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两张迥异的脸,可骨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陷入了相同的循环。
“我怎么相信你?”傅纭星说,“你说过再也不会和傅晟有交集,我信了,那副眼镜是最后一次。可你从来不会长记性,这次是表,下次你还想让他们拿什么东西过来挑衅?”
“什么眼镜?”
傅纭星的眼神暗下来,冷讽道:“在岛上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脑子里电光石火划过零碎几个片段,程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吐出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喘息,很久以后,才说:“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回答他的是新一轮惊涛骇浪。
程朔最后的记忆是傅纭星从背后绞上来的双臂,他还没有停下,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落在耳畔,如同最后一道宣判。
“没有人告诉我。”
是的,从来没有人告密。
是程朔自己亲口说出了一切。
晕过去前一秒,程朔清晰地明白,后悔已经晚了。
程朔不知道手腕上的皮带是在什么时候被解开的,次日中午醒来,只能看见两道抹了药的青紫痕迹。
往下看,身上各处也都上过了药。这种被抽空力气的感觉他只有过一次,就是在健身房里逞强硬拉100kg的第二天,那感觉,四肢就和拆了重新按上去一样。
哪怕是之前傅晟那个禽兽,也没有那么过分过。
傅纭星推开门,迎面就砸来一个枕头,一点没收力。他没躲,低头捡起后看向窝在被子里的男人,端着粥走了过去。
“还疼吗?”
程朔背对着傅纭星,“滚,我不想看见你。”
傅纭星沉默了一会,道:“对不起,昨晚我做的太过了。”
听到他这句话,那个过程重新在脑海里播放了一遍,程朔窜上一把火,扭头瞪向立在床边的傅纭星,头一次对这张脸产生了免疫,“现在知道道歉了?我说了几次让你解开,你聋了吗?”
情绪一激动,喉咙就开始疼,程朔的脸更黑了。
“我怕你跑。”
“有本事你以后天天捆着我。”
傅纭星看着程朔锁骨上的咬痕停顿了一会,“可以吗?”
程朔哑然失语,压住被子背身重新往里躺了回去。完蛋了,一个柏晚章还不够,怎么就连傅纭星也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还他过去那个小白兔……
见程朔拒绝沟通的样子,傅纭星把粥放在了床头。
他们谁都不再提昨晚餐厅里的事情,也没有提柏晚章的名字,那些不堪的矛盾都埋在了昨晚那张沙发里,至少暂且是这样。
程朔向酒吧请了假,结结实实睡了一整天,终于缓过来不少。
他不想继续呆在家里,怕傅纭星拿着钥匙随时会过来,独自骑上摩托车出门兜风。
晚风一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抚了个干净,停在江边,远处地平线上太阳沉下去了三分之一,程朔靠着车抽烟放空。
本来看见傅纭星那个可怕的样子,他以为一觉醒来就该被提分手了──如果对方是个正常人的话。可很明显,傅纭星不在此列。
表达出来的意思似乎是原谅了他的隐瞒,罚也罚了,既往不咎。
可他不喜欢这个样子。
在傅纭星那儿留的把柄越多,他知道的越多,以后就越不好收场。傅纭星已经和最初认识时两模两样,从小白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朵食人花,他怕再这样下去,傅纭星真会干出把他绑在家里的疯事。
太阳扑通整个跳入水里,程朔露在风里的皮肤打了个颤。他总觉得傅纭星说出‘可以吗’时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根烟就这样抽完了,程朔稍微舒坦了些,摁灭在垃圾桶上,抽出空去掏口袋里震动了好几下的手机。
任天晨:哥,你昨晚在外面吗?
任天晨:是和傅纭星在一起吗?
程朔眯了眯眼,这小子,还没来得及算他和傅纭星联合起来骗他的账。
对方小心翼翼问道:你俩的事情是真的吗?
程朔终于回了句:什么真的假的?
任天晨开门见山:你们在一起了吗?
盯着屏幕上的字,程朔眉头越皱越深,直到任天晨在他的不断逼问下发来了几张截图和一个链接,似乎是学生们平时发帖的社交平台,某个话题楼下,有人匿名张贴了几张偷拍视角的照片。
──路灯下,他和傅纭星的影子一前一后拖的很长,看起来莫名适配,傅纭星拉着他的手,面色冷郁走在最前面。原来当时他是这个表情。
程朔忍不住想夸赞一下摄影师,氛围真好,整的和偶像剧截图一样。
只是帖子里的部分文字看得人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回复任天晨:同性恋怎么他们了?说话那么难听。
任天晨:就是就是
任天晨:所以你们真的谈了!!!
程朔从他的三个感叹号里读出了浓浓的震惊。该说不说,直男真是有够迟钝的, 就算亲眼看见他和傅纭星手拉手,估计也只会憋出一句兄弟感情真好。
程朔懒得多说,甩了句:你问他去。
不再管任天晨,程朔回到链接里继续往下翻看,不知道是不是傅纭星在学校里太过出名,平时行事却低调,难得有了桩桃色新闻,回帖的内容越来越多,有人怀疑,有人震惊,也有人提出质疑:好兄弟之间牵牵手怎么了,谁能证明他们就是那种关系?
给程朔看笑了,直到停在一条留言前。
匿名:没跑了,后面那男的我认识,在校外开了个酒吧,之前和朋友去喝过,看我朋友长得帅就过来搭讪,随便得很,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脏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人是纯同,而且手段了得,身边就没消停过……估计就是仗着对方单纯把人骗到手了,看着吧,用不了多久绝对分。
第87章
谣言并没有被时间冲淡。
再也忍耐不下去,程朔循声瞥了眼酒吧门口三三两两一群年轻人,聚在一块不知道聊着什么,不时往里面瞅,已经在那里停留了十多分钟。
见他突然转过来,年轻的男女互相拍打着闹着走了。郝可投来担忧的目光,问:“下次要让Joey赶走吗?”
“不用,”程朔若无其事地敲了敲倒挂在吧台上的玻璃杯,“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话是这样说。
可这些日子心头堆积的烦躁一时半会没法散去。
傅纭星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侧身躺在另一边,刚压上去,床垫深深往下陷,程朔惊醒了,下意识地往里躲了躲。
“干什么?”
他的警惕使傅纭星的目光暗淡了一瞬,靠近后,一言不发地搂住了程朔的腰。
见对方没有继续下去的举动,程朔稍微放心,那一晚的疯狂让他有点儿杯弓蛇影。低头看埋在胸口毛茸茸的脑袋,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处理了一些麻烦,”傅纭星说,“想来看你。”
说起麻烦,程朔的神经跳了两下,原本卷土重来的睡意也一下子跑干净。
嘴张了又闭,还是决心开口:“任天晨前些天给我发了个链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看见了?”
胸前的声音很沉很冷。
“不想知道都难吧?一群小屁孩成天跑到酒吧门口,也不进来,看猴一样在那里围观,真够无聊的。”
“有人去找你了?”
程朔含糊:“估计是想看看传闻里的渣男长什么样吧。”还有心情调侃。
“怎么不告诉我?”傅纭星仰头,眼底已经没有了温度,眉心微微蹙着,哪怕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只披着白兔外皮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程朔依然漏了一拍心跳。傅纭星低声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没有保护好你。”
听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青年认真说要‘保护他’,程朔失笑,“早就说过,我风评不好,现在知道没有骗你了?”
傅纭星重复了一遍:“怎么不和我说?”
“告诉你你又不能把他们赶走,”程朔随口道,翻了一下身,不想聊这些惹人心烦的事,“就是一些小打小闹,别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话,他感觉腰上的手臂逐渐收紧,黑暗里傅纭星琥珀般的眼眸射出一丝寒光。
“如果是傅晟呢?”
“突然提他干什么?”
“如果在你身边的是傅晟,你是不是就会告诉他一切,让他去解决?”
傅纭星冷冷地盯着他说。
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有些僵持。
大约知道程朔不想看见自己,傅纭星一直没有出现,只是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汇报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还会带上照片,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对方发厌。
程朔每每收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那些痕迹逐渐淡了,身体也不再难受,他已经没有那么气愤傅纭星那晚的冲动了。他们都有错。
可心里头依然有个小疙瘩,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这些天那群学生的骚扰不间断,偶尔会在那个时刻冒出一股躁动。
他只想揭过这一页,好好睡个觉,可傅纭星偏要主动挑起。
那个晚上其实根本没有解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程朔从发闷的胸腔里叹出一口气,拨开腰上的手,翻身下床,傅纭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你和你哥不一样,这种比较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觉得我不如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
傅纭星伸出双手,撑靠住窗沿,把想要开窗透透气的程朔围堵在身前这块逼仄的空间,他凑过来咬他的耳朵:“傅晟给不了你正式的承诺,我可以。我们不需要遮遮掩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声音冷静无波,可任谁都能听出来,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玩笑。
程朔复杂地看着眼前固执的青年,后腰抵在了窗边,有些硌,“你没必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