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第82章

在热情地把健身卡给老同学全推销了一通后,蒋飞顺利送出去了不少名片,哼着小曲坐在了程朔旁边,程朔给他泼凉水:“你看他们过了今天会不会联系你。”

“肯定会的,他们都说很有兴趣,”蒋飞不服气,“你看着吧,我这个月肯定能坐上业绩第一的。”

除去一些关乎业绩的推销——蒋飞并不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少同学似乎都走上了卖保险和房产中介的路,程朔也被迫收下不少名片——同学会整体办得还算热闹。大家聊起过去共同的糗事,不亦乐乎。

同一个桌子的女同学问程朔:“当时毕业后的谢师宴你是不是没有来?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离开江庆了呢。”

程朔用酒挡了挡,“忘记了,太多年了。”

“是真的,你当时翘课了好像快半个学期吧?”另外一个男生也记起了,佩服得很,“真够勇的,你后来考去哪里了?”

这些问题绕得程朔有些头疼,不得不压下那点冒出苗头的烦躁,一一用四两拨千斤的话术糊弄过去。

那段往事不为人知。

柏晚章本来就身体不好,平时隔三岔五地请假,所以那段消失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回家养病。而程朔作为刺头,翘课早就是常态,谁也没有把他们两个人的失踪联系到一起。

就像是某种刻在骨里的默契,他们从没在人前表露过亲近。

或许有人察觉,起了疑心,但那总归不是什么能拿上台面的问题。

程朔并不想管别人背后的闲话,只是这些问题,还是让他有点避无可避。

“我去上厕所。”

找了借口,程朔离开座位,骤然从吵嚷的环境里抽离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这个酒店有二十几层,每层都很大,程朔绕去厕所洗了把脸,发现没有什么能够透气的地方,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到回去后还得接着刚才的问题,按下了去一楼的电梯。

缓速下移的过程大约只用了十几秒,电梯门打开,程朔迈出去的脚定在原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电梯外柏晚章的双眼。

那股轻快荡然无存,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你不是不来了吗?”程朔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什么?”

柏晚章流露出一丝诧异,他看了眼电梯,似乎也为这个巧合怔了一下。

程朔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这问的什么问题?他连忙找补:“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晚有一个心理学研讨会,在十六楼,”柏晚章陈述的空当里,程朔终于注意到了挂在他胸前的名牌,是用全英文写的,匆匆瞥见了柏晚章名字的拼音。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柏晚章的提问打断了程朔乱糟糟的思绪,他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惊讶中抽回了神绪,眼下那颗痣随着浅笑有了些许生动。

“还不是蒋飞他们,办了个同学会,就在六楼。”程朔嘀咕,带着些郁闷。

不用再多解释,柏晚章已经明白了最开始那句脱口而出的质问。

——‘你不是不来吗?’

见程朔尴尬地撇开脑袋,柏晚章眼尾的笑纹深了深,他走进电梯,从容地按亮了数字16,“匆匆忙忙的,是打算离开吗?”

“我是想下楼透透气。”程朔后退了一小步。

“你还在抽烟。”

程朔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自己口袋里的烟的,难不成有透视眼?

插在袋里的手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才发觉,烟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他捏扁了,可能是在见到柏晚章的那一刻。

大约是不想他多想,柏晚章解释:“你每次说透气的意思就是去抽烟。”

程朔讪笑,“你还记得啊。”

“还喝酒了吗?”

电梯缓速上升,柏晚章突然将头凑近,似乎是为了确认他身上的酒精味有没有作假。

密闭的空间里,程朔好像也能够轻易嗅到柏晚章身上的体香,略微僵直,只要稍微低下视线,便能清晰地看见那张俊雅的侧脸。

柏晚章的眼睛非常好看。

高中时,他睫毛就像女孩儿那样长而垂,几乎能盖住瞳孔,只不过总是冷冰冰,不常笑,那时候程朔总为他疏冷的个性感到可惜。胡思乱想着,柏晚章已经收回倾斜的姿态,回到了一开始的距离。

“你好像对今晚的同学会有一些意见,”他说,“不喜欢吗?”

“主要是大家都那么多年没见,也不太熟了,不知道聊什么。”

“所以你也觉得我很陌生吗?”柏晚章噙着笑望向他,神情像蒙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透。

不知道为什么,程朔看了有点打怵。

电梯上方红色的数字慢慢跳到了两位数,再层层跳到16。

“走吧,”柏晚章睨了一眼腕表,“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程朔一愣,“开始什么?”

“研讨会。”

‘叮’的一声,电梯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柏晚章回头,“不想回去,那就来陪陪我吧,以朋友的身份。”

朋友——就像裹在一层轻薄糖衣里的身份牌。

程朔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踏进了某个蓄谋已久的陷阱,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

第78章

酒店的十六层被改造成了会议室的规模,足以容纳百人,相当正式。

不过今晚来的人并不算多,不乏有几张外国面孔,脖子上都统一挂着入场券般的名牌,显得程朔胸前空荡荡的T恤有点捉襟见肘。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他忍不住对柏晚章说。

“不想陪我吗?”

“不是,就是我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打扰你们工作。”

程朔压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感觉自己就像只混入狼群的哈士奇,哪哪都格格不入。

柏晚章笑,语气很笃定,“不会有人这样觉得。”

就和周围人一样,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抽出平板摆在桌上,屏幕淡淡的蓝光映入瞳仁,气质沉静,看得程朔有点入神。

周围静了下来。

他们没再有过交流。

幸好,研讨会并不是什么枯燥的讲座,发言的人不断变换,中间还有在座的学者加入讨论,分享不同的观点,让人不至于昏昏欲睡。

中场休息,程朔想挪一挪快要坐僵的屁股,刚屈腰起身,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来到了他们这桌,完全没有注意到打算出来的程朔,就与柏晚章寒暄起来。

“刚刚就想和你打招呼,我坐在角落那桌,不方便绕出来,”对方语气熟稔,“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柏晚章礼节性地颔了颔首,“有几个月了,好久不见。”

随后,他对定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的程朔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很久没见了。”

程朔只能先打了声招呼:“你好。”

直到这一刻,对方好像才意识到他和柏晚章是一起的,从头到尾打量了程朔一遍,但话里依然是在问柏晚章:“你学生吗?”

大概是看程朔穿着随意又没有带电脑,很给面子地猜测。

“我没再继续任教了,”柏晚章摇头,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在程朔耳边低语:“我有点渴,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研讨会隔壁就是为今晚准备的自助餐台。

程朔终于有了离开的借口,想没想就同意了,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位同窗在看见他们耳语时诧异的眼神。

“听说你开了间心理咨询室,希望恭喜的没太迟,结束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参观一下?”

柏晚章收回视线,面对恭维没有多少情绪起伏,“还在起步阶段,如果想要叙旧,可以改天约上师兄们一起吃午饭。”

“你太谦虚了。”大约察觉到柏晚章话里的客气,同窗没再强求下去,换了个话题:“只是你在英国发展得好好的,平时还能兼职做个导师,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回国了?看到这次研讨会的名单,我还以为眼花了。”

“周围回国的不在少数。”柏晚章轻描淡写。

“我知道,不过看到你回来还是挺意外的。”

同窗环顾了一圈四周,有的学者凑在一起继续讨论方才的问题,有的和他们一样好久不见,相聚寒暄,“你推荐的地方蛮不错的,老师说下次还有在江庆的活动也打算定在这个酒店,餐食也好吃。”

柏晚章没有回答,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朝隔壁又投去了一眼,已经是交流过程中的第三次。

频繁的举动终于勾起了同窗的好奇,他忍了又忍,还是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看起来不像是你同僚。”

——而且有点流里流气。这句话同窗没好意思说出来。

柏晚章低眸,这个问题值得一段时间的认真思索。

“旧情人。”

同窗脸上的表情有了龟裂的痕迹。

“......什么?”

对方大惊失色,柏晚章这时候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合上电脑,留下句‘失陪一下’,错身朝程朔离开的方向走去,没去管伫在原地的同窗陷入自我怀疑。

当蒋飞问他人在哪里的短信跳出来时,程朔已经灌了两杯葡萄酒入肚,终于冷静了一些,勉强起到尼古丁的镇定作用。

手机里解释不清楚,怕说实话只会招来蒋飞的电话轰炸,最后只回了句: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在和谁聊天?”

程朔把手机囫囵往袋里一塞,回头发现柏晚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残留的目光在他口袋处盘旋了一会。

“是蒋飞,问我去哪里了。”

柏晚章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接道:“我以为你在和傅纭星聊天。”

程朔险些把喉咙里的酒一口呛了出来,“咳...你说什么?”

“怎么又喝酒了?”

柏晚章注意到他手里的空酒杯,眉心略带担忧地蹙起,取下后,随手放在一边,“不早了,的确应该和男朋友报备一下,免得他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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