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 第13章

他一字一顿地问:“我说,搜不到,怎么办?”

虽然衡宁身上没有龙爷爷那般浮夸到恨不得把“我是□□”写在脸上的纹身,讲话也不像白马桥那群地痞流氓一样满口生|殖|器户口本儿,但他那高挑的身子光是站那儿,拢过来的影子就足够让人汗毛倒竖。

此时,他简直就是在说:今儿要是冤枉了我小弟,你的脑袋就搁在这儿,不用麻烦往回带了。

刚站起身要辩驳的西装男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带着“嘎吱”的摩擦声一连往后退了半米,一直躲到警察叔叔的身侧,这才惊魂未定地冷静下来,指着衡宁企图控诉他人身威胁。

慈祥的老所长摆摆手,弯着眼睛问:“所以搜不搜呀?”

“搜搜搜!”有人撑了腰,胖子立马精神了,恨不得当场脱干净了给他看。

他弹起来依偎到所长身边,头上的兔耳朵张扬地打着摆儿,朝西装男叫嚣道:“搜不着你给我磕头!”

衡宁转头看向他,胖子立马脑袋一低,作势要给衡宁先磕了下去。

于是所长非常愉快地把两人扒拉去一边房间搜身,转头回来指了指胖子,问那俩被剩在调解室的人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衡宁冷漠道:“我是他家长。”

温言书思索了半天,才无奈挤出一句:“我是那个点外卖的傻逼……”

等三个人热热闹闹从面前消失了,温言书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衡宁正坐在自己身边,一瞬间,喉头也紧了起来。

他刚准备一声不吭迅速撤离,就听衡宁问:“你怎么来了?”

温言书收回了企图逃跑的腿,两只手叠好,垂着脑袋乖乖坐回桌边。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衡宁说这件事情,毕竟他太清楚那些骚扰他的人,那些人根本没有底线,连警察都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把衡宁牵扯进来,真的就只是平白把人卷进危险中了。

看他犹豫,衡宁便了然地收回好奇,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温言书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埋头看着桌上的花纹时,就又控制不住那失落和难过一层一层涌上心头来。

这些事情,他已经这么独自扛了好几年了,他从没有过像这样渴望被人关心过。

但温言书只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暗暗把那些心思压了回去。

“衡老板,我请你吃早餐吧?”温言书强颜欢笑道。

衡宁这回没有拒绝,径直起了身,确认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材料之后,两个人把胖子丢在派出所,就近找了家早餐铺子坐下。

早餐店里热气腾腾的,迷蒙的热气让温言书放松很多,他回头看了一眼菜单,问道:“你喝得惯豆汁儿吗?”

衡宁说:“都行,我不挑。”

这是温言书遇到的第一个喝得了老北京豆汁儿的外地人,这让他难免联系到这人以前的做派,便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也是,你以前也是这样儿,酸甜苦辣都能吃。”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稍稍凝固了一下€€€€这是他们再次相遇之后,第一次提到“从前”。

衡宁扬了扬唇角,轻笑了一声说:“那当然,穷人家的孩子挑食是会饿死的。”

温言书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刚开始后悔你这么一嘴,却没想衡宁自己把气氛拉回来了:“还有你这样天天省钱不吃饭的,也会饿死。”

以前省早饭钱买MP3的时候,温言书沦落到去抢好朋友佟语声吃不掉的包子,想想确实也跟饿死差不多了。

他笑起来,说:“咱俩儿半斤对八两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饿死”而缓和许多,似乎正常的话题也可以缓慢展开了。

温言书给衡宁点了碗豆汁儿配焦圈儿,自己的则是豆浆配油条,又点两张油饼和一碟子炒肝,跟衡宁道:“先吃吧,不够再添。”

请别人客的时候,温言书从不敢这样卡着量、还稍稍克扣着些许点餐,但他了解衡宁的风格,从小因为家境原因,这人最看不得的就是铺张浪费。

果然,这样规格的早晨让衡宁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还能聊上几句来。

“事实上,我不太吃得惯北京这边儿的东西……”温言书啃了一口油饼,小声说,“我还是喜欢辣点儿的。”

“嗯。”衡宁道,“我也是。”

沉默了很久很久,衡宁才又补了一句:“伤胃,少吃点辣。”

温言书立刻弯起眼睛笑起来:“好。”

两个人吃完早餐,站在路口各自看着属于自己归途的方向,沉默着。

良久,温言书才犹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衡宁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刚刚那一丝隐秘的没落,便又从眼前胡同的尽头朝温言书涌来。

自己径直就得回家,走大路,哪里都不要瞎跑,温言书看着那幽幽长长的石板路,心想。

作者有话说:

作者牌定心丸:衡宁天下第一靠谱,请给他充分的信任。

第15章 矜持06

和衡宁分别了没多久,温言书的手机又响了。

他低头看着那条短信€€€€“报警?”那边只发来两个字,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烦躁、恐慌和不安的情绪再一次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衡宁早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温言书觉得脑袋嗡地白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打电话找衡宁求助。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里距离派出所不远,温言书在脑子里划过这附近的线路图,心想,直接去到彭翔那儿避个风头也不是不行。

已经有差不多一年多没有经历过这么直白的危险了,温言书感觉自己的反应能力有些生锈,但一直高度紧张的大脑依旧在线。

他心里盘算着最佳路径,尽可能保持着冷静往巷口走去,却在进入下个路口的一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温言书专业逃亡五百年,对各种声响动静极为敏感,那一瞬间,他便听出自己原路线的方向,传来了对方那克制小心、企图隐藏的脚步声。

他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异常,于是他佯装拿起电话,放平语气,一个人做起戏来:“喂?嗯,是我。好,我马上去!”

话音一落,就机敏的切换路线,朝右手边一个窄胡同拐去。

这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拐弯,显然是在对方的意料之外,在对方脚步声顿住的一瞬间,温言书立刻绷起脚尖往最近的拐弯口飞奔去。

他虽然体质很差,但运动神经这块,自打入行以来就开始被迫锻炼得非常强大。

他拿出平时在跑步机上创下的最高速记录,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极高超技巧,快速窜了过去。

这条胡同窄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像是一根被厨师丢在水池边满是腥味的鱼肠,连光都不怎么透得过来。

这样隐秘的角落似乎永远和一些秘密的行刑脱不开关系,一些糟糕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起来,温言书觉得恶心得快吐了。

身后的追踪者显然也略有些技艺,被他甩了半截儿之后,又很快嗅到了温言书的气味。

风和脚步声在温言书的耳边赛跑,但无论他对这里怎么熟悉,他似乎都躲不过、甩不掉。

在这样一个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的地方,对方一旦抓住他,可能真就会直接拿刀杀了自己。

所以他半点儿不敢停步€€€€他不怕挨揍,也不怕疼,但他还不想死。

风灌进脑子里,让温言书一阵一阵地头疼,急速奔跑中依靠墙壁才能转弯,让他借力的手心也都擦破了皮。

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温言书的脑海里一段一段闪现出一些糟糕、恐怖的回忆,这让他短暂失了方向感,下一秒,他便将自己逼近一个死胡同里了。

下一秒,脚步声紧随其后,恍惚中,温言书只看那人手里拿了一根铁棍,径直朝自己跑来。

他看着那人飞速逼近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向后撤了半步以稳住重心。

伸手,摸向了腰间从不离身的匕.首。

不久前,衡宁快步从温言书的视线中撤离后,倚在摩托车座边,飞快地抽了根烟。

他掐着表,算好时间,这才轰着摩托,绕到了去温言书家必经的那个路口。

他的原计划是每个路口都比温言书早到个几分钟,藏在半个街道外的鲁班,悄悄看他慢慢穿过街巷,看着他进了小区门就安心撤离,转身回归到自己一天的计划当中。

但他等了好久,在本应该拐个弯就能出来的巷子头,几乎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看见温言书回来的身影。

直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他便调转车头,朝方才温言书走过的巷子里追去。

路口窄得连车摩托车都进不去,衡宁三两下把车支在路边,风一般就穿过面前这道巷子。

他不喜欢走这样的小路,尤其是这里的地面有些阴湿,青绿色的苔藓会让他恍惚回到了渝市,这样的错觉让他感到更糟糕了。

兴许是因为常年在外摸爬滚打,衡宁的听觉敏感得过分。

他能隐约听见很远的街巷传来两个人嘈杂的脚步声,凭着脑中精确的活地图,一瞬间他就在错综复杂的路线中,找到了最佳选择。

衡宁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打过的架少说也有成百上千,见血见伤也不罕见,但这一回,他却光是听着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就焦虑烦躁到了极点。

他想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走远,为什么温言书不向自己求救。

但其实他心里实在太清楚不过€€€€关于温言书的性格和作风,关于他宁可自己扛着也不和自己透露的原因。

火烧一般追到巷口时,陌生男人手中的铁棍刚举过头顶,温言书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巷子尽头,后背贴着墙壁,看不清表情。

那一瞬间,记忆与现实交织,两条幽暗的巷子跨越了时间线彼此交叠相连。

衡宁短时间内有一阵大脑充血,但身子还是很快走在了前面。

“哐当”一声闷响,男人径直跪倒在温言书的面前,手里的长棍直接被人空手夺了丢在身后,两块膝盖骨蹦脆一声磕在地上,似乎连瓷砖都要开了花。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本就高度紧张的温言书吓得一激灵,手里蓄势待发的匕.首险些一个不稳掉到地上。

巷口,一道凌厉的影子压来,那逼人漆黑几乎要将眼前那男人整个撕碎。

温言书的心跳依旧还在过速跳动,以至于面前衡宁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那人还是一贯地沉默着,沉默着揪起男人的衣领,沉默地将他整个人用力砸在了墙面上。

衡宁的一言不发,让整个场面变得恐怖至极,那男人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就在衡宁绝对力量的压制下瘫软在了地上。

但衡宁并不给他瘫软下去的机会,单手将那化成烂泥的男人拎了起来,转瞬间又一个侧身,整个轰然砸在了地上。

“我……”男人还没说话,衡宁的拳头又居高临下地砸向了那人的脸。

男人的嘴里嗫嚅着吐出一口血来,似乎还掺杂着一颗白牙。

有一瞬间,温言书感到了一丝恐惧,他看着男人逐渐迷离的意识,不由得想到了胖子说的“真怕哪天衡老板当街杀人”。

他刚要上前唤回衡宁的理智,就看那人冷漠地单手将男人从地面拎起抵在墙上,另一手泰然自若地收回口袋里。

“谁让你来的?”

衡宁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甚至带着些痞气的松散,但他的音质有种被烟浸过的颗粒感,回荡在这长巷里,清晰得叫人心惊肉跳。

男人已经被打成了猪头,满眼被揍得稀里哗啦的泪痕,他蠕动了一下嘴巴,疼得快哭了,又生怕衡宁嫌他讲得慢,就呜哝呜哝开口,挤出一堆听不懂的音节。

但这回,衡宁只静静看着他,似乎分外有耐心,盯着他重新找到了嘴巴长在脸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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