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成玉很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是医修,你当我是女娲啊,什么都能捏出来”
事实上,重塑肉身靠的是完整的魂魄牵引,只有与魂魄严丝合缝,肉身才能容纳魂魄,正因如此,新肉身与之前的几乎一模一样,疤痕自然也会留存。
不仅疤痕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就连后颈处暂且埋藏在光滑肌肤里的腺体也依旧存在。
成玉正在给少女喂药,动作爽快地捏住少女下颌,撬开嘴巴,往微张的嘴唇里插入一根晶莹剔透的筷子,随后慢慢把药引了进去。
成玉引药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从嘴角漏出了一点药液,她放下药碗,捏着手帕轻轻擦了下少女唇角,把药液刮下来。
喂完药两人就出来了。
沈婵仰头看着结界外纷飞的白雪,突然开口问:“她的腺体,不能直接取掉吗?”
成玉弯腰缩进软椅里,也有点疲倦,“若是可以直接取掉腺体,我当初便会给你取掉,掌门又何需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坤泽、乾元与普通人的关键差异就在于腺体,灵力灵气循经脉游走,汇聚于腺体又向四方流去,若腺体缺失,人的灵气被截断,人依旧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点沈婵此前已亲自验证过。
“若是她醒来,之后……发热期,怎么办?”
成玉笑了笑,“与其忧心她醒来到了发热期怎么办,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忧心,她醒了,我们怎么办?尤其是你,师妹。”
“你可是亲手杀了她,又……”目光往沈婵肩膀处探去,“若她连性命都不顾,偏要和你拼命,你又当如何?”
沈婵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兜住雪光,掩住眸中神色。
半晌才道,“日后再说,你先回答我说的问题。”
成玉乐了,扶着铺了软垫的椅子轻轻摇了起来,“两个都是你的问题,怎么抉择,选择权都在你,我可没有回答的权利。”
她望着结界外的雪,青云山和白茫茫的天混成了一遍,分不清边界。成玉喃喃自语道:“小师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呢。”
醒来得看机缘,更多的,还要看当事人的意志——付明离若真心如死灰,连求生的意志也没有,只怕很难醒来。
沈婵很快便回小重峰去了,她是青云门内门大师姐,又是青云门仅有的元婴大能,修为和威望并重,自然有很多事要处理。
夜半三更,沈婵在小重峰上练剑,忽然收到成玉传来的飞信:付明离发烧了。
沈婵马不停蹄下了山,拨开结界进院子时,身上的雪都没来得及拂,她径直走向房中,却发现成玉不在。
灵霄袋放在众多宝器中间,淡蓝色的灵力环绕着,维持着灵霄袋里面稳定的灵气及温度和湿度。
一路风尘仆仆,身上风雪味重,沈婵想了想,又退到门外。
院内温暖,身上雪花很快化了水,渗进衣物里。
雪水顺着头发滑落,发丝被浸湿后黏在一起,沈婵在屋檐下的台阶处坐着,总觉着结界外的风雪漏了进来。
付明离如今灵脉孱弱,随便一场发热都可能送了命,所以一直以来成玉都格外小心,即便日日相伴,成玉进出都要严格喷洒净灵水。
是因为今天她进去了吗?
可是她在进去之前好好洗过澡了,也喷过净灵水了。
半个时辰后成玉出来了。
沈婵问她原因,成玉挠了挠头,疑惑地说:“可能……会不会,因为你身上的信息素?”她也只能试着猜测,“你们之前标记过了对吧,虽说你还没进入易感期,她也没有到发热期,但实际上还是会有信息素溢出来,所以……”
天杀的,谁知道为什么,她之前养死的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
这世界奇奇怪怪的事情本来就多。
沈婵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需要些什么东西吗?药材或是别的什么?”
退烧的药材么?成玉本来就有,但那些东西大半付明离都不能喝,是药三分毒,重塑**后的付明离灵脉孱弱,暂且不能喝那些药。
“……海韵珠?”
海韵珠是西海珍品,具有调和灵气、稳固灵脉的功效,灵脉孱弱的女子将海韵珠带在身边,能使周围灵气变得更加温和纯净,便于吸收和炼化,继而提高自身抵抗力。
五天后,沈婵去取来了海韵珠。
成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海韵珠可比暖玉参难寻,得在深海才可能寻到,现有的海韵珠都在西海玄妙真人手中,那人脾气出了名的古怪难缠。
瞥见沈婵发丝上裹着条绿色的东西,凑近看原来是根海草,她大惊失色,“你自己下海去捞的?”
“一开始我想跟玄妙真人买,她不肯。后来我打算挤开海水引出一条旱路入海找一下,引到一半玄妙真人跳了出来,说我快把她房子淹了,随后扔给我一颗让我赶紧滚。”
“哦……”
成玉竖了下大拇指。
沈婵问:“烧退了吗?”
她这次花的时间有点久。
“早退了。”成玉靠近,好奇地看着那颗海韵珠,“如今好得很,你要进去瞧一瞧么?”
“不去了。”沈婵摇头,“日后我可能也尽少来这处院子了。”
成玉一惊,以为沈婵被烦得放弃了——那可不行,成玉自己可供养不起付明离,无论是灵力还是财力。
她正要以师姐的架子教训沈婵不得半途而废,还没开口又听沈婵说:“师姐日后有什么缺的,要的,飞信同我说,我会去找来。”
成玉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嗯。”
的确,付明离已经标记过沈婵了,如今两人腺体互换,却依旧会有反应,付明离还在昏迷,沈婵离得越远越好。
-
两月后,曾经沈婵“日后再说”的那两个问题,转眼便迫在眉睫。
付明离醒了。
但甚至没过半炷香时间,那两个问题又可以“日后再说”了——付明离之前受伤太重,又遭受雷劫和诛魔阵的劫,心智受到了影响,什么记忆也没有了。
成玉在飞信中写下付明离的情况,将飞信送出的瞬间,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沈婵的反应:或许是松了一口气。
又或许,和她一样,胸口似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付明离失了所有记忆对她们来说都是好事,不用怕这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心绪起伏,一不小心急火攻心把救回来的命又送到了黄泉。
可是……
成玉回过头,看着床上痴痴傻傻抱着被子坐着的女孩,鼻尖一酸。
女孩在这里躺了将近一年,皮肤呈现出一种孱弱的白色,唇色也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了床尾那个奇怪的女人身上。
她好像很好奇成玉为什么在这里。
可实际上,从她醒来到现在,成玉一直都在这里,她一开始并没有察觉。
“明……”既然想自私地埋葬掉过去,成玉不想唤她以前的名字,现场给她编了个新名字,“阿梨,你过来些。”
女孩有点紧张,紧紧揪着怀里的被子,两道眉轻轻蹙着,似乎是有点害怕。
“不记得我了吗?”成玉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忽而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手帕,朝她挥了挥,“我不是坏人。”
手帕上的药味散开,和女孩身上的药味如出一辙,她天天给女孩喂药,女孩醒来是会对这股味道有依赖和信任的。
果不其然,少女吸了吸鼻子,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些,歪了歪头。
成玉顺利走了过去,少女没再往后缩,而是仰着头看她,下巴歪了歪,似在观察她的脸,熟悉她的味道。
养了将近一年的花终于活过来了,成玉激动得想抱一抱她,女孩偏头一躲,不给抱。
嗯……好嘛。
两人互相观察了好一会儿。
成玉察觉女孩心智似乎是退化到了孩童时期,一举一动都萦绕着一层难以言说的稚气。
女孩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对周遭一切充满怀疑,且很容易被吓到。
成玉只是抬手把药倒进碗里,那声音似乎吓到了女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睫毛快速抖动,双手不自觉钻进衣角,本就苍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更加泛白。
可当成玉把碗递过去,那股熟悉的药味靠近,女孩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来,眼中的警惕被好奇取代,张嘴沿着碗沿舔了一口。
仅仅是舔了一口,女孩立马往后缩去,抬眸有些委屈地看着成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意思是不喝。
见成玉无动于衷,女孩抬手指了指舌头,五官皱作一团,随后坚定摆手。
成玉看懂了。
她说药太苦了,她不喝。
成玉吸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并且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体验——煮出来的药病人不肯喝。
要知道她可是药王谷的优秀药修,她亲手煮出来的药别人求都求不到,这人居然敢不喝,若是以往她药碗一砸,爱喝喝,不喝滚。
抬眸看着还在摇头的少女,成玉心道,她可不敢对着这位祖宗这样干。
她想着一会儿再哄着喝,便把药在一旁放下,手还没收回来,她似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忽地一顿。
片刻后眯着眼,神色凝重地看向少女。
付明离这是……不会说话了?
“阿梨。”成玉叫她。
盘腿坐在床上的女孩根本不理她,见药碗被放下,女孩低头玩起了头发,黑色的头发绕在五根手指上,还打了结,可只要松开尾部,头发便会自己解开了。
她觉得很惊奇,于是开心起来,捋着头发绕着手指玩了一次又一次。
身旁成玉的一声声“阿梨”,少女一次都没有回应。
成玉的心沉了下去,试探性地喊她:“付明离?”
女孩咬着下唇笑着,为头发又一次自动解开而感到开心。
成玉暗暗叹了口气。
付明离心智受损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把情况如实和沈婵说了。
隔天白天,沈婵来到小院里,一袭白衣胜雪,神色冰冷。
她没有进灵霄袋里,只是在灵霄袋旁放了个镜子,蓝色灵力压入镜中,没多久,镜子里便呈现出灵霄袋里的场景。
女孩坐在床上自顾自玩着头发。
成玉告诉她,付明离玩头发已经玩了一天了,不知疲倦似的,每玩一次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