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事发突然,程朔没来得及在车上互通消息,蒋飞看见人完全是懵的。但反应也算快,一下子就把傅纭星的脸和人对上了号。
他朝程朔一顿挤眉弄眼,让人看得忍不住想把褶皱熨平:你怎么把人带到苗苗跟前来了?别带坏小孩子!
程朔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拒绝不了。
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蒋飞瞬间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傅纭星很是自然地朝蒋飞颔首,仿佛没有看见二人无声的交流,“你好,我是傅纭星。”
“傅……咳,学长?”蒋苗苗赶在蒋飞前头出了声,相当错愕,在程朔和傅纭星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也不太能弄明白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组合。
“你也认识你朔哥的朋友?”蒋飞给了面子,但不多,故意把朋友二字咬得黏黏乎乎。
程朔都想把脸给别过去。要说带坏小孩子,蒋飞当仁不让。
生怕别人不多想吗?
好在蒋苗苗还沉浸在疑惑的情绪里,没有发现其余三人奇怪的表现,还专给蒋飞解释起来:“上次奥数竞赛,傅学长就是负责带我们队的,他是我们上一届毕业的学霸,考进了庆大。”
傅纭星轻描淡写:“只是帮了点忙。”
蒋飞大专毕业,向来对高学历者有一层厚厚的滤镜,玩味的态度一下子收敛了不少,“原来是这样,朔儿都没有和我提过。忘了介绍,我叫蒋飞,程朔的好兄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多出来玩啊。”
傅纭星瞥了程朔一眼,没说话,充当背景板的程朔清咳了一声,终于是把对话节奏拉了回来:“他今晚没有什么事,过来蹭顿饭。既然认识了就先进去吧。”
话就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可等待得到更多介绍的傅纭星神色暗了一瞬,动了动唇。
店里很快空出一桌四人位,菜上齐,鸳鸯锅冒起热腾腾的烟雾。
蒋苗苗原本对火锅的兴趣像是转移到了对面的两个人身上,眯了眯眼睛,先发制人:“朔哥,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你忘记了?”程朔不想在这儿多谈,受不了蒋飞那股揶揄的劲,“我要了他琴盒的链接,后面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大半年的接触就这么简单浓缩在了一句话里。
傅纭星夹了一块烫熟的肉片放进程朔碗里,动作自然,眼皮也没有抬起,“就是他说的那样。”
蒋苗苗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狐疑几分,突然,目光触及桌面上的某处,意外地咦了一声,“学长,你也喜欢这个兔子呀?”
一桌剩下的三人都看了过去,原来是傅纭星面前桌上的手机尾巴系了一根短绳,末端挂着一个兔子样式的毛绒吊坠。往上对上傅纭星冷淡的面孔,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程朔的心微微一动,记忆一瞬间被拉回那个一波三折的晚上,嘴里的肉没有了滋味。
怎么真给挂上了?
明明当时还说丑。
傅纭星毫不慌张,垂眸扫了过去,轻轻把玩了下悬挂的那个兔子绒球,“嗯,很可爱。”
火锅的热气一直往这个方向吹,把程朔熏得有点热。
蒋飞对自己妹妹说:“这和你上次娃娃机里抓来的那个有点像。”
“就是同一个角色啦!丑萌丑萌的。”
程朔看着翻腾着热气的火锅没说话,直到脚尖传来一丝异样,他很快地看向身边的傅纭星,清俊的脸庞一如既往冷淡,没有分来半分余光,更没有一点做了坏事的心虚。
幼稚。
程朔暗自好笑。
“对了,蒋飞,”一半是想跳过这个话题,一半也是没忘记今天这顿饭的主要目的,程朔下了盘裙带菜,“上回你找的那个针灸师傅挺好......”
蒋飞一愣,猛地撂下筷子,“靠!我给忙忘了。朔儿,对不住,本来上次和你打完电话我就想去联系的,结果被同事叫去帮忙,一忙起来我就忘了这茬。”
还不带喘气地接上一句:“明天一早我就去联系师傅,你爸还好吗?”
这个回答像一串被点燃的炮仗,把程朔嘣得直闹耳鸣,不知不觉下完了手里整大盘菜。
大脑在急速运转,所有的不对劲突然在这一刻都连了起来,大约是长久的沉默招来了傅纭星的注意,他问:“是你爸腿上的事情吗?”
“朔儿他爸的膝盖以前留下点毛病,”看傅纭星似乎知道点内幕,蒋飞接话,“他前段时间托我找个针灸师父看一下,结果我这脑子,忘的一干二净。”
“怎么不告诉我?”
程朔口气轻松:“不是什么大事,我刚才是想说我爸已经自己另找了师傅,用不着再麻烦了。”
听到没有因为自己而耽搁,蒋飞松了口气:“那就成,今天这顿我请,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是真的记不得了。”说完,挺不好意思地糙糙笑了两声,还是程朔最熟悉的不靠谱的模样。
傅纭星拧了下眉,“你刚才是说‘挺好’吗?”
“没有吧,”程朔没想到他耳朵那么灵,促狭地笑了两声,“你肯定听错了。”
“我没有。”
有的时候,傅纭星的敏锐让程朔有点儿无计可施。
乳白色的雾气,顺着袖口领口的缝隙钻进了身体,冒出细细一片汗。傅纭星窥察的目光混淆在其中,程朔避开了。
过去和傅晟多少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心虚。现在,反倒是在得知了二人并非亲生兄弟之后,在傅晟给他抛下了那个难题,隐约转变态度,变得暧昧不清后,他却莫名其妙地生出退意。
肉体是最纯洁的关系,里头一旦掺合进感情,哪怕只有短浅的一滴,水便彻底浑了。
他压根没有想过,当初一次简单的见色起意,如今竟然会带来那么多麻烦。
一旁的蒋苗苗眼巴巴地等待肉熟,无意中打破了僵滞:“朔哥,等会我能去看一眼妙妙吗?”
“当然可以,”程朔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假装没有感受到身边傅纭星的情绪,“等会吃完上我家溜溜?”
都用不着蒋苗苗软磨硬泡,蒋飞举手投降:“别玩太久,你今天还有晚自习知道吗?”
蒋苗苗哼道:“知道啦。”
得了应许,小姑娘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边吃肉边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
可程朔后半程都吃的食不知味,在看见蒋飞那毫不知情的反应时,他就差不多猜到了到底是谁在背后‘阳奉阴违’。
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好像哪一个都显得这场冷战最后是他主动投了降。
他知道,这就是傅晟想要的结果。
看似处在被动,实则一步一步逼他主动现行。
步行走去程朔家的路上下了点毛毛雨,不太影响行人的步调。推开门,最先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道喵呜声,再是蒋苗苗惊喜的呼唤。
看见自己昔日的小主人,主宠二人立马黏黏糊糊地凑在一起。
“不行,我得去躺一下。”
刚才火锅就属蒋飞吃的最多,来得路上就开始晕碳,他对程朔的地方相当自来熟,懒洋洋地半瘫在了沙发上,得到自己妹妹嫌弃的眼神。
处理完这两个活宝,程朔终于记起了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过话对傅纭星,“喝水吗?”
“嗯。”
程朔向来都喝冷水,家里的水壶和摆设差不多,但是在走进厨房后,犹豫了下,还是烧了半壶热水,加加减减凑成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
走出去后,看见傅纭星在按揉着额头,程朔把水杯放在他面前,“怎么了?头疼吗?”
傅纭星低声道:“有点。”
这下直接勾起了程朔不好的回忆,立刻把傅纭星推进了卫生间,两只手用浴巾裹住了他湿漉漉的头发,“赶紧擦干净,小心又感冒,我早就想问,今天又不热,大晚上的你怎么穿那么少?”
傅纭星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程朔说完,毫无预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什么?”程朔顿住。
“你明明误以为你的朋友已经请来了医生,这是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傅纭星注视着他,“你骗了他。为什么?”
问的是为什么这样做。
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误会?
程朔终于明白,方才傅纭星不是放弃了怀疑,而是不想在席上当着他朋友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抽动了一下手腕,傅纭星握得很紧,皱眉,“你先松开。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你先把头发擦干净。”
他转身想走,但是被傅纭星往后一扯,被一个充满冷气的怀抱裹得严严实实,傅纭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意,“你不想看见我?上次离开医院以后,你就变的很奇怪。”
还不是怪你哥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程朔在心底发泄完,偏过头,软了一些,“没有,我就是有点累。”
傅纭星一针见血:“你每次都拿这个当理由。”
程朔败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你要是不总是乱想,我也不会这样找理由了。”
“是那个人吗?”傅纭星的声音很冷。
“他又回来找你了?你说过,你们已经断了。”
程朔胸口轻微地颤了一下,但愿身后的傅纭星没有感觉到。
他知道傅纭星指的是谁。那个他们心知肚明,隔着酒吧阁楼薄薄的木门,被他挡在身后的男人。在傅纭星的视角里,大概和奸夫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还不知道,那其实就是他的哥哥。
此刻,又像是陷入了一段类似的泥淖,门外是蒋飞兄妹俩轻快的聊天,时而损对方两句,伴随着小猫细细的叫声。而门后,狭窄潮湿的厕所里,空气里仍然是外面带进来的雨水的腥气,有着草植淡淡的芬芳。
“别去找别人。”
毛巾掉在了地上。
程朔被逼到了墙角,傅纭星牵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面颊,被洗刷过的皮肤,透着一股且近乎透明的白。程朔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发尾凝着水珠,贴着修长的脖颈,浅蓝色的上衣几乎一半都黏在皮肤上,透出淡淡的肉色。看哪里,都是一种冒犯。
但傅纭星好像并不觉得这是冒犯。
“你想要,可以来找我。”
第55章
虚掩的门板背后,隐约传来蒋苗苗的嘟囔:“朔哥他们进去多久了?没事吧?”
“没事,别管他俩。”紧跟着是蒋飞含糊的声音,提醒蒋苗苗马上得收拾起来去晚自习,毫不意外,引来了小姑娘不满的哀嚎。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音隔着墙壁,也隔着一片虚实不清的屏障,传进程朔耳里的只有一段杂乱无章的嗡鸣。
他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傅纭星,鬓角湿润的发丝划过手背,唤醒了被短暂麻痹的知觉,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掌心下的皮肤潮湿柔软,程朔突然有一种错觉,傅纭星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跟着他回家,从最开始的冷傲,不知不觉变得温驯、黏人。
此刻,用一双漂亮冷感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毫无廉耻心地说出富含暗示的犯规话语——他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身上的武器。
程朔感觉空气有点凝热,大概是这块空间实在有点过于小了,连呼吸都带着回声,“你别开玩笑。”
傅纭星说:“我没有开玩笑。”
程朔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清清楚楚,不带一点想多了的可能性。越是这样,身经百战的他反倒变得犹豫、不真实起来,用另一只手探了探傅纭星的额头,“发烧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