悬崖的那片空地上,像是光怪陆离的鬼影,张牙舞爪地要抓住沈婵的脚跟。
天气很好,银白的月光倾洒而下,夏夜虫鸣此起彼伏。
山间风很大,风声呼啸,树叶沙沙作配。
沈婵呼出一口气,张开双臂,崖下黑暗深不见底,沈婵轻轻合上眼睛,任由月光洗礼全身。
果然还是更喜欢青云一些,沈婵心道,昆仑府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树,夏日时候总是很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虽找到了这处视野稍稍开阔的悬崖,却觉得没有青云山的小重峰上舒服。
她有点想小重峰,想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那把年代久远的秋千——很多很多个不开心的时候,沈婵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空无一人,月色寂寥,山风悦耳,没有吵闹的树叶沙沙声,将掉未掉的眼泪会被小重峰上的风吹干,少年沈婵抱着九天站在山顶,俯瞰身下庞大的青云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